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地主的家在厚河庄的西面,邢大海背着卢秀贞跟在带路的大哥后面,三个人顶着月色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就到了,借着光亮能看见平地起着几座砖瓦房,虽说墙面斑斑驳驳,但那个年头能盖起这么座房子,确实算的上是富农。
大哥拍了拍门也没等里头有回应就推手走了进去“陈福祥,陈福祥。”
随着他的喊声,侧边房间走出了一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怔怔地打量他们。
大哥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指着邢大海和卢秀贞跟他说了一句“这兄妹俩脚受伤了在你家借住几天”就又转过脸“那你们就好好休息吧!冬天农闲,有啥事招呼一声”言罢才离开。
邢大海冲陈福祥点点头“你好,不知道哪间屋子方便让我们住?”
“随便”说完他便转身没入了黑暗中,两人一看,院子里能是因为疏于打理的缘故,墙角道边野草丛生,显得很杂乱,房型虽是规规矩矩的坐北向南,但东边的那间房梁看着已塌陷多时,陈福祥又住在西屋,那么也没得选择。
卢秀贞单脚支撑着身体环视一圈,正房有堂屋和里间,也有现成的木床,只是没有铺盖而已“我睡别屋去,你收拾一下吧!”
“别麻烦了,就在外边吧!万一有点事也能有个照应,估计怎么也得耽误两天,你去东屋看看有什么家具以搬过来的,先拼个睡觉地儿吧!总不能在桌子上就和。”
“没事的”刚想说什么看到她脸上不赞成的表情,也只好接过手电筒出去寻模了。
很快收拾完,累的不行的两个人倒头便呼呼大睡,西屋的陈福祥仔细听了半晌,才闭上双目。
运气不够好,一早起来,邢大海喊了卢秀贞几声都没答应,才晓得她烧了“估计是炎症引起的,没关系,兜里带着药的。”
“那你躺着,我先弄点热水和吃的,然后找个老乡来看看”卢秀贞点点头,指了指床脚那些用具。
手脚利索地弄了一点小米粥端进来,秀贞强撑着起来喝了下去就再也没什么力气。
冬天田里休养生息,土里有些虫子也在霜冻的掩盖下化为了来年的肥料,太阳出来,没啥事干的大爷大娘自然是一堆堆的闲掰聊天。
邢大海从陈福祥家光明正大走出来,一路收获了无数好奇,有消息灵通的就讲是路过借宿的。
厚合庄崔姓人多,昨晚那个崔大哥吃完早点正在院里捣鼓农具,看见邢大海就猜到是有事“大兄弟,怎么着?你妹妹的脚有没有见好?”
“崔哥,这不就是来麻烦你的,她现在烧起来了,有没有啥办法!”
“走,先去瞅瞅”进到里屋,让邢大海把她的裤腿卷起来一看,脚脖子那夹的几个洞肿胀着,正往外冒着黄红色的脓水“这是炎了吧!你们有药么?”
卢秀贞此时双目紧闭地躺着,他们俩就在床边讲话,不晓得是睡着还是怎么的,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失策!刚才该让她把药搁在他这一些才对“没有,崔哥,你一定要帮忙指点一条路。”
大崔考虑了一会儿“镇子里倒是有医院,说句明白话,那药不会给老百姓用的,而且兄弟,你们是要去江海,当初是有通知,人员一旦落在哪就不让挪腾啦!你要为了药去冒险,得先掂量掂量”又低头看了看伤口“试试先把这个治好了,烧也许会退下去,你先等着,我让老牛叔来给你看看,他早先是十里八庄有名的兽医,或许还有辙,等他来过我再让我家那口子过来帮衬你一把。”
邢大海自是满口的称谢,等大崔走了以后就开始喊卢秀贞,卢秀贞此时烧的糊里糊涂,听得见但是动不了,强撑着一股劲拿出一盒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醒来,屋子里并没有人,动了动脚,貌似药重新换过“大海,大海。”
“醒了”大海端着碗走进来,把手背贴在她额头感觉了会“还是有点烧,来,多喝水!有没有胃口,吃点什么垫垫!”
摇摇头“你呢!东西够么?我再拿点出来。”
大海伸手拦住她“我吃过了,给你看病的牛大叔还有崔大哥,我送了两只山鸡过去,明天你要是感觉好点,我就上山再打点野味,这样庄子里的人看见也不会怀疑。”
“嗯,你也早点休息,我好多了。”
“行,把药吃了就睡吧!”
***
“小玉,小玉,你怎么了?”陈福祥抱起妹妹晃了晃,怎么这么烫!
“哥”陈小玉睁开双眼,她才22岁,是因为长年住在山里,缺衣少食加上营养不良,整个人的皮肤上布满了黑斑,头枯黄,身上也有些浮肿“你来啦!”
“看哥哥给你带来什么了”陈福祥举起一根玉米棒子“饿么?快吃吧!”
陈小玉接过闻了闻“真香啊!哥,咱们一人一半”嘴里说着话,人已经歪在一旁睡了过去。
陈福祥拿过破棉絮盖住她,定了定神,妹妹这样必须吃药,哪里能弄到呢!站在山头往下面望去,依稀能看见自家的瓦顶,看来得着落在那两个过路的人身上。
***
卢秀贞单脚蹦着从茅房里出来,刚进到房间就现陈福祥坐在堂屋,她吓了一大跳“你是谁?有什么事?”
“我是屋主”来的时候天黑没看清脸,现在一打量,陈福祥三十岁不到的年纪,两鬓竟然已经有了灰白“有个事想麻烦你。”
“客气,我们借住才是麻烦你了,有要帮忙的说出来听听。”
“我想问你们要点退烧药,不以”陈福祥低下头。
卢秀贞仔细看了看他“以是以,是你生病了么?”
“我没有”看他一脸很勉强的样子,秀贞也没为难他“你等等”进屋把自己吃剩的退烧药递给他“一天三次,一次一片。”
“谢谢”说完他便很快地离开了,邢大海进屋正好跟他碰了个对脸“这是干啥?”
“他来要退烧药的,我给他了”一眼瞥见手上提的肥兔子“你这么招摇的一路拿回来,不怕人家起坏心眼子啊!”
“没事,他们要是想要,我以带他们一块上山,今天怎么样?”
卢秀贞伸出脚,伤口已经结了痂,就是一圈深紫看着有点渗人“再有个三天就能上路了。”
“嗯,以后得注意了。”
“这不是农村么!等到了江海,哪还有山啊!也不会有捕兽夹。”
两人说说笑笑地一块弄起晚饭,那头陈福祥赶紧上了山来到妹妹住的山洞,陈小玉满脸通红地倒在那里,人事不知。
赶紧把药给她送下去,又弄了块湿毛巾敷上,陈福祥坐在边上看着妹妹的样子,想起往事忍不住心酸难捱。
他们家原先是厚合庄的大户,运动一来,全家被打倒,他父亲是生生被折磨死的,母亲一见如此也跟着去了,小玉那时才十五岁,被拉到革委会让她交待问题,那些畜生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这还不算,该死的主任还隔三岔五地来找小玉,庄子里的流言蜚语逼得妹妹只能来到山上做白毛女。
七年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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