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没有持续很久,竹生就痛得醒了过来,辗转反侧,“啊——”惨叫声在夜里反复着。
“傅笙哥哥,你怎样?”珠儿有些着急。
好痛!起初是伤口如火烧般灼痛,到后来,变成全身骨肉剥离拆分一般。汗水早已湿透了衣物,黑发不知何时已变白,或黏贴着身体或散落在地。
“傅笙哥哥——啊——”欺上来看她情况的珠儿冷不防地被竹生一掌打飞。
其实她并没有要打珠儿的意愿,但是全身难忍的疼痛让竹生变得十分狂躁,如蛮横野兽失了控制一般,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挥掌,毫无章法地发泄着,这样的痛苦似乎能稍缓解一些疼痛。屋内的一切都在噼里啪啦中被打得粉碎,尘土飞扬,屋顶的瓦片也没有避免地漏出天窗,破旧的墙体也千疮百孔。
珠儿没一会儿又回到门前,却不敢近身上前,怯怯道,“傅笙哥哥,你……你不要这样。别把房子弄塌了。你等我,我去找不夜哥哥。”说完就跑走了。
珠儿跑走没多久,轰隆一声,那破旧的土屋就土崩瓦解了,尘土扬起几乎遮蔽了月光。
月光下,仿佛突然出现般冒出来一个红衣人,他缓慢走来,从泥土下将竹生拉出来,叹息道,“还真是难看啊,傅青竹。”他的声音带着婉转妩媚,几乎能酥了骨。
她隐约听到声音,但因为被崩塌的房屋所砸,她此刻动弹不能。
“不过也难为你了,那东西伤了确实很难受。我都受了好一阵折磨,你会这样也不意外,谁让你脾气太差。”
“你……是谁?”她是睁着眼的,但她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光,只能看见黑暗。
“现在你不需要知道。我会救你,因为我答应一个人不让你死。”
“那个人是谁?”她不喜欢欠人恩情,但若是欠了,一定还。
“你现在也不需要知道。”宽厚的手掌落在她头顶,“我只能告诉你,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竹生也没来得及多问,她感觉所有疼痛焦躁都被渐渐抽离身体,连带着意识也慢慢飘忽……
“傅笙哥哥?傅笙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有人在摇她,呼喊她,只是似乎很圆,她根本抓不住,所以分辨不清。
“傅笙哥哥,不夜哥哥不在,我找不到他。傅笙哥哥,怎么办?”
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渐渐想起,她终于听得明晰了,“闭嘴!”很烦!她觉得这哭声很烦!
“傅笙哥哥,你……你醒了?”
她睁开了眼,虽然不疼却还是看不见,“天好黑。”
“不黑啊,今夜月光很好……”珠儿说着一迟疑,“傅笙哥哥,你的眼睛还是看不见?”
“还是看不见吗?”珠儿叹气道。
“有马蹄声,很急。”因为躺在地上,所以她听得很清楚,“嘈杂……现在是什么时辰?”
“半夜。”
“半夜为什么有这么多马,为什么这么乱?”
“这……”珠儿更懵懂。
“我们离开这里。”她觉得林占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会派人出来查找追杀也不一定。
“我们去哪儿?”
“去……去哪儿呢?”她竟然想不起。关于这个问题,她脑海里第一个浮出的不是地方,而是人。“小荆……我要去找他。”他不在身边,她觉得好迷茫慌张,不知何去何从。她已经如此适应依赖他了,到此刻已是无法否认。
珠儿着急说到,“傅笙哥哥是想不夜哥哥吗?我真的去找过,他不在。”
“扶我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那些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她记得她之前震塌了那处房子,只怕后面也会有人来查。总归待在此处已经不安全,她必须先离开。
“哦……好。”珠儿艰难地将竹生扶起来,被压得弯下了腰并很快见了汗水,“我们去哪儿,傅笙哥哥?先去找大夫吧。”
竹生勉强撑住了自己,不给珠儿太大负担,“可以是可以,但是去哪儿找大夫?”
“我回来时候看到一家医馆,就在离这里不远。”
“暂时还是别考虑太多,离开这里就好,不要让人追上怀疑。”
“好。这个可以交给我!”珠儿嘻嘻一笑,“其实我逃跑很快的。”
竹生还来不及说话,突然就脚下一空就被带离了地。耳边风声呼呼,起起落落间,好像脚下总踩落在一根细韧的绳上,竹生一路还听见珠儿的嬉笑,像是玩得挺开心一般,显然这对她很简单。
突然落定,珠儿几分俏皮道,“我们到了。”
“到哪儿了?”竹生看不见,但听觉十分灵敏,她听到了隔着房门的人的呼吸声,知道应该是近了房屋。只是这是谁家房子?
