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天将冷上来,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便已纷纷扬扬的大雪便下了好几场。
贾敏自三年前生下林锦玉,元气大伤,身子上便也落下了一些病根,这几年又要打理家中之事,虽因林家人口少,所以并不繁忙,但到底劳累着,所以这三年下来,贾敏的身子一直都有些虚。时不时额总是要病上几场,所以每到冬日里的时候,贾敏便更加小心谨慎,如无重要的大事件,轻易不肯踏出房门半步。
这一日,贾敏接到了扬州知府赵铭的夫人徐氏的拜帖,说是后日想要过来拜访。
扬州知府夫人徐氏,出自扬州清贵书香之家徐家的旁支,是贾敏随着林如海外放到这里上任后所结交的,因两人的性情也还算投缘,每隔上一段时间倒也会相互走动走动,感情虽不算深厚但亦是不浅。
贾敏手中翻着徐氏让人送过来的,带有清洌的梅香的描金字样的请柬,颇有不解的问贾嬷嬷说:“你说这大冷天的,她不好生的在府里呆着,怎么会冷不丁的说要过来我们府里拜访?”她虽和徐氏素有来往,但一般到了冬日里,因为天冷,人都惫懒起来,除非是有极好的名头,不然这一冬天下来,也鲜见走动一回。
贾嬷嬷接过贾敏手中的请柬,收置好,笑道:“说不得知府夫人只是多日未和太太相见,恰逢有空,闲来叙些家常罢了。”
贾敏闻言,点点头,说:“嬷嬷说的是。如此让银柳拟了回帖,说欢迎她的随时叨扰。,”侧头看到床边花瓶里开的正艳的梅花,又接着笑道:“对了,前几日,大姑娘不是让人把翠微阁给打扫出来,又置了火盆子在那里,连着几日中午都和二姑娘一起在那边用的午饭,还用果子茶代酒,赏起梅花雪景来。难为这丫头能够折腾的起来。银柳,你去与负责打扫那里的丫头说一下,让她们依旧把火盆子放着,且再多放上两个。等如慧来了,我们也一道去应应景。”
在林府后花园处,有一大片的梅林,一到冬日,梅花盛放,衬着皑皑白雪,格外的喜人。这翠微阁便是专供家中的太太小姐赏梅赏景所用的,以往时日,贾敏每到冬日也还举办过赏梅宴,邀请各家官太太过来,说说笑笑热闹一番。只是这一举动,自打锦玉出生,贾敏因此落下病根后,便停了。
“是,太太。”一旁的银柳福身应道。
“别忘记让人到大姑娘和二姑娘那里说一声,告诉她们后日有客人上门,让她们暂且歇上一日。”贾敏记起这些时日青玉并黛玉姐妹俩儿,几近每日都要到翠微阁走上一遭,又叮嘱说道。
银柳笑着点头应下来。
因为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扬州城内的街道,虽然沿途皆有人打扫,但因此时雪未停,所以虽才打扫过,但不过片刻,就又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积雪。远远的,一辆马车缓缓的行驶过来,未几,停在林府门前停下来。
负责看守大门的小厮因早先就得了自家太太的吩咐,知道这是府中的客人来了,也不敢怠慢下去,急忙拿了垫脚所用的矮脚小凳小跑过去。
须臾,一个披着浑身没有一丝杂色的狐狸皮披风,裹得极为严实的贵妇人在一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之下,从马车上缓缓而下,正是扬州的知府夫人徐氏。
过了垂花门,轿子停了下来,徐氏扶着贴身丫头的手出了轿门,一眼就看到站在垂花门内等着的贾敏。
“如慧,可是把你盼来了,快进来,暖和一下!”贾敏一见徐氏,立刻欢喜的迎了过去,如是的笑道。
徐氏也回给贾敏一笑,说道:“我这大冷天的过来,扰了你的清净,先行给你陪个不是。希望你原谅则个。”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虚礼做什么?没得伤了情分。”贾敏巧笑道。
进到内室里,徐氏褪去身上的狐皮披风,拿掉手炉。
贾敏则转头银翘说:“还不快去倒滚滚的茶来。”
等一应的茶水,并那点心果仁端了过来,贾敏拉着徐氏落座下来。也就是这个时候贾敏才发现徐氏的穿着虽然无一丝的遗漏,脸上的妆容虽然也精致,但显见的,她眼底隐约可见一片青黑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就是她的脸色,细瞧之下也不若以前白皙,嘴角有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眼中也带着一丝烦躁和担忧,显然近端时间里,定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扰着她,一直不得解决。
略想了想,方开口问道:“如慧,我瞧你的神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扰着你?”
