一年一度的春节伴随着一场冬雪悄然来临，白家送走最后一批工人,只留下掌事的和两个收养的女孩,合着白家长辈和兄弟姐妹,置办年货、写对联挂灯笼,爸爸和大哥轮流烹饪大菜,小妹和二哥则取来陈酿的米酒，切好腌制的鱼肉，摆盘拼菜，各司其职。红红的手工对联贴上大门,映衬着白家古朴的大院,显得分外惹眼,这是纪柔第一次在这样一个欢乐的大家庭过年，至今，她依旧记得对联上爸爸书写的大字——和顺一门百家福，平安二字值千金。白爸爸曾经说，咱们世代为医，不图飞黄腾达，不图财源广进，只是希望子女出门在外都能平平安安，有空常回家聚聚，一家人顺顺当当的，除此之外，自然是希望世间少些灾病，世人少受些痛苦，医生若是无用武之处，也是一桩幸事。
大年初一，仲薰早早地敲开纪柔的大门，昨晚，白家的男人连夜在厅堂守岁，女孩们在房内嬉闹了一阵便四散休息。她见着纪柔穿着女乃女乃亲做的浅紫色棉袄，乐得拉着她转了好几圈。
“真是太好看了，虽是半成品改制的，怎么看也像是为你度身定制的一般。”她挽起纪柔的头发，细心地扎了个小发髻，拔出自己的发卡为她戴上。“恩，这样更完美。”
百家的习俗，过年必须从头新到脚，一家人在客堂替老祖宗敬茶，祝愿女乃女乃长命百岁。接下来，大家都得到了女乃女乃发的小红包，纪柔接过女乃女乃的小红包，捏了捏，感觉里头像个圆圆的小石头，打开一看才发现竟是一枚透亮翠绿的翡翠平安扣。女乃女乃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妹，你和白二要好好的，我这把老骨头还盼着喝你们的喜酒喝满月酒呢，哦！”
纪柔抿着唇笑了一笑，羞涩地躲到院长身后，闹得仲林也满脸不自然，惹得白爸爸和大哥哈哈大笑。一家子喝过早茶，又来到山顶祈福。
午饭过后，男人们兴高采烈地扛着枪出门出门打猎，女乃女乃早已回房休息，厅内只剩下纪柔和仲薰大眼瞪小眼，仲薰放下碗筷，对着纪柔眨眨眼。“柔姐姐，我悄悄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她拉着纪柔，踩着吱呀吱呀的小扶梯爬上顶层阁楼，一上去，豁然开朗，竟是个偌大的藏书房。纪柔惊叹着满屋子的书籍，随是典藏，却不是存放，木质的书架擦得透亮，书上一点积灰也没用，想必是常有人前来翻阅和打点，她万没想到，白家每间房都要偌大的书架，还拥有如此宽阔的藏书房，除了医学世家，冠个书下跪门第的名号也是当之无愧的。
“这是我们兄妹三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每天吃完饭，就可以在一直呆到晚上，有时候，看书看得睡着，都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把我抱出去的。”仲薰随意走到一个书架前，熟练地拿下一本书。“这些书大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很多都是繁体，有一部分还是手抄，看久了就习惯了。”
纪柔在一排一排书架前流连，她向来对书架无感，却被白家又一次折服。
“我家女乃女乃也喜欢写书，她呀，为我们兄妹没人写了一本书。柔姐姐，快来瞧。”
仲薰拉着她来到最内侧的一个书架，拉来中间的抽屉，里头是基本线装的小册子。她拿起一本紫色的，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我的。
纪柔接过，瞟了一眼，皱了皱眉。“这都是什么呀，#￥%……&竟是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女乃女乃难道写的是梵文，怎么看不懂？”
“我也不知道，女乃女乃说只有我的真命天子才能看懂。我决定带回b市鉴定一下。”她小心地接过书，用牛皮纸包好，放进口袋中。
三本书，仲薰拿掉一本，还有两本自然是大哥和院长的，纪柔伸出手，拿起中间那一本，深绿的封面上，用正楷写着——《薄荷草书》，正想打开，却被仲薰轻轻按住。
“女乃女乃说，女孩子不能看哥哥的书哦。”
纪柔一怔，立刻将书放回原处。却引得仲薰一阵轻笑，她重新拿起《草书》，郑重地放到她的手中。“还是缘分呐，刚才那本就是二哥的。女乃女乃也说，哥哥的书，只有嫂子才能看懂。柔姐姐，试试。”
这什么理论，纪柔狐疑地接过书，慢慢地翻开扉页。又是满页的%%%&*&&，她皱了皱眉，继而翻看几页，皆是如此，轻轻地对仲薰摇了摇头。
“可能是时候未到。”仲薰同样将书包好，放进纪柔的口袋。“嫂子，好好保管，千万别搞丢了。”
“小薰，我不能拿。”
“柔姐姐，这也是女乃女乃的意思。”
纪柔虽不知女乃女乃是什么意思，在小薰的坚持下，依然收下了这本莫名的《草书》。临走时，她还神秘兮兮地嘱咐纪柔。“别让二哥知道，这是我们女人的秘密。”——
