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好几天路,我们终于来到华都。
作为人界的王都,规模自然是要比之前的澧水城要大得多,汉白玉砌成的城门雄伟壮丽,平整而宽阔的青石板路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尽管我不是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但是每次看见华都宽敞大气的城门,都不禁由衷竖起大拇指——咱好的就是面子!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位于华都正北方位的白玉宫,那是人王的住所,普通人进不去的权力中心,就算是上辈子贵为准神子,我也没有机会进去。当然了,这辈子我也不打算进去,因为光是看华都城内的景色都足够了。
恰好是玉簪花开的时节,人界四处都开满了玉簪花。
据说玉簪花是人王朝曦是为了纪念初恋情人而栽种的,啧啧,真是一个痴情君王,这么想着,我心血来潮,转身面向正在胡乱摘花的毫无公共道德的男人问:“仓狸,你会不会种花啊?”
“种花?”他竟然一脸嫌恶,“我才没空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呃,如果嘛,你会为了喜欢的人种花么?”
“你以为我很闲吗。”恶狠狠地瞪我一眼。
“……”
扶额,我觉得仓狸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理解浪漫是怎么回事。
于是来到一家叫做“静言堂”的客栈,名字取得这么古色古香是有来头的,大约三十几年前,这间店貌似是由某王公贵胄投资,为了附庸风雅,他发出消息,让人给客栈取名字,后来有个书生便根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取了“静言”二字,旨在表示自己怀才不遇,希望得到器重,后来果然得到重用,于是这间客栈便声名鹊起,门庭若市,无数文人墨客与有识之士都喜欢来这里,就连王贵公亲都经常在这会友。
嘛,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跟着来蹭饭的。
刚一进门,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不看正好,一看,居然冤家路窄,是那个跟着月洺的重剑。他见到我,止住脚步,脸一黑,眼瞳睁大,指我狠道:“居然是你!”
摊手耸肩,我挑了挑眉,掏耳朵道:“哎哟哟,想不到你还记得我……那个什么贱。”
他自然气急,怒火狂飙,伸手过来就要揍我,可被月洺叫住了:“重剑!”
随后走上来,挡在我和重剑之间,抱歉地对我说:“这位小兄弟,上次是我们冒犯,还请见谅。”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形象。
冷冷扯起唇角,我鄙夷地望着他,道:“没什么冒犯,口之所露,心之所向,你们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何须别人原谅呢?”于是理也不理他便独自走进静言堂客栈,
稍后,仓狸和巳蛇跟着也走了进来。突然见到月洺,一瞬间,巳蛇的面色微微露出了一丝惊讶,而后微微点头,月洺则直接上前,非常恭敬地抱拳道:“巳蛇兄,许久不见。”
眉目缓缓的,巳蛇莞尔,道:“月洺,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巳蛇兄怎么会来华都?”
“我是陪我弟弟和……”巳蛇轻轻看向我,微笑着说,“倒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是关于天祭的事情,父亲抱恙,所以便派我来。”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怎么的,月洺对巳蛇的态度非常恭敬。
奇怪。
按理说月洺是神族的大王子,巳蛇是鬼族派来人界的人质,巳蛇应该是被动方吧?可是眼下看来,月洺这微妙的尊敬态度……莫非是子夜的缘故?挠挠头,我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仓狸也没理他们,顺手扶着我的肩膀,找个了地方让我坐下,然后不知从哪里顺来了一个橘子,让我剥给他吃。
我觉得更加奇怪了。
仓狸怎么说也是鬼王,为什么月洺对仓狸的态度会这么冷淡?不,应该说之前他甚至不认识仓狸!
于是一面喂他吃橘子,一面小声地问:“仓狸,你什么时候当上鬼王的?”
吃着橘子,仓狸无所谓地道:“从小就是啊。”
“从小?”我大惊。
“父亲不想做鬼王,所以把这个位置丢给了我,自己退位了。”吃完一个橘子,他又掏出一个,让我剥给他。
想了想,我问:“你做鬼王是先代神子的意思?”
摇摇头,他眨眨眼,没说话,然后剥了一片橘子塞进我嘴里,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轻声道:“是母亲的意思,因为她不希望哥当上鬼王,所以把他送来了人界。”说到这儿,他迟疑片刻,听得出来,他为此感到抱歉,“听说哥这些年在人间吃了很多苦。”
“虽然他一直跟我说,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好的鬼王,但我知道,我并不是神指定的。”头一次看见仓狸露出苦涩的表情,蓦地回首望了望还在门口跟月洺谈话的巳蛇,抓紧橘子,缓缓摇头道,“其实哥比我更适合当鬼王,所以这次要是能见到神子,我就……”
“你想让位?”我吃惊,接过仓狸的话。
突地,一双大手轻轻拍上我的肩膀,身后人笑着问:“什么让位?”