那徐氏苦苦一笑说:“我还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给我家那个老太太给闹的。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的很,婆母早逝,不用受这份闲气。”话出口,徐氏便惊觉,此话当这一应丫头婆子的面说出来,有些不妥。当下便迅速的转了话题,接着说:“我家老太太,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现下闹着,非要给毅哥儿和她娘家的侄孙女,定下女圭女圭亲来。我这些日子,为着这事儿,可是烦透了。”
“怎么回事?”贾敏听的倒是一惊,心头便起了一丝的防备,不过面上却一丝都不显。
徐氏叹口气说:“初秋的时候,老太太回了娘家一趟,回来后,便念叨着,她娘家大哥家中嫡孙女,不管是样貌还是行事作风,俱都是个好的。最开始我还以为那女孩儿却是个不错的,引得老太太这般喜欢,甚至还开口建议老太太如果实在喜欢,就接过来,在家中小住一些时日。但不想,老太太话里话外,就说着想要把她定给毅哥儿。且不说老太太娘家这些年已经逐渐没落下去,单就是那女孩儿庶子嫡女的身份,哪里就配的上我的毅哥儿?老太太想要扶持娘家,我不反对,也没意见,但她用我的毅哥儿做这个人情,也要看我这个做娘的愿不愿意?”说到最后的时候,徐氏的语气里带了些狠狠之意。
这徐氏口中的毅哥儿,是徐氏所出三子一女中的幼子,赵毅,今年七岁,是个极为聪明伶俐的。
贾敏听的徐氏的话,因是她家中之事,她听听便罢,却是不好发表意见的,遂问道:“你家老爷是个什么意思?”徐氏的公公早几年就已去世,现当家的是徐氏的夫君赵铭,也不是愚孝之人,且最是说一不二,只要他不同意,那赵家老太太这般想法,铁定实现不得的。
其实大家之中,除了指月复为婚的外,鲜少有在孩子幼时就给他们定亲的,因为太过年幼的话,不知道日后能不能长大成人,如果极早就定下来,万一对方夭折,自己岂不是要背上克妻或克夫的名头。
说到这个,徐氏面上露出无奈之色:“夫君起初是不同意的,但经不得老太太得了空闲便在夫君的耳边念叨。这一天天下来,夫君的态度已有软化,前几日还在我跟前夸她呢!不过我岂能如了她的意愿。是以,我便想着,在夫君被老太太说服之前,给毅哥儿寻个好的。”说着看了看贾敏。
贾敏是个聪慧敏捷之人,闻见徐氏语气里不掩饰的悲愤,再听着徐氏所言,撇见徐氏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了些期待之色,心中咯噔了一下,哪还能不明白徐氏今日所来之意?这徐氏之所以今日过来,不会是看中了青玉吧?这怎么能成?且不说青玉将来要经过选秀才能说婚事?便是没了这选秀,她也不会这般就把青玉的终身给订了出去。女儿家家,说亲就等于是第二次的投胎,一个不好,就要毁了一辈子的。况且青玉是她和夫君的嫡长女,亲事哪能这般草率?她倒要看看,徐氏张不张的开这个口?
