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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行长瞿永贵仍旧穿着那套半新不旧的军装。一连几天,他随管明到各个科室、办事处、储蓄所转了一圈,每一项都问得很仔细,很认真,并逐一做好笔记。各部门在第一天就打探到准确的消息,便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准备,等候回答新行长的“问话”。
所有部门走了一遍,瞿永贵才带着一种莫名的心态下到信贷科。管明见伊婷不在科里,心里暗暗高兴。他走到陈淑面前故意问道:“陈科,阿婷呢?瞿行长前几天就说过要到各科所了解情况,她怎么走开了?”脸上显出十分不满的神情。
陈淑一听,知道来者不善,顿时手足无措,慌忙走到瞿永贵面前,小心解释道:“瞿行长您好!伊婷科长下单位去了。”
被管明这么一搧,瞿永贵心里真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温和地问道:“能通知她马上回来吗?”
陈淑仍然诚惶诚恐:“阿婷不知道您今天下来信贷科,骑单车出去了,才走不久。阿婷说她可能要跑两三个企业,现在不知去了哪个单位,要不我打电话问一下吧。”便匆忙回科长室打电话。
瞿永贵环视一下信贷科,见除了桌上的资料外,其他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利索。心想:看来管明说得没错,伊婷还是比较能干的。
管明觑到行长的表情,知道不能留有余地,便凑到瞿永贵跟前小声对他道:“我昨天通知她说,行长今天下午要来信贷科了解情况,没想到她却出去了。”
瞿永贵一听来气了:好啊,简直不把我这个行长放在眼里!还是管明提醒得对,得敲打敲打她。我就不信你伊婷能上天入地,看我怎么整治你!他越想越生气,见陈淑说找不到伊婷,绷着脸道:“好大的架子,回来叫她到行长室找我!”
陈淑见刚才还很温和的新行长突然翻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说错了还是做错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声“是!”直到瞿永贵重重的脚步声远去,她还怔怔地站在原地胡乱猜测。
下班铃响过很久,伊婷才回到科里。陈淑急忙迎上去。
“咦,你怎么还没走?”伊婷觉得很奇怪。
“你终于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看到陈淑魂不守舍的样子,伊婷吓了一跳,脸上已微微变色。自打劲公司破产,继而生了那么多的事之后,伊婷变得有点神经质了。
陈淑紧张道:“瞿行长刚才来了,不知为啥很不高兴,还说让你到行长室找他。”
“啊?”陈淑的表情告诉她,瞿行长很不满意,究竟不满意什么,却漫无头绪。她跑步冲上行长室,只见行长室已关了门,而支行除了自己外所有的人都已下班了。
返回科里,伊婷让陈淑先回家,自己呆在科里冥思苦想。
第二天一早,伊婷提前一个小时赶回科里整理资料,准备“背水一战”。一切准备就绪,她把精心整理的资料装进件袋,然后从抽屉拿出美加净花露水,往胳肢窝各点两下,再洗把脸,搓揉得白里透红,抹上点润肤霜,整理一下头,便向行长室走去。
走到门口,伊婷扯了扯粉色格子上装衣摆,作个深呼吸,把齐肩短往后一甩,便敲了敲已经开着的门:“瞿行长,您好!”她甜甜地向瞿永贵打个招呼。见瞿永贵抬头的当口,她又道:“我是伊婷。”
瞿永贵仍是旧军装上衣,深蓝色裤子,浑身上下干净利索。只见面前的伊婷眼光闪亮,嘴巴微微抿起,露出深深的酒涡,煞是好看,不禁眼睛一亮,朗声道:“哦,是伊科长啊,请坐请坐。”
“喊我阿婷就行,叶行长他们都这么喊的。”又是甜甜一笑,小酒窝一跳一跳。
心情挺不错的瞿永贵听她开口便是叶行长,想起管明的话,心里有点不高兴,他又不便立即作,遂冷冷道:“我怎能与叶行长比!”说完,板着脸返身坐回办公椅上。
聪明剔透的伊婷一听这话,结合昨天陈淑说的,便知道有人做了小动作,这个人很有可能是管明。对,肯定是他!伊婷继而想道:我必须想办法扭转局面,袁行长时代便是个很大的教训!于是,她暂时不做任何解释,只毕恭毕敬地把资料递给瞿永贵:“瞿行长,这些是支行全部信贷单位的综合资料。所有的经营情况、经营项目、贷款金额以及还款能力都在上面,请您过目。”
俗话说,“拳头不打笑脸人。”瞿永贵暂时放下“打她个下马威”的念头。他接过资料一页页翻看,心里不禁有点赞赏:资料井井有条,清晰明了,字体清秀。怪不得叶利华对伊婷大加赞誉,只是这女人做人太张狂些。
“唔。”瞿永贵粗略的看完资料后,没作任何表示,眼睛也不抬一下:“你谈谈信贷科的近期工作情况和工作计划。”
“好的。“伊婷又甜甜一笑:”我觉得,信贷科目前需要系统性的管理。我和陈科已经商量过,我们不能再象以往那样胡子眉毛一把抓,让企业对我们的做法无所适从……”伊婷的汇报条理分明,有板有眼,声情并茂,声音小鸟般清脆。
随着伊婷细致认真的工作汇报,瞿永贵的脸色开始缓和,火气已然降下,心里道:“叶行长的话没错,伊婷确实有一定的管理能力。看来管明的话有点过了,我不能偏听偏信,要亲力亲为,下到基层调查了解情况才行。”
将近一个小时的汇报结束了,她又给了行长一个清亮的微笑。
瞿永贵站起来倒了杯水递给她:“伊科长,你的信贷工作谈得很好,能结合支行的实际情况分析问题。希望你能再接再厉,使信贷科的工作更上一层楼。”
“谢谢瞿行长的鼓励。也希望您能多点指导我们的工作。”眼见得一场“急风暴雨”过去了,伊婷激动得满脸通红,越好看。
瞿永贵笑了:“我来支行没几天,工作上的事还得靠你们,咱们就互相帮助吧。”随后又问道:“你的普通话讲得不错啊,什么地方人?”
“我是苏州人,在南州出生。我爱人家乡在黑龙江,我们住军区大院,那里的人都讲普通话。”她知道瞿永贵军人出身,对部队有特殊感情,便故意提及。
“你住军区大院?那么你爱人……”瞿永贵果然惊喜不已。
伊婷的表情稍带骄傲:“他原在军区工作,后来调边防了,当参谋。我爱人的爸爸以前是南州军区政治部主任,现在离休了。”
“是吗?!你爱人也是部队的?他和我居然是同道中人!”瞿永贵感叹道:“唉,在部队呆久了,一旦离开真不习惯。阿婷,”瞿永贵一下子便改变了对伊婷的称呼,戒心完全放下了:“啥时候介绍我认识认识你爱人,我真想有个部队的朋友在一起说说话喝喝酒。”
“行啊!部队上的人就有共同语言,我们援朝特喜欢和军人出身的交朋友。”伊婷口里说着,心里却很兴奋:真没想到,与新行长之间的距离竟这么一下子拉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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