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轩夏手中的瓷杯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化为粉末,脸上的愠怒任谁都看得出来。
也是,从开春到现在,王爷已经约了棠溪郡主四十二次了,可每次棠溪郡主都因侯佑怜爽约,就算品行再好,也难免会生气。
“姐姐,你说三洲王哥哥会在哪里呢,今天是他的生辰,我有礼物给他。”侯佑怜的小手被侯昌夷牵着,掌中是暖暖的,温和的疼惜和爱怜。
侯昌夷莞尔一笑:“佑怜送什么给三洲王呢?”顿足,为侯佑怜取下肩上的残叶。
侯佑怜扑在侯昌夷的怀中,双手怀抱:“佑怜不告诉姐姐,我要给三洲王哥哥惊喜。”
侯昌夷抿唇,抚模着她最疼爱的妹妹的青丝,动作温柔而轻和:“好,我们给三洲王惊喜。”
贺楼轩夏找到侯佑怜的时候,侯昌夷并不在她的身旁,这到让他有些诧异。
侯佑怜手中有一方手帕,手帕中似乎有什么,侯佑怜盯着手帕,一会偷笑,一会掩嘴,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侯佑怜是侯家的养女,整个伯夷,包括她自己本人也知道。可即使如此,侯昌夷对她的疼爱却只增不减。爱屋及乌,侯天青父母也将侯佑怜视为己出般对待。然这小小的侯佑怜好似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成国公的掌上明珠,穿着华丽的锦服,还带着花哨眨眼的金步摇,行为乖张任性。
侯昌夷五岁都会写书了,此时的侯佑怜却连几本书都没看过。若侯昌夷的静默的菡萏,那侯佑怜则是嚣张的葵花了。
他往年生辰都没有请侯佑怜,这回本也打算不请,欢欢喜喜地把邀请函递到侯昌夷的手中,结果侯昌夷愣是没给他一点视线,转身就走。万般无奈下,他下了侯佑怜的请柬,这才将侯昌夷请了过来。
“小佑怜,手上拿着什么呢?”贺楼轩夏是习过武的,动作极轻,侯佑怜连他什么时候靠近自己的也不知道。红扑扑的小脸低得几乎快要贴在地上,颤抖着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贺楼轩夏笑着接过,打开手帕,手帕之中是一个木偶人,手工差强人意,看得出来,侯佑怜刻得很认真。
“佑怜自己刻的吗?”贺楼轩夏明知故问。侯佑怜快速地点点头,深怕自己错过他的问话。
从三洲王府回来后,侯昌夷的脸色就越发差了,侯天青请了宫中许多御医,都异口同声,只是风寒罢了,开几副药,修养几日即可。
侯昌夷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嘴唇微紫,浑身烫得不行。侯佑怜跪坐在她的床畔,眼眶里含着泪珠,握着侯昌夷的手,久久不放。
墨台倾端着药走进来时,侯佑怜已经沉沉地睡下了,梦中呓语,好似在唤姐姐。
“带二小姐回去休息。”
“是。”
墨台倾坐到床榻上,小心翼翼地喂侯昌夷吃药,不到片刻,泪水已浸湿了她的衣襟。
墨台倾的身子弱,和侯天青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就当明珠一样养着,小时候虽然也会生病,在御医照料下没几日也就好了。可现在,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在床上忍受病魔缠身,他们身为父母却无能为力。
侯天青当初娶她时公然和老祖宗叫板,如今老祖宗即将入土,她却不能为侯家填一男丁以续香火。她知道侯天青的压力大,可她只是个女人。
侯昌夷的病越发重了,皇帝对此事也很看重,特地下诏寻找各方名医,贺楼轩夏更是为此奔波劳累,跋山涉水。
侯佑怜因为年纪小,怕被传染,勒令禁止出入侯昌夷的房间。没有了侯昌夷的守护,侯佑怜就像失去浮木的孩子,被锁在深院。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人教她写字,没有人再会尊敬地叫她‘二小姐’。
好像一切都变了样。
侯佑怜坐在木桌前,桌上摆着一副卷宗,卷宗上写着一首诗,落款是棠溪。这是姐姐第一次为她写的诗,如今,诗还在,姐姐却病了。
木铃将膳食放在侯佑怜的面前,不置一声,目光涣散。提不上尊敬也不能说无礼,毕竟自侯佑怜来到成国公府起,木铃就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伺候着。
“木铃,你说姐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同人说话了,就算是木铃,也只摇头或是点头,然后离去。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理她了?侯佑怜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一个人咬着唇瓣,呆滞地望着桌上的饭菜。
木铃在她未发觉的时候便离开了,院子里稀稀散散的有几个小丫头正在打扫落下的枫叶。
她以往对丫鬟们甚是纵容,从不把她们当主子看,所以丫鬟们都乐意在一葵园伺候,无论偷懒还是聊些府外琐事,二小姐都不会指责她们。
她们笑得真开心。
侯佑怜斜靠在低矮的小窗上,白皙的食指抚模着床前摆放的穆天子。这穆天子是葵花中的一种,听说是姐姐特意为她从宣于国运来的,因为只有宣于国的葵花才能做到四季不败。
“姐姐,这是什么花啊?”侯佑怜踩着凳子扒在窗子上,面前盛开着的淡黄色的花朵一瞬便夺取了周遭所有的光彩。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花,形状怪异呈圆形,花蕊现黑带着颗粒。一枝独秀立于窗前,却又不扎眼。
“这是穆天子,佑怜可要好好照顾它哦。”
“嗯!”
虽说侯佑怜答应过姐姐要好好照顾穆天子,可她毕竟还小,什么也不懂,这差事自然也就落到侯昌夷手上。每日侯昌夷都要来一葵园,一是叫她读书写字,二是料理这逆季而开的穆天子。
侯昌夷的厢房内,贺楼轩夏带着一位眼过七旬的白发老头走了进来:“国公夫人,这位是名震天下的神医空相先生。”
墨台倾坐在侯昌夷的床前,方帕还是湿的。空相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怕是连南塘那种边境之地的三岁小孩也知道。
空相先生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就算是当年的帝皇病危急诏也不肯现身一见。加之其本人身世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帝皇多次逮捕也不成效,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听说空相先生在四十岁时便隐却了,不再问世俗之事,没想到这贺楼轩夏竟能找到他并请了过来。
墨台倾颔颔首,一个各国夫人给草民行礼,算是敬重空相先生这位老人家。
空相先生捋了捋胡须,对墨台倾的表现还算满意,挥袍,一根细如丝的银线穿过珠帘扣在侯昌夷的手腕之上。
白眉一紧,深看了珠帘后的侯昌夷一眼。
“空相先生,不知小女患了什么病?”
空相饶有深意地坐在一旁,不过墨台倾和贺楼轩夏还站着就开始写药方:“不过是普通风寒罢了。”
听及此,墨台倾的心顿了顿,失望迅速蔓延至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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