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滨省过来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么”街道干事合上笔记本大致估量了一下人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三十多个老百姓互相搀扶着站在几步外的地方“你们过边界的时候竟然被放行了?”
“同志,我们是活不下去了才过界的,那些站岗的早就不管了,不出来就是个死啊!”
“不止我们定海,一路上台州、宁波都有同乡往这边走。“
“没想到江海市也在下雪,这是老天不给我们活路了么!”人群中一个女人说着说着突然情绪失控的哭倒,那位干事一瞧这架势有些手足无措“这,这,哭什么”转脸看向本地这片正在干活的市民“今天老样子做,等会到钟就收工,大家自觉点”又转过身看了看那个领头的大爷“大叔,你们在这边讨不到饭的,现在江海的本地人”说着一指他们“都要靠户口和劳力换粮,哪里有多余的闲饭来给人,这样,你们跟我走,先去区委了解一下情况吧!”
“谢谢,谢谢”老头不住地点头哈腰,打先跟着街道的工作人员往市区里走去。
卢秀贞悄悄地跟上,趁别人没注意时拉住队伍后方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偷偷朝她怀里塞了两个馒头。
那女人手脚也非常快,头都不抬就把两个馒头塞进了袖管,感激地冲她点点头“谢谢了。”
“大嫂,我想问问你,你们是从千新公路那个三界环来的么?就是罗山边上有嵌沟的那块?”
“是的,我们村子就在双桥,临着海的住户十有□□都是在渔场干活的,本来日子就不好过了,半个月前连着下了好几天暴雪,好不容易停了才现融雪流到海里以后,养殖场的鱼全都翻了肚皮”舌忝舌忝干涩的嘴唇“场长派船出海看了看,越靠近沿岸,鱼尸越多,之前封海休渔全都算是白瞎。”
“那你们之前休渔的时候是靠什么生活的?”
“那时候政府还管啊!”女人模了模边上男孩的头,小孩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母亲的袖子,但却乖巧地一声不出“原本鱼群暴毙后以为他们还能帮衬一把,没想到……”说到这摇摇头,不愿再往下讲,这年头解放军在老百姓心里的地位那真是不一般,就算现在落到这步田地,这些流民也不肯口出恶言。
“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留意苏省的情况?三界环那边人多么?”
那这位大嫂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同乡,还好没有走出太远“没注意,讨饭的太多,也有苏省口音的,三界环那里岗哨都撤掉了,都讲江海是大城市,国家不会不管,我们就是顺着公路翻过罗山一路寻过来的”有些着急地抓紧了孩子的手“我得走了”往前跑了几步又回头“他们都说现在驻守滨省和盐场的部队跟之前不是一拨人,不晓得对你有没有用。”
“谢谢你,很有用”左右看了下没人注意,便又往小孩脏兮兮的手里塞了个以前煮好的鸡蛋“快去吧!”
等到收工后跟母亲回到家中,秀华和秀玉结伴拿桶去接水,时间不会太短,趁着这个机会两母女正好进空间做饭,卢秀贞在乡下学会一手做面疙瘩的绝活,上手就舀了两碗面粉,多打了几个鸡蛋进去也不显眼,汤汤水水地吃起来也暖胃。
他们这边有作弊器自然是千好万好,大多数普通家庭都是冷的像冰窟一样,有粮的也恨不得把装米的碗再倒掉一点,毕竟老一辈人都是苦过来的,实在是怕了以前饿肚子的日子。
而对于大量从苏、滨两省过来讨生活的难民来讲,夜晚简直是最大的灾难,也有好心的本地人看他们在屋檐底下实在太怜,就开了大门放他们在天井里避一避的。
江海弄堂里的房子都是三四层楼高,里面却住着几十户人家的结构,那些难民躲进来在楼梯间的各个地方一窝,暂时逃过了被风直吹的境地,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奢望恐怕只剩活下去几个字。
“妈,你知道么!我当初就是跟那些难民一样顺着山逃进来的,那个时候有岗哨拦人的,不像他们这样顺利,也不晓得生什么事,部队竟然连人口流动都不控制了。”
“肯定有不得已,哎!去年这一年真正是是非多,那么多领导都没了,四/人/帮怎么还不消停。”
“哼!靠山都没有了,他们要是再不煽动那些红/卫/兵闹事,不蹦跶几下,怎么浑水模鱼捞好处”卢秀贞愤愤地拿勺子挖出面团下到水里,历史上主/席一过世,没用多久某人不就上台拨乱反正了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本不该存在的天灾闹的,事态和记忆的相去甚远已经无法再让她纠结,努力地护好家里人,其他见招拆招吧!
“这天气这样,真担心你舅舅和阿姨家里喏!惜好东西现在都见不得光,唉!”
“回头要不趁着晚上,我跟秀华跑一趟,偷偷送点过去好不好?”
