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妈妈带着几粒饭粒,哭着回了福寿堂,添油加醋地将遭遇一说,哭倒在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气的双手颤抖,当即就要杀去风啸院。
对比而言,侯夫人方氏脑袋还算清楚,拦住老太太道:“母亲,翁主才一岁,你要是为了这事儿大闹一场,甭管去哪里说也都是你的不是。”
老太太一巴掌打落了方氏挡在她身前的手:“怎么倒是我的不是了?打了祖母跟前伺候的妈妈,和打了祖母有区别嘛!”她的心肝肚肺没一处不疼的,是以同方氏说话也带了些迁怒。
方氏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可到底没敢发作出来,退后一步道:“儿媳只是担心婆婆的名声。”其实她这婆婆哪里还有名声可言,洛阳城里谁不知道她为了难为自己的小儿媳,非要将孙女养在身边,还差点儿饿死了孙女的事情。
为此,每回出去和人交际,别人看着她的眼神总是透着古怪和奚落。
方氏愤愤地想,老太太不领情,她还不想管呢。只是她又想着,她还得靠着老太太压三房一头。
遂道:“母亲,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就是想跟她置气,也得等她再大一些,给她压一顶不孝顺祖母的帽子。现在……才一岁的孩子,你出去说她不孝顺祖母,也得有人相信啊。”
所幸,老太太还没被气的太糊涂,想了又想,冷哼一声,转身坐回了小榻之上,才将身子一歪,乔妈妈便拿了靠垫垫在她的身后。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叹息道:“你是个好的,你且放心你受的委屈我都替你记下了。我盒子里头的那根雕着芙蓉的金钗就赏给你了。”
乔妈妈感恩道:“老奴多谢老太太恩典。老奴一点儿都不委屈,老奴只是替老太太叫屈。”
老太太心头一热,才将压下的怒火,又窜上来几分,正欲再说些什么。
一旁的方氏道:“行了乔妈妈,老太太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快擦干了眼泪,去洗一洗,换身干净的衣裳吧。”再让这老婆子多嘴说话,保不齐老太太又冲动起来。
侯夫人发话,乔妈妈再不敢多言,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方氏紧接着劝解老太太:“母亲,弟妹晚上不是还得侍疾嘛。”
“哼,我的人都挨了打,她还会过来?”
方氏笃定地道:“母亲放心,弟妹一定会来的。”宜阳楚氏可做不出来如此不要脸面的事情。
还别说,方氏还真是模清了楚氏的命门。
可楚氏的夫君是谁啊,她当裴天舒吃素的不成!
裴天舒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乔妈妈才哭着跑出风啸院那会儿,他便命了外院的心月复小厮出门请大夫。
楚氏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早早备着大夫。乔妈妈这样跑回去,母亲那里肯定要再气一场。”说着,眼睛还瞄了瞄吃饱了正净口的裴金玉,悄悄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这个女儿是一点儿都不像她哩。虽说丈夫喜欢女儿,女儿又亲近丈夫,对她来讲是天大的好事。可她女儿到现在都未叫过她一声娘,她多少还是有些吃味的。
再加上,女儿的性格已经初露端倪,一瞧就是裴天舒的亲女儿,还真真是一模一样,倒是还有些青出于蓝的架势。她夫君的脾气,虽是个男人,也多被人诟病,更何况她儿女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呢。
楚氏的心操的很远,看着女儿的眼神也越发的无奈。
楚氏其实还真没什么不好,就是心太善。起初裴天舒就是瞧上了她的善良,如今万万没有嫌弃她的道理。
裴天舒瞧瞧她,怅然而笑:“是你病了。”
楚氏惊讶坏了:“我?我有什么病?”
“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心慌气闷,多半是有孕了。”
“明明没有……”
“有孕之人不得劳累,不得动气,一不小心滑了胎也是常有的事。”
裴天舒说的理所当然,楚氏却听得傻了眼。且不说哪有人自己诅咒自己,单只说她夫君这心眼……也太坏了吧。
这是要陷害婆婆啊!
