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第九十五章 再探(中)

作者 : 董无渊

第九十五章再探

胡玉娘声音高亮,双颊绯红,“他他衣裳边儿没车好俺把他叫过来补补衣裳边子想趁着大家伙都还没醒,就把”胡玉娘越说越顺,眼风一道看长亭,再从长亭身上掠了过去,在岳番身上停了半刻,方回过神来昂头挺胸,“但是如今没针线,就琢磨着明儿午晌过后去市集买,怕大长公主不同意,就想让阿宁去哭求”

长亭恍然大悟。

为什么岳老三不来,让小子岳番贸贸然来谈这么大的事儿!

好歹还能把胡玉娘推出去金蝉月兑壳,顺便水到渠成啊!

阴险!

太阴险!

胡玉娘把故事都圆完了,如今就只看真定大长公主信与不信了。

长亭一抬首,陡见岳番耳朵都红了,扭扭捏捏地埋着头理衣角,肩头一抖一颤,很有些羞赧地开口说道,“没错儿!军中都是大男子汉都不太会绣活儿嘛”

边说,岳番边脚向下一跺,小碎步跑出厢房去,羞答答的声音跟着就落在了身后。

“哎呀!讨厌!”

长亭膝下一软,本就没睡好,心里头泛起那股恶心的劲儿,叫她直想打人。

任谁来瞅一个大老爷们迈着小碎步捂脸轻喝,都会想打人的

岳番一走,真定大长公主扫了眼瞠目结舌的胡玉娘,将头埋了埋轻摇头,敛裙坐到了上首,张了口有些不太好教训,别人家孩子的事儿,她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啊,只是一条,别把自家孩子带坏了。

“再不许小郎君登堂入室了,姑娘家的名声还想要不想要了”

真定大长公主叨了两句,话锋一转,“明儿个晌午过后,想出门去市集逛上一逛?”

长亭点头。

真定大长公主见长亭点了头,心头沉了沉,“阿娇,你也要跟着去?”

长亭再点头,未待真定大长公主后话,便将头埋在襟口,话儿说得糯声糯气儿,却话尾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父亲答应过阿娇的,只不过上回来幽州城的时候走得匆忙未能如愿成型父亲还说要带阿娇去吃街口巷末的小吃食的阿娇想再去一次就当父亲陪着,还想去上回同父亲住下的那个驿馆”

真定大长公主面色渐软,沉吟半晌方开口道,“阿绰”微顿,“那就去吧。要不要祖母陪着一道?”

长亭久久未说话,怯生生地抬了头,“阿娇怕玉娘不自在。”

真定大长公主想了想,方点了点头。

叫她顺着阿绰走过的路,住过的住所,吃过的小摊走一遍,她整个人怕是会崩溃,对于长子

真定大长公主胸口如锥心之疼,左手捂住心口,娥眉连忙从袖中掏了一壶白釉小饵瓶来,里头滚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又赶紧递了茶水去,一下一下抚真定大长公主的后背。

真定大长公主用过药便好多了,长舒一口气儿,搭在娥眉的手肘上,静声道,“你们就自个儿去吧年轻人去散散心总是好的记得带好侍卫和随”

“祖母,周通令什么时候能血债血偿?”

长亭亦心如刀绞,语声平缓,慢慢抬头,眼眸深切地看着真定大长公主,“我们就快要走了,祖母原先承诺的一切,都是空谈吗?”

“大姑娘!”娥眉轻唤。

真定大长公主掩下娥眉的手,身形靠在侍女胳膊上,轻声,“快了,阿娇,你莫慌,快了。”

就在清查完周通令之后,就在将周通令和陆家完完全全撇清关系之后,就在

她们出城之后。

长亭手搁在小案上,慢慢蜷成拳。

唯有血脉不容背叛。

长亭眼眶大红地朝真定大长公主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门扉大开之后大合,听着真定大长公主的脚步声渐远,胡玉娘心疼地掏出帕子来伸手递给长亭,“都是一家子人哎呀,你一哭我都心疼”话还没说完就哽在嗓子眼里,胡玉娘看着长亭拿手背抹了把眼睛后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方才悲戚之色,胡玉娘再次瞠目结舌,“阿,阿娇”

长亭应了声“唉”,抬起头来看了看胡玉娘,再拿手背抹了把右眼,嘴上笑起来,“我没事儿,我阿爹就是我的挡箭牌,更是收妖符,只要将我爹祭出来,真定大长公主一定哑口无言。”

胡玉娘翕动鼻腔,听着长亭的话,无端端地也有点想哭。

这一家子人都过到什么地步,才会拿死人来当收妖符啊

整一天,长亭囫囵用了早膳,便请胡玉娘看顾着长宁,她偷得浮生半日闲,抱着软枕在厢房里整整睡了一天一宿,得了岳番的回话,心还没落回原地,可也算降到了一半儿,再睁眼时可到了第二日了。

北地落的雪怪得很,晚上掉,白天停。

到了午晌时分,雪渐渐小了,长亭以为又如照旧般,太阳会露出头来,哪知打开窗棂一瞅,天际尽处灰蒙蒙的一片,乌云连片连蓝天都被遮挡得再难看见。

“这天儿真怪糟,不落雪了,反而要下雨了。”

长亭让满秀去翻油纸伞,再让白春去备马。

哪晓得没等来满秀,反倒把娥眉等过来了。

“这样糟糕的鬼天气,姑娘也还是执意要出门去?”