“这是大夫的家。”珠儿道,“我们悄悄进来的。”
“悄悄?”竹生真的是黑着眼睛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什么人?贼?”屋内的人似乎被声响惊动了,开门来瞧见珠儿和竹生就要大叫喊人。
竹生还没想动作,珠儿已经从她身侧消失,抵住了那人命脉“别出声!我们来找大夫的。”
“大半夜的找大夫,一定是什么匪类,白天不敢……”
“老头你话还真多!显然是不怕死是吧?”竹生前一瞬冷幽幽地开了口,下一瞬已经到了那人跟前,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她能感觉到手下抓住的皮肤松弛老态,和听到声音倒是一致。
“妖……妖……妖怪!”
珠儿在这人要慌张大叫前捂住了他的嘴。
“你想找死?”竹生迫道。
“我……妖,大仙,别杀我!别杀我!”老人这才吓得有些发抖。
“哼!我也不想杀你!”杀一个老头,对她又没什么好处,她何必脏了手?“不过,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别说你一个糟老头,你这一家子,我可以蚂蚁都不给留个活口!“
“是!是!我都听大仙的,只要大仙别伤害我家人。”
“你这里是医馆?”竹生问。
“是。”
“大夫在哪儿?”虽然她觉得普通大夫对她的伤只怕无济于事,但既然有了,试一试也无妨。
踟蹰了一阵,见珠儿瞪他竹生又要发狠了才支吾道,“我……我就是。”
“你行医多少年?”
“我自小跟随父亲学医,而立后**撑门,到如今算来我行医至少二十又三年。”
“那还算是个有经验的大夫。”竹生这才松了手,“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屋里还有什么人?”
“孩子娘五年前已亡故,我未再迎娶,如今鳏夫独身,故而我房内再没有人。”
“珠儿,带他进屋!”
“好,傅笙哥哥。”
珠儿押着老大夫进了屋,竹生听声跟上去。
进门后,竹生反手关了门,而后她由珠儿扶到椅子上坐下。
“我要你做的事是你的本行,你帮我看下病。如果看准了,我就饶了你一家,不准,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了!”
“是!是!”老大夫颤巍巍走上来,先颤抖着声音问到,“大仙眼睛看不见?是治眼?”
“你能治最好,治不好我也不难为你。”
“那我先帮姑娘检查一下。那个……小姑娘,把灯拿近点来。”
“好!”珠儿去端来了油灯。
“如何?”老大夫前前后后琢磨了许久,该问的也问了,就是半天每个所以然,让竹生这样没耐心的人终于耐不住了,“你是打算磨蹭到什么时候?要你家里人比你先走一步?”
“不,不……”大夫连连摇头,“我是觉得……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大仙你这眼睛我倒是知道点,可你身上其余问题我却检查不出来。”
“你看出我有别的问题?”如此倒是说明这老大夫有几分能。
“你月复部和背后受过刀伤,血还没干透,你面色苍白是失血过多,可你的状态却太好。也许因为您不是人,所以……”
“闭嘴!”竹生恼怒于听到有人说她不是人,“你查不出的就先别管了!你说知道我的眼睛问题,你就说说吧。”
“你的眼睛是为火药和毒药所伤,说来也不是很严重的问题,但是拖得太久又养得不好,到现在我竟也是无能为力了。”老大夫连连叹息。
“你的意思,我的眼睛治不好了?”
“那倒不是,只是老夫已是无能为力。”
“你真不怕我杀了你?”她倒不是怀疑这大夫没吐实,而是对自己的现状不满。
“大仙饶命!大仙,老夫也是为您着想,若乱下药,反而是害了大仙,大仙明鉴。老夫还不想死,大仙饶了我吧!”老大夫吓得发抖,只差没跪下求饶了。
“珠儿,我们走吧。”竹生从椅子上下来,扶着珠儿的手往前走。
“可是,去哪儿?”珠儿迷惑问。
“难道你打算留下?”
“可是我们没处去啊!”
“我去找荆不夜。”没有他在身边,她不安心。
“你现在……”
“我好多了。”
珠儿这当头犹豫了许久,才不情愿地点头,“好。不过,你不怕那些人还杀你?如果傅笙哥哥你答应收珠儿为徒,珠儿早告诉你你身边哪些人危险,也许就不会这样子了。”
竹生冷笑了一声,“反正,到现在你也不会说出那人。”
“傅笙哥哥只要答应收我为徒教我武功,我就都告诉你。”
竹生不多说,只道,“走吧!”
“好!”珠儿扶着竹生出了门,纵身而起,只留下一阵在原地打了一会儿转。
“珠儿,我是不是有什么很奇怪?那人见了我就说我是妖怪?”她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特别,除了依旧疲累不痛却酸。
“那个……”
“别支支吾吾,说话!”竹生耐不住道!
“你头发全白了,还有,你脸上有奇怪的花纹……”
“花纹?”她伸手模脸,脸上很光滑,连之前的泥土也没了,她实在模不出来有什么特别。
“我不知道是什么,跟那些画的符咒一样的东西。”
“符咒?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而且在月光下那东西还鳞片一样闪闪的……反正你看起来真的……有点吓人!”
她看不见也模不到自己的形态。
珠儿最后总结了一句,“你是妖,不是人,看见你的样子,谁都会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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