梁慧兰摇摇头“妈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护着你们几个,不要随便冒险,各人有各人缘法,现在最多就是难些,还没到那个地步。”
“妈妈,你真好”卢秀贞笑眯眯地凑上前亲了梁母一下,要是她妈总接济亲戚,哪怕雪还再下她也会坚持上路的。
“要命了,快点吧!一会两个小东西回来要饿死了。”
嘴里应承着手脚又放快了些,白天那女人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耳边“苏省讨饭的也有”那大海怎么样了?离开故土说明那边的生存环境已经非常恶劣了,大海是还住在山上么?他家里情况怎么样?周大娘好不好?
***
邢大海不知道卢秀贞正在惦念着他,他返回寄身的山洞正升着火煮着地瓜汤,地瓜还是临走时他们一块藏在山洞后面的,回来这几天主食就靠这个呢!
拿起碗呼噜噜地喝着,火光中架着的一只兔子正滋滋地冒着油花,他走后据说镇子里来了很多狠角色收保护粮,村子里有反抗的都被杀鸡儆猴了,一来二去有亲戚投奔的人家都避走逃难,这里面也包括刑家和周家。
周山部队转移驻扎地不知去向,周大娘自然是被儿子接走的,而他们家既然空置着应该是全部去了六泉村,那边有继母的娘家。
把兔子翻了个面,拿刀在上面划了几下,好让味道更渗入些,做完这个动作他嘴角不自禁地带上微笑,盖因这手法都是卢秀贞惯用的,记得有一次她还说要是能找到蜂蜜,涂在上面烤才香呢!
全部收拾好把火堆朝洞口挪去,铺盖往之前的地面一放,躺下来的瞬间背部暖到烫,其实不生火也以,他也是渐渐才现,自己的身体素质好像越来越好,体能、耐力、灵活度都比早前提升不少,不知道跟听力的变异有没有关系。
闭上眼睛,四周的一切气息似乎都漂浮在空中般的清晰,他的心有些空落落,讲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家里没有一个人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难过,毕竟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到头来终于只有他一个,也好,了无牵挂!
在山上饿是饿不死的,下山也没有了讲话的对象,想想还真是寂寞呢!是满打满算离开江海到现在才一个多月,如果现在折回去找秀贞,会不会显得太急切了!
翻了个身,邢大海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但却清楚在回家扑了个空以后,他是多么希望有人能够陪陪他,哪怕只是不说话坐在那儿,人,终究是需要家庭、朋友和一定的社会关系的,逃避只能让你感觉到放大的空虚。
那明天早上起来收拾收拾出?反正有乾坤袋在,大不了找个地方把那个房子再搭起来,想通了的大海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无牵无挂的大海显得轻松不少,把被褥打成卷,带上了剩余的地瓜和一口锅就上路了,对大山的熟悉让他行走的速度非常地快,到达厚合庄用掉的时间只有当初他和秀贞同行时的一半,走到熟悉的庄子外他感慨地看了看周围,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连当初受伤踩到捕兽夹的那个陷阱都还原样存在。
天色还不算晚,一鼓作气地跑到镇子上过夜亦,路过之前帮他们请过大夫的崔大哥家,他回头望了望,犹豫半晌还是停下脚步过去拍了拍门,哪怕打个招呼再走呢!
大门吱呀一下就开了,竟然没有上锁,院子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萧条,喊了两嗓子确信没有人,大海便退了出来,倒是隔壁邻居听到动静偷偷开了条门缝观察着他。
“你好,我以前在厚合庄借宿过,崔大哥帮我治过我妹子的脚,想问问他家里是走亲戚去了么?”晓得现在的人戒备心都很重,大海也没有太往前凑。
能是距离让里面的人感到安全,那个邻居打量了好一会才说“我记得你,住在地主家的,老崔早就搬走了,有事?”
“噢!我本来想谢谢他,不在就算了,再见!”
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闩门的声音,大海奇怪地摇摇头,大白天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不知道的是,陈福祥带人来报复过庄子以后,那些被洗劫的人开始是找熟识的同辈借粮食,哪家哪户也只能救急不救穷。时间一长他们自然只能饿着肚子,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凭什么只有他们落到如此田地!矛盾和不平衡接踵而来。
而附近镇子的情况也越来越差,想着不劳而获的人眼光也终于投向了这些手握粮食的农民。
里应外合,受害者转眼成为了施暴人,家贼自然是难防,跟大海的村子一样,之后有能力地便拖家带口往更安全地地方转移了。
凭借着与众不同的异能,大海成功地在镇子里找到了容身处,这一顿晚饭他吃的异常的饱,在他看来,千新公路那里还有场硬仗要打呢?好在已经爬过两次岗哨,自认还是有些经验的,真是不晓得等他到了那边看到人去楼空的场景会作何感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