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走到村子附近的岔路时,周山看着不远处背着柴禾的背影试探地喊了声“大海?”
邢大海一转头显见是认出了周山,站在原地没动等他们来到近前才招呼“山子你回来啦!”
“是啊!”周山打量了他一圈,比以前瘦了不少“打柴呢!”
“正好,本来就是要给婶子送去的,既然碰见你我也乐得偷个懒”说着把那一捆整个递过手。
“行啊!兄弟,我老娘没少麻烦你照顾,都记在这了”拍拍胸脯“今天不行,我带战友回来凑合一宿,改天肯定喊你喝酒。”
邢大海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刘连升和卢秀贞,相互点头示意了下“客气!那你赶紧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话音刚落头也不回就朝另一边爬上去。
周山一把扛起东西“快到了,在这边。”
村子就在山脚不远处,普通的农家小院,一声吆喝后周大娘很快从里面跑了出来“山子啊!哎唷!咋这个点回来。”
“娘,可想死我了”农村的房子都大同小异,几间土草房,墙角是茅厕,还有一个牲口棚,没什么特别的“升子是我一个部队的,小卢暂且在咱家住两天,噢!这是刚才路上碰见大海,他给拾得柴禾。”
“啊!你咋不把他带来呢!”周大娘一拍大腿“他回山上啦!”
周山迷茫地应了一声“对,怎么了?”
“哎!等会再说吧!让两位同志先进去歇歇脚,还没吃饭吧!妈去弄点热食。”
卢秀贞一看冲刘连升使了个颜色,随即跟着周山他娘进了厨房“大娘,我来帮您生火打个下手。”
“闺女,累不累,大娘一个人干的过来。”
“不累,闲着也是闲着,大凉天的坐在炉子边还暖和点呢!”
周大娘一听这样讲挺有道理,转身也开始忙活起来“弄点杂粮饼吧!”
当客人的自然不会挑三拣四,周大娘手脚也很快,这边饼子贴上,那边就从缸子里捞腌菜出来切啊拌啊的,想想又不知从哪又翻出来个鸭蛋,拿刀切成好几瓣,让卢秀贞往屋子里端。
“同志,别客气,来,闺女多吃点”周山的娘晓得儿子能在家住一宿真是高兴坏了,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招待“大冬天的,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委屈你们了。”
“大娘,您坐吧!自家人不用招呼”刘连升赶忙拦住她,再不挡着,就那么几口腌黄瓜,多半都会进他和卢秀贞的碗里。
“好,好,山子你们这次回来还走么?”
“不晓得,得看有没有任务。娘,我可担心你了,大水过后村里怎么样!”周山大口嚼着饼,连灌几口热汤,舒服地上下看他老娘,本来就没什么肉,所以说不好是瘦了还是胖了。
“哎!大水倒是还好,房子糟蹋了也能收拾,就是这人哪没了吃的喝的可不行,说起来我也是托了你的福,这点口粮还是你们团里送来的。”
“咱这边现在形势这么差?洪涝不是当时就给控制住了么?”
周山他娘压低声音“你走了是不晓得,都讲公家仓库的存粮让造反派把持住了”用手指了指上面“城里可乱着,又开始批/斗这个批/斗那个,听说红卫兵又神气起来了。”
卢秀贞琢磨着意思“大娘,之前发大水的时候,村子里损失严重么?”
“怎么不严重,抢出来的粮食不多,大部分都齁烂在地里,要不家家户户谁还没点底子,怎么会这么困难呢!现在全靠救济粮,吃不饱饿不死的”三个人听着默然半晌,看来物资短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对了,大海是怎么回事?”
“大海啊!他现在住在山上了。”
“怎么会这样”周山非常吃惊,一顿之后问“是不是他家里那个母老虎搞事?”
周山娘撇撇嘴“之前不是好多人得了那个怪病么!大海昏在那里,那个老东西看他干不了活了,怕脏了家里的地,赶紧找娘家兄弟把他扔到山上,大年根下作孽啊!亏得这孩子命大,自己活下来了,之后他干脆也不下山了,就住在上面。”
“他爹竟然没发话,他可是长子啊!”
“哼!有了后娘哪还有什么亲爹啊!大海心善,这是怕我没柴烧呢!山子,早前你在部队,娘这里挑个水,劈个柴可多亏大海帮衬,现在他遭难你可不能当看不见啊!”