是巳蛇!转眼一看,还有他旁边的月洺。
我愣了愣,急忙转了笑容,站起来说:“我说要给你让位坐坐嘛。”打着哈哈想把刚在的事情混过去,随即望见月洺几人居然真的围桌坐下,而且还要吃饭?!我闷闷地站在仓狸身后刚想说走,不料他又递给我一个橘子,硬让我坐下,剥给他吃。
于是只得老老实实剥橘子。
剥橘子之间,突然发觉月洺一直在偷看我,我不爽瞪过去,果然让他尴尬一笑,迅速移开目光。
几样小菜弄上来,月洺先举杯,敬了一下巳蛇,说道:“巳蛇兄许久不见,依旧神采飞扬。”
“哪里哪里,月洺客气了。”巳蛇亦举杯。
随后月洺跟仓狸寒暄敬酒,语气就生硬了许多,他只微微点头,没那么恭敬地道:“上次见面不知是鬼王,多有得罪,还望鬼王海涵。”
仓狸根本不理。
见状,巳蛇清了清嗓子,转向仓狸,低语提醒道:“仓狸。”
而仓狸依旧故我,不理不睬,眼看场面尴尬不已,为了不让月洺这黑心的小子小看仓狸,我便兀自端起了酒杯,冷冷地转过去,正面对着月洺,道:“不知者无罪,何况咱家鬼王大人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怎么会跟无关紧要的人计较呢。”
“你!”贱人又冲我吹胡子瞪眼了。
我却不予理会,缓下眉梢,咧嘴一笑,喝完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代鬼王先干为敬!”
直视着月洺的碧色双瞳,我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坐下,不一会儿,月洺忽的眯眼一笑,望着我,仔细问道:“小兄弟好气魄!只是三番两次碰见,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话一刚落,一阵低沉的笑声便传入耳朵。
抬头看,子夜竟然从二楼走了下来,摇摇扇子,眼角扫过众人,然后饶有趣味地盯着我,抬唇道:“在下也很有兴趣知道,你究竟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你查户口啊!
比起我,仓狸更恼火,用力抓住我的衣角,我觉察到了,轻轻摁住他的肩作为安抚,然后环视一圈,眼见月兑身不开,便以退为进,抱拳说道:“小的不才,鬼王身边一个小小随从,刘辰。”
“刘辰。”霍地收起扇子,子夜闭眼而笑,眯着细长的丹凤目,意味深长地道,“古语有云,日照昼,月照夜,星运行于天,昏明递匝,民得取其时节,故三者皆为辰也。”然后仿若望着猎物一般凝望着我,“好名字。”
届时月洺也回过神来,望向子夜,惊诧问道:“子夜大人竟也在这里?”
缓步下楼,子夜突地走到我身边,弯唇说道:“因为我有想见的人。”低沉的声音暗藏着诡异的暧昧之意……卧槽你看我这边做什么,我可跟你清清白白的啊!
这厢看了看子夜,又看了看我,月洺没说话,只是仓狸脸色已经是越来越难看,我望见他逐渐泛红的头发,心觉不妙,倒是一直不语的巳蛇站了起来,轻柔地对仓狸说:“仓狸,小辰辰也累了,你带他先去房间,我跟子夜和月洺还有话要说。”其实是想要缓和如今的僵局。
很快会意,我急忙抱着仓狸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硬是把他扯上楼,然后猛地关上门,这才松了口气,然而没等我回过神,仓狸便猛地把我摁在门上,低下头,眉目不悦地道:“你为什么要理那些家伙。”
“哈?”
撇嘴,他貌似很生气地继续说:“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我最讨厌的就是跟他们这种人接触了,你居然还跟他们说话!与他们喝酒?”
仓狸竟然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见他这样,我忍不住掩嘴一笑,说道:“所以你就一直不理他们,吃橘子?”
“有什么好说的。”他小孩子气地道,“反正都是一些口是心非的话,我可说不出来。”
“是是是,我知道你不愿意跟他们接触,但是这种事情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吧?”叹了口气,我叉腰摇头说,“你毕竟是鬼王,客套话肯定少不了,况且我不希望那些人小看仓狸,所以才理他们的。”
仓狸认真看我,好半天,不信地问:“你都是为了我?”
“不为了你,我干嘛跟那人喝酒,真是难喝死了!”吐吐舌头,我皱了皱眉,本来就不爱喝酒,那味道现在一直留在嘴里,真让人难受。
“难喝?”
“当然啊!酒哪有好喝的?”摇头说完,我就要去找水。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让我整个惊呆了。
仓狸他居然猛地扣住我的后脑勺,狠狠亲了下来!脑子登时一片空白,我没反应过来,而他竟然得寸进尺把舌头也特么伸进来了,里里外外舌忝了一遍才放开我,然后皱着眉,恶心地与我说:“酒的确不好喝,我不喜欢酒的味道,你以后不许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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