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怜话音未落,头戴幂蓠的女子望过来,一见阿依怀中小娃顿时欣喜若狂地扑过来,一把夺去孩子,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宣儿,宣儿,你到底去哪了,你吓死娘了!”
阿依一愣,原来这是孩子的娘亲。
女子搂住小娃哭个不停,阿依觉得她太用力了,刚想提醒这孩子月复痛,一个中年仆妇已上前劝道:
“四姨娘,宣少爷回来就好,您别再哭了,当心伤了身子!”
阿依吃了一惊,这仆妇明明是之前将孩子放在酒楼外自行离开的那一个,而门外眼熟的马车先前的确在一品斋外见过。小娃被放在酒楼外一直没离开,根本不可能乱跑,那仆妇明明知道小娃在等她,却比孩子先回来,现在又装模作样地劝慰,仿佛孩子真的走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怪异。
“你在哪找到宣儿的?”秦泊南沉声问,罕见地没有笑容。
“街上。”阿依大脑空白,呆呆回答,顿了顿,忽然焦急起来,“对了先生,他肚子痛,你快帮他看看!”
四姨娘一愣,松开怀里的孩子,才发现他皱成一团的脸,唬了一跳,慌忙道:
“宣儿,你哪里难受,告诉娘!伯爷,你看宣儿他……”
秦泊南一愣,忙弯腰抱起宣儿向诊室走去,四姨娘赶紧起身,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阿依心中的怪异感更重,瞪大眼轻喃了句:
“她到底是谁啊?”
“东家的远亲,一直寄住在伯府,后来在东家去瘟疫区救人时突然有了身孕,等东家回来宣少爷都快一岁了,之后她就成了府里的四姨娘。”芳怜抱胸站在一旁,凉凉地说。
“难道她……她……”阿依震惊,语无伦次地问。
“她说是东家的。”芳怜乜着眼冷嗤,“那时四姨娘一直拖到五六个月才说,生怕夫人会趁东家不在害她似的!我每次去给她送安胎药她都偷偷倒进花盆里,当我不知道么,哼!”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事。”阿依摩挲着嘴唇说。
“你好歹也住在伯府里,内院的事还是多打听下比较好吧。”芳怜无语地道。
“芳怜,解颐,少在这里窃窃私语胡说八道,还不干活去!”深沉的嗓音自背后传来,紫苏发威时还是很可怕的。
芳怜底气不足地哼了声,大步走了。阿依刚要跟上她,门外忽然传来林康的笑语:
“开心姑娘,你跑得真快呐!”
阿依微怔,回过头,林康含笑向她扬了扬手中布包:
“你忘了这个!”
阿依哇呀一声,忙过去取回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小挎包,满脸歉意:“我一着急就忘了,劳烦林公子亲自送来,多谢公子!”
“无妨。”林康大度地摆摆手,探头问,“那小娃儿呢?”
“先生正在诊治,应该无碍的。”阿依下意识向他身后看去,“墨大人呢?”
“他有事先回了。怎么,你很在意他没追来?”林康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框上,暧.昧地朝她挤挤眼。
他的挤眉弄眼让她一头雾水,认真回答:
“我没说一声就跑了,若是让墨大人觉得我很不敬,他生起气来很可怕的!”
“他生气时的确很可怕……不过不要紧,不说这个,开心姑娘,一起用晚膳如何,我请你去一品斋吃全鱼宴?”
阿依一愣,望着他无害的笑脸,还未回答,身后低沉悦耳的嗓音带着一丝凉意响起:
“解颐,你之前去哪了,过来,我有话说!”
阿依吓一跳,回过头,见秦泊南正站在身后不远处,神情看上去平静,却少了往日和煦的笑容,让她觉得怪怪的不太习惯。
林康抬眼望向青衫淡雅、秀逸出尘的秦泊南,唇角笑容微淡。
“先生叫我了。”阿依小声说。
“那就下次再说,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候继续给我看吧!”他笑嘻嘻道。
阿依一怔,旋即会意他指的是刚刚替他诊脉的事,他居然将这个当做正经事来提,心中忽然有种被稍微认同了的感觉,漆黑的眼漫上一抹欣喜,眼看他转身离开,忽然追上去,真挚地道:
“林公子……今天谢谢了,因为我刚开始学,没人愿意让我看诊,连把脉都不行,林公子是我第一个看诊的对象,虽然不是真正的看诊,只是个……玩笑,但怎么说……嗯……我很高兴!”她并不算伶俐地道谢。
林康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哧地笑了:
“你,还真认真呢!”
阿依不解,呆呆地望着他。
“阿砚说得没错,的确像小老鼠一样!”
“老鼠……”阿依霎时脸黑如炭。
“别在意,是夸奖你。”林康笑眯眯地说,转身扬长而去,“下次见,开心姑娘!”
阿依愣愣地目送他远去,回头,却顿时汗毛一竖,秦泊南比刚刚站得更近,向来温煦如春风的脸不知为何此时竟让她感受到一丝冬风的寒意?
“我不问你和林康是如何认识的,但他是个轻佻又不检点的人,你一个姑娘家,以后能离多远离多远!”
莫名地,阿依听他这么说有点堵心:
“怎么会,林公子是好人……”
“你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他家中妻妾无数还喜欢到处拈花惹草,常年混迹风月场,被他欺骗过的小姑娘不计其数……。”
“我和林公子又不是那种关系,我没那么想他也不会那么想,再说妻妾多就不检点吗,先生你自己还不是一堆妻妾!”阿依心中越发不爽,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尖,她低着头连珠炮似的说完,然而此刻的感觉越发不对劲,堵塞感没有散去反而多了种刺心以及对没来由地愤怒产生的自我厌弃和内疚。
秦泊南怔愣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她激烈的情绪起伏,虽然她低着头声调不高,但他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她的怒气。
“芳怜大姐在等我,我进去了!”阿依快速说完,低头绕开他,大步走了。
秦泊南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胸臆间忽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感觉仿佛是……生气?
他干吗要对一个把好心当做驴肝肺的小丫头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