在书房泡了半天，两人默默地选了几本书回房。纪柔坐在桌边，靠着取暖器，泡了一杯清茶打开那本刚翻来的《十二楼》，细细看起来，坐着文笔细腻，风趣幽默，又带着些市井调侃，虽是白话文，倒也通俗易懂，只是她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第一章就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古人竟是比现代更奔放。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院长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见着纪柔认认真真地看这书，倒也没有多加打扰，而是自己倒了一杯茶，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好会儿，直到她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页，才忍不住轻轻地咳了起来。
“怎么了嘛！”纪柔放下书，莫名地看着他，瞧他的脸色，似笑非笑，那眼神，分明又是在笑话她。
“《十二楼》？”他瞥了瞥封面，“原来纪柔喜欢这个类型。”
“不是挺好的，古色古香，经典名著好不好。”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明清著名小说好不好。”
“有那么个人，是个下流的猥琐男，也是个文学大家；是个富贵帮闲，也是个园林审美高手；凭一本黄色小说《肉蒲团》名留□史，也凭一本《闲情偶寄》在戏曲、美学史上成为宗师。此人名仙侣，字谪凡，号天徒，他就带着这个霸气的名字，把妻妾拼凑个戏班子，猥琐地到处打秋风过活。他到处讨好权贵，贩卖房中术、壮阳丹药，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老头儿。他曾经享受过最美的美人，最醇的美酒，最美丽的鲜花，然而他也曾躲在山中，四处写信借钱求救，最终贫病而死。这人就是李渔。”
纪柔的表情顺势垮塌下来。“你是说《肉/蒲/团》也是他写的？”
“是啊，你没看过么？”他柔柔地凑了过来。“所以我很诧异，我的纪柔，竟然喜欢这种类型。另外，《十二楼》的故事也相当劲爆，要不要晚上跟你好好讲一讲？”
“这个”她默默地将书藏下，瞟了他一眼。“我自己看得懂。”
“恩，看懂了我们可以交流交流。”院长跟着身后，不依不饶。
“讨厌啦！”纪柔合上书，回过头不理他。
他在背后闷笑了几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讨厌我，那明天温泉我一个人泡好了。”
“这里有温泉？”她立刻转过身，双目奕奕得看着他。
“离这里不远，翻过前面那座山有一口天然温泉。想去的话早点起来，别睡懒觉。”
“遵命！”纪柔一下子兴奋起来，这深山老林，真像百宝箱一样，什么好玩的都有！——
第二天，院长背着登山包，带着纪柔跋山涉水，从清晨出发，爬了十来公里山路，终于在中午时分来到了邻座的山谷。四周山峦起伏，走出层层密林，沿着潺潺的流水一路往下，终于寻见一窝深邃的泉眼，清澈的泉水一眼望的见底，泉眼在正中间，突突地冒了出来，散发着热气。好棒！纪柔兴奋地奔到池水边，抚了抚泉水，大约45度左右，不烫不凉，非常适合，她急忙月兑下鞋，光着脚丫坐在岸边，扑腾扑腾倒腾着水花。
忘情地嬉戏了一番这才想起院长，抬头找了一圈才发现院长已绕着池子走到对面山崖边，仔细一看，那边竟然有个天然的小山洞。此时的他正在山洞里铺起地垫，摆好点心，泡好茶水，静静地端着茶杯瞧着她傻愣在那里。
“走了半天，你不饿么？”隔着遥远的池子，终于弄明白他的唇语。
饿啊，泡过脚，感觉越发饿。她汲着拖鞋，三步两步跑到院长身边，拿起他准备的三明治和女乃茶，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这次带你来泡温泉，也不是纯粹为了玩。女乃女乃说你的身体偏寒，时常泡澡会改善很多，我们这里的温泉含铁量高，对补血气是极好的。”
“那以后常来泡泡？”纪柔吐了吐舌头。
“在这里当然可以。”院长抚了抚她的头发。“只是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这么着急。”她的神情一下子凝固了下来，“这不是还大年初二么，长假都没过去一半。”
“别想这么多，先吃完饭，再换衣服。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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