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第八十七章 归途

作者 : 董无渊

第八十七章

“回屋去吧。”

蒙拓见长亭渐渐平静,伸手将油纸伞又递了回去,“睡个好觉。凡事皆有因果,大长公主、石家、周通令都别再想了,睡了一觉之后才有精神啊你哥哥就算姨夫放弃不找了,我也会继续找下去的——既然是你笃定他还活着。”

长亭哭得脑仁疼,抬头看他,没接伞。

蒙拓掩过眸目,缓言轻道,“我懂你在气些什么了,以后再也不说这事了,再也不说了。怪我多那句嘴,穷操心,某给陆姑娘赔个不是。”

他一天到晚尽赔不是了!

长亭看了蒙拓一眼,一边抽泣一边敛过裙袂,嗓子眼疼,说话断断续续、软软乎乎地,“伞不要了你自己拿着啦哥哥一定还活着的谢谢你是我乱脾气你也有你的立场对不起啊谢谢”

约是哭得懵了,话翻来覆去地说。

蒙拓拿伞的手收了回来,静静地听,听着听着方微垂首,唇角一勾,笑了起来。

里间有小长宁和胡玉娘的笑闹声,漾在盛冬的夜空中,笑声好像变成了澄黄色,让人从心底里涌升起一股子温暖。

“阿宁怎么还没睡”

长亭埋着头碎碎叨叨地念,动了动腿脚,现脚底板麻成一团了,伸手去扶栏杆,一直没抬头,怕蒙拓瞅见哭得一塌糊涂那张脸,没抬头自然看不清路,身形一歪,没撑到一旁的朱漆柱子。

蒙拓脚一抬,一个跨步凑前,手从腰间一把抽出长刀。拿刀柄撑住小姑娘的手。

长亭眼风瞥了瞥撑在她胳膊上那杆硬邦邦的刀柄。

一下子脑袋都大了。

石闵他妈的是个弱智,蒙拓也没好大哪里去!

她活了这么十几年,就没见过拿刀柄去扶姑娘家的人啊啊!

长亭借着到刀柄的力道,小步背过身去。侧眸告辞,“更深露重,你你快回去吧”

蒙拓轻“嗯”了一声。

长亭没回头看了,约莫是走了吧,心下便长叹一口气。

长亭抿抿嘴,微微耸了肩头,手腕来回扭了一扭,再低头就着那张帕子抹了一把脸——不能叫里间那两个看着她哭得像只狗似的,平白无故惹人担心,再佝头理理衣裳。抬手正欲推门入内。

“等等。”

原来蒙拓还没走啊。

长亭手缓缓放了下来,没扭过头去瞅。

蒙拓清咳两声,声线平缓,一如无风之畔。

“新年吉祥,生辰快。”

蒙拓轻顿了一顿。语气中似有笑意,“怕再也不能面对面说这话儿了,正好腊月,索性现在说了,再隔不久就是新春,我听姨母说你的生辰也在正月,那个时候你们怕是已经在回平成的路上了。你想要什么便说,我托人把生辰礼提早送过来。”

长亭背影猛地一僵,顿了许久,不知道该回什么。

如果石猛要叫人送她们,这个活儿是不能担在蒙拓身上的,石闵估模着又得挨上四十下军棍。石阔也不能,或者是老熟人岳老三?若蒙拓没机会送,那却是新春吉祥,生辰快,是没法子当面说的

长亭又有点想哭。

心里情绪很复杂。酸酸的,甜甜的,辣辣的,什么都有,交杂在一起堵在胸口久久无法散去。

这到底是什么情绪啊!

长亭再拿手背擦了把脸,想了想转过身去,将手上的素绢帕子再递了出去,面色亦不知是哭红了眼,还是升上来的绯红,语气很无赖,神情很凶神恶煞。

“那你还我一张新帕子,这张你用过的,我不意要了,你丢了也好烧了也好,我都不管了。我要一张湘绫的帕子,色儿不要太艳,模样也别太花,就是素日最常见的那样。”

既然再也见不到了。

就算各自留个念想吧。

好歹生死与共了这样久,人世间本就难得遇见面对痛哭,说真心话,不用说话前想三想的人。

长亭脊梁上有股子气儿在硬撑,见蒙拓久未动弹,帕子在掌心里越攥越紧,就在长亭想将帕子收回来的前一刻,蒙拓闷声闷气地应了个“好”,抬头看着长亭再道,“我去陈李记买,素淡点儿的色儿,简单点儿的花儿,哦,对了,湘绫是什么样子的?”

长亭一怔愣,下意识应道,“就是那种滑滑的,一折起来有道光,模在手心里很软”想想觉出不对劲,埋头大摇三下,“掌柜的知道!他能给你说!”

蒙拓笑起来,探身接过长亭手里攥着的帕子,微抬下颌,“我知道了你快进去吧你不进去,阿宁就不睡觉。”

蒙拓来接的时候,两个人手指触到了。

长亭赶忙一抽手,反身回屋,伸手推开门,跨过门槛时,脚下一个踉跄,总算是摔得清醒过来了。

正厢里胡玉娘正搂着阿宁吃团子,一瞅长亭,胡玉娘便笑起来,“你怎么又吵蒙大人了啊?里头就听着你的声儿,蒙大人铁定被吵得嘴都不敢还。”

一提蒙大人,蒙拓,阿拓,长亭就脑门大,赶紧伸手摆了摆,把阿宁轰去睡觉,阿宁放下糯米团子朝胡玉娘瘪瘪嘴,反倒把胡玉娘逗得笑了,长亭眼神朝下一瞧,却见胡玉娘右手裹了一层白纱布,蹙着眉头问,“这是怎么了?割到哪儿吗?唤大夫了没?你怎么不叫”

“哎呀!没事儿!”

胡玉娘挤眉弄眼挥了挥右手,面色羞赧,“这是大长公主牵过的手我怕过会子去洗漱的时候不小心洗到了”

长亭面无表情地默了下来,坐在凳子上让自己静一静,静了半晌,又面无表情地凑到胡玉娘身边儿去,张开双手给了胡玉娘一个熊抱。

胡玉娘摆月兑不及,伸出个脑袋来呼气儿,“哎呀!你干嘛呢!干嘛呢!”

一急,土话都出来了。

长亭再面无表情地松了手,“这样好了,你澡也不用泡了。”

“为啥!”

“告诉过你啊,我比公主还贵啊。”

胡玉娘当即无言以对。

一天来来回回折腾,长亭既哭得累又想得泪,一沾枕头便睡着了,一夜好眠。

一觉醒来睁眼,长亭扒拉开缠在她身上的胡玉娘,大舒一口气。

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或许又能决定她命运的一天。

ps:

第二更送上,蒙拓的直男癌算不算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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