裴天舒一心想给他娘栽赃一个残害子嗣的罪名,多半还是因着裴金玉。
他也瞧出来了,他这女儿还真是个比他还火爆的脾气。现在还小倒没什么,若是长大以后还这样,要知道会动手的孩子什么时候都比不上会哭的,他不说提前给他女儿扫清障碍,也得先种下一个“不是他女儿不孝、是祖母不慈”这样一个因。
可楚氏还在犹豫,按照裴天舒说的,就如心里头住了两个小人,一个在说“对付偏心的婆婆,就得这样办”,另一个说“不好吧,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并且这也不符合爹爹和娘多年的教导”。
她张了张口,想要劝劝裴天舒。
裴天舒眼一横:“我是你丈夫。”
这话有些重了,裴天舒从不曾这样和他说话。楚氏顿时一愣,心里知晓他这是定下了再不会更改,将金玉搁在了软榻之上,一转身进了右厢房里。
这就是封|建礼教的好处了,出嫁从夫,还真没有几个女人敢不从的。
又何况是楚氏这般绵软的。
刚有丫头来报望西胡同的谭大夫来了,楚氏不用人提醒,便自动月兑了鞋子,躺在床上。
她本就是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并不用怎么伪装就挺像的。
谭大夫一进门,裴天舒开门见山地说:“内子怀了身孕,月份还小,将才动了些气。”
谭大夫正在疑心月份还小,裴天舒是怎么知道的。转而一想,定是提前见过其他的大夫,将门侯府又不缺银子,就是请个十个八个大夫也是见怪不怪。一番计较,越发的小心。
谭大夫的手刚刚搭在楚氏的脉门,冷不防裴天舒又来了一句:“谭大夫一定要保我内子和孩子的平安。”
谭大夫点头称“是”,却突地心头一紧,这脉象……可并不像是喜脉啊。
偏这时候,裴天舒又道:“前两日小女过周岁,颜御医便道内子的月份轻,又加上身子骨娇弱,定不能劳累,也不能动气。不曾想,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谭大夫自然没有胆子敢问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这也并不是大夫的分内之事。只“颜御医”三个字,就已经激的他心神俱晃了。
在洛阳城,哦不,在整个大文朝,谁不知道颜御医颜学庆的大名。
两年前,受万人敬仰的有容大师开坛*,无故昏厥,一直昏迷了七天七夜,宫里的御医和城里稍有名望的大夫皆是束手无策,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师是被佛祖招去之时,那时还不是御医的颜学庆,以一手他从未见过的针灸*,硬是将大师从佛祖跟前拉了回来。
至此,名声大噪,且被特招进了太医院。
谭大夫还真没那个胆量敢说颜御医误诊,可这楚氏的脉象明明就不是,如今还好说,若是月份大了肚子还不大,这可怎生是好!
谭大夫是个老实人,急的直冒冷汗。
裴天舒便一脸痛心疾首地道:“难道孩子保不住了?”
谭大夫鬼使神差地接了句:“我尽力,我尽力。”
一说完,连自己都愣怔住了。
裴天舒却是会心一笑,“那就劳大夫多费心了。”
谭大夫没敢接话,走到案前,开始写药方,写的还真是妇人保胎常用的方子。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还真想开一剂活血的方子,反正又不是真的喜脉,早点儿来了月信,他也好早日解月兑。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想死的情况下。
谭大夫将方子双手奉上,就要请辞。
裴天舒抬手制止了他,先将方子递给东青,“一会儿你随大夫回去抓药。”
东青是裴天舒的贴身小厮,不待他交待其他的事宜,便自动出门候在了门外。
裴天舒给谭大夫让了盏茶,话家常似的道:“谭大夫在望西巷的药铺越做越大,洛阳城内也是屈指可数。”
谭大夫如坐针毡,哪里会有心思品茶,连声道着:“哪里哪里。”
“可就是药铺做的再大,也赶不上回春堂。”
裴天舒说的是实话,回春堂的坐诊大夫姓赵,名赵谦,他弟弟赵和乃是太医院的太医丞。
别看只是太医丞,可谭家不是没人在太医院嘛。
这是谭大夫的一块心病。
可他实在想不通裴天舒为什么会说这个,只端着一双疑惑的眼睛将他望着。
裴天舒顿了片刻:“听说太医院最近在广招学徒。”
谭大夫只是老实,又不是个傻的,前前后后联想了一番,猛然顿悟。
他脑子也算反应快的,遂拱手恭敬道:“小人有三个儿子,皆随小人行医有十数年,能否请三爷代为引见。”
裴天舒送走了谭大夫,心想着还得想办法和颜学庆见上一面。他与颜学庆交好的事情,除了皇帝,并无其他人知晓。御医虽然官职不大,却是特别的,谁都得抬举,谁都不能过分抬举。
办了亏心事的裴天舒心里亮堂的很,一转身瞧见了比他还心舒的——那厢软榻上的裴金玉已经睡着了。
裴金玉还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经过这一年的相处,她爹办事从没让她操过心,要不她也不会开口叫他“爹”了。
裴天舒可不知道他这“爹”是这么的不好当,轻轻抱起裴金玉,进了左厢房,又一转身出来,直奔楚氏的厢房去了。
这不是还有事嘛。
他方才“打”了他媳妇一巴掌,这不是还得给颗甜枣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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