“嗯!我要早晓得就把他带家来了”懊恼地叹口气“过两天,过两天我回来给他送点褥子什么的,等真的三九天山上可不好熬。”
“对,对”娘两个一边吃着一边又聊起了村子里其他琐事,卢秀贞从谈话中多少能听出,洪水是最后才到的苏城,所以受灾面积与皖州相比要小些,自然这边百姓的日子要好过不少。
转天周山娘再舍不得,儿子还是得一早出发去部队,临走跟卢秀贞约定四五天后肯定回来,那时他们也模好底知道如何走才最合适了。
“那就麻烦你们了,刘大哥、周大哥,丑话说在前面,这日子谁都不容易,我在你家借住,口粮都准备有的,所以你们就放心去。”
“这叫什么?咱哪能算得这么清楚”周山听得挺不得劲,家里条件是不好,但周山娘并没有一点舍不得,这么一说她也很不赞同“闺女,不能这样,来一趟还让你自己吃自己的,太小看人。”
卢秀贞摇摇头“大娘,您人好,我晓得,这个没有什么好多讲,您收留我就够感激的了,做人不能拿人家的好心理所当然。”
刘连升最了解她,拦住周山“好了,咱们走吧!秀贞心里都有数,你过意不去回头捎点她需要的就行。”
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走远,娘两个回到家,卢秀贞佯装从包里掏出把柴刀,冲周山娘说“大娘,我上山里转转,中午不回来。”
“行么!可别走岔道了”周大娘一脸纠结,担心她出事,但也无法,一看这姑娘就不是村里的那些,让她说嘴两句她自己还怕怵头呢!
“放心,我在屯里插队可有年头了,天黑前肯定会回来”摆摆手就沿着小道走了出去。
日子已经进入到十二月底,山上一片萧索,沿着人多的脚印一直往上爬了很久,树木才逐渐地茂密起来,枯草厚厚地叠在地上,踩过去软软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到一些坏死的细树干,好歹给砍了下来。
这么着弄到中午,找了个背风的山坳,拿出吃食解决了午饭,下午又在空间劳作了一番,也只有体力劳动才能让人不那么焦躁,等,只有等消息。
看她连续两天果然都是到点就回家,周山娘这才放了心,转天没有再阻拦。卢秀贞其实也蛮郁闷,以前看那些书,别人总是轻易能在山上发现野物,不是坚果就是野猪的,这南方的山林,又赶上冬季,猛兽的存在估计只能想想。
周山他们还没有回来,她决定悄悄地溜到京陵城里,近距离观察下现在的大环境。
京陵不愧是大城市,从建筑物的气势到人们的装扮都显得比皖州大气不少,街上冷清却并非没有人气。
卢秀贞顺着街道很容易就走到了江边,堤岸前后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远眺、说话,她顺着扶手倚在石坝旁,腥腥的江风穿过身体,带来一阵阵寒栗!
抬头,江面著名的大桥在阴冷的天气下透出一股冷森森的硬灰,桥上再不复往日的车水马龙,偶尔有一辆军车开过,可以隐约看见有人抬手敬礼。
低头,波涛滚滚的长江水有节奏地冲击着暗礁,偶尔来往的船只甲板上也都插着国旗,士兵们端着枪笔直地站在船头目不斜视,几乎没有任何客船的经过。
卢秀贞已经预见到想从公路和水路回家的难度,现在可以说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寄托在周山和刘连升身上,她始终相信总有土路可以回到江海。
裹了裹棉袄,围巾也更紧了些,城里实在没什么好多看的,只能往来时的去路返回。走过满是青苔的石板巷,无意朝对面住宅区一瞥,肩上扛着一个麻袋,手里拎着个血淋淋地,是鸡?山鸡?正是前两天有一面之缘的邢大海。
好奇心一起,卢秀贞停下脚步往拐道里错了错身子,听周山母子的议论,这家伙可是典型的“净身出户”,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邢大海熟门熟路地来到公馆后门,有节奏地轻轻敲了几下,一会儿铁将军就开了一条小缝,门内的人似乎在确认,之后就快速地把他放了进去。
没有让卢秀贞等太久,不过一刻钟,邢大海便离开了这所看上去蛮有气派的屋子,手上提的还是那个麻袋,他一走开身后的门立刻又原样紧闭,一切就像不曾发生过。
远远地跟着他往村子里走,卢秀贞的兴趣越来越浓,显然他已经发现后面有个人在跟着他,可无论卢秀贞脚步快还是慢,他仍是保持着自己走路的节奏,并不回头!透着股稳重劲。
有这种定力的人怎么会被家里欺负的那么惨?看刚才的情形再加联想他的境遇,应该是拿猎物换东西无疑,他是靠打猎为生么?那哪里能猎到这些野味?他家里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轻易地舍弃这么个壮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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