娥眉淡扫娥眉,如远山黛,香粉敷面,又如浅色荷瓣,长亭眼神再向下一看,嗬,嘴上还抿了胭脂红纸,红艳艳的活像一团直冲冲向上窜的火。

长亭抿唇笑了笑,“可是祖母打发你来的?”

娥眉婉转清凌凌地笑,“是呢。大长公主不放心,叫奴来跟着姑娘走,也好做个把轿的钱袋子。”

长亭边笑边点头,“劳烦祖母挂心。祖母是挂心了,谁曾料到底下的奴才漫不经心,整日整日地都将陆家的规矩挂在嘴头上,殊不知嘴上说完了,就像风过了无痕似的,心里边儿一点没捞着调儿。”

长亭边说边探身从床榻边上拿了一叠儿糙纸递到娥眉的眼皮子底下。

“嘴巴和妆容都先擦干净吧。这样出门,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了陆家的脸!”

娥眉膝头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去。

她竟忘了家里头可是戴着重孝的啊!

一心想着要在那群莽夫糙汉中拔尖出挑,留下印象,却忘了这茬子事儿了!

长亭见娥眉没接,手再往里伸了伸。

娥眉赶忙敛头后退半步,诚惶诚恐,“姑娘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奴!奴从大长公主处出来,奴一心想在姑娘跟前凑个好,这才着意装扮的,绝非存心待国公爷不仁孝啊!”

“行了。”

长亭远远见着满秀过来了,拿了两把油纸伞搁在博物木柜旁斜倚着,长亭再从窗户里朝下看,马车“踢踢踏踏”的也备好了,伸手拢了拢白绒大氅,拍了拍娥眉的肩头,“今儿个好好当差吧,该看见的就看,不该看的,我叫你睁眼,你都甭理会。”

娥眉佝头连声称是!

真定大长公主拨了近三十人随侍,这一拨人是暗中保护,近身的就只有两个丫头。

马车拴的是寻常富户都用的榆木马车,长亭没戴帷帽,在北地戴帷帽太扎眼了,两个姑娘就照着北地姑娘的打头蒙了层薄布在脸上挡遮着,对,是俩,长亭执意将长宁留在了驿馆里,不许她跟着一道去——大长公主也乐见其成。

天色不算好,大道都空荡荡的,没见几个人影。

长亭乘在马车上一路往城头去,时不时地停下来让满秀多少买点玩意儿和吃食,心里头默默把了把时辰,便叫白春撩开幔帐交待车夫,“去丁香楼,店小二说丁香楼做的金银馒头是一绝,姑娘就想尝一尝。”

车夫高喝一声,“得嘞!”,便一扬马鞭畅通无阻地向城头驶去。

马车一停,长亭拢了拢罩在面上的薄布,撩帘下车。

娥眉张口欲唤,想了想索性住口,跟在长亭身后。

约是午晌仍未过,酒楼大堂来往络绎不绝,约莫容纳得有百来号人,有几桌在大堂深处喝酒划拳,一个个都赤膊上阵看上去极为彪悍,长亭埋了埋头,敛裙踏过了门槛,跑堂的乐呵呵地凑上前来领着人往二楼包厢走去。

长亭刚一掩门落座,窗棂外“轰隆”几声,接连打了几个响雷!

“哎呀!油纸伞没拿!俺给忘了!”

满秀惊呼一声。

长亭蹙眉怪道,“你怎么这般虚心!那可怎么办!马车可坐不下这么几个人呐!”

普通规制的榆木马车也就能容两个人,恰好长亭与玉娘,满秀、娥眉还有白春都得在外头跟着走。

娥眉想发火,却又顾忌长亭怕是要偏袒满秀,忍了忍,便琢磨着将功折罪,“奴与满秀姑娘回去拿伞,姑娘就在丁香楼可千万别先走喽。若出了什么差池,奴回去可不好交待咧!”

长亭连声称是,“就在这处吃金银馒头!你们也别回去拿了,就在旁边的市集上买两把伞吧!”

娥眉如获至宝。

满秀与娥眉将一掩门出去,胡玉娘便蹑手蹑脚地趴在了土灰墙壁上听壁角,长亭袖着手立在她身边儿,神色紧张,“可听得见?”

胡玉娘扬扬手,“俺冬听人参,夏听莲藕,住在林子里听不灵就活不了”胡玉娘眉梢一抬,赶紧抓住长亭的手腕,“来了来了!”

人来了。

就在长亭隔壁的厢房里。

周通令亲来,单手推开门框,却见里厢仰头跨坐的岳老三,嘴角向上一挑,“陆二爷怎么换了个人来?这回是想找我要账本子?”

岳老三来不及行动,周通令开门见山一句话,却让刀鞘回笼。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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