你和你家婆母斗法?怎么能想着,要把我家青玉给牵扯进去?思及至此,贾敏再看向徐氏的时候,眼中的热络便减散了三分,心中已有了不悦之色。
“那你心中可有中意的姑娘?我恍惚记得,你娘家二哥家的嫡幼女生的不错,和你家毅哥儿是同年所生,且不管是容貌,还是行为规矩都是极好的。”贾敏笑着说道。
“我那个侄女,虽是个不错的。但她的脾气秉性和毅哥儿实有些合不来,两人每每见面,都互看不顺眼。”徐氏也不是个没眼色的,听的贾敏此言,心中也知道贾敏心中不大乐意,故而才不接话下去。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从娘家的侄女里挑选一个。只是大哥家的女儿,都比毅哥儿大上许多,长女已出嫁,次女也已经相看好人家,剩下的三女和四女不但都比毅哥儿大上两岁不说,还都是庶出。二哥家的文姐儿要单论年岁倒是和毅哥儿相当,容貌家世俱都不错,就是她的性情,被她二嫂溺爱的有些不成样子。只这一点,她就是不满意的。
是以,她把她所知道的和毅哥儿年岁相差无几的姑娘寻了个遍,发觉就属林如海的嫡长女最得她的意,不管从家世还是人品相貌,都是拔尖的,倒是和她的毅哥儿匹配。只是一点,这林如海现如今是正三品的兰台寺大夫,较之自家夫君要高上两个品级。而且就她刚才观察贾氏的神情来看,贾氏的心中似乎有些不大乐意,大约是心中秉着‘高门嫁女,低门娶媳’的准则,想给女儿找更好的吧。
不过她的毅哥儿自幼生的聪明伶俐,乖觉可人疼,不管人品相貌都是极出众的,更甚者,毅哥儿在念书上又极有天份,不过七岁,四书五经便已经念了大半,每每提问,都能对答如流。就连林如海都数次称赞毅哥儿念书不错,将来大有可为。再凭借她和贾敏的私交,说和一二,未必不能成。
如是想着,徐氏心下略思索了一番,试探说:“对了,我来了也有半日,怎么不见青玉?我听说青玉现如今已经开始学习理家之事,听闻很是不错的。”
贾敏眼眸一闪,笑道:“她小孩子家家,总是静不下心来。这几日,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她便拉着黛玉,正新鲜着呢!”袖下的手指紧缩了一下,果然是把注意打到了青玉的身上。
而此时不知道被人给盯上的青玉,因贾敏的嘱咐,说今日有客人过来,让她暂且不要去翠微阁那边,青玉心中虽然极尽的惋惜,但却也遵从贾敏的意思。
一早起来给贾敏请安后,便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房门半步,随着雪珠子的飘落,感受到空气中的灵气比之以往,略浓郁了一些,寻了个借口,把身边的一应丫头支到外间,命她们无事不得打扰,有事先禀告了再进来。之后,打开了内室里的窗户,捡了合适的位置,留了一丝灵识注意着外面的动向,青玉便专心致志的修炼起来。
很快的青玉便进到了冥想之中。
伴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一些肉眼看不见的星星点点的光芒,融入到青玉的身体里。
不知道多了多久,青玉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发的轻盈起来,那窄窄的灵脉里到处都充满了灵气,鼓鼓涨涨的,有些难受,但青玉却是心中一喜,因为她知道,这是即将进阶练气二层的前兆。
忽然她留在外面的灵识有了动静。
为了不让人生疑,青玉退出了冥想,扬声说道:“有何事?”
传来了明珠清脆悦耳的声音:“姑娘,到午饭的时辰了。太太那边传话过来,说让姑娘过去呢?”
心中道了一声‘可惜’,她本来还打算一鼓作气,进入到练气二层,现在看来,只得等到晚上。扬声回答说道:“嗯,我知道了。你们且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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