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墨砚一愣。
“不是有那个故事吗,一个善良的姑娘经常帮助村子里的人,虽然村子里的人都很感谢她,可因为这个姑娘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所以在村旁的河水涨得最厉害时,村子里的人为了平息时常愤怒经常洪水泛滥的河神,还是把这个姑娘送去给河神做新娘,可是因为那个姑娘平时很善良,所以河神不仅没有淹死她,反而送了她许多宝贝,还把她送到很遥远的地方过着很幸福快乐的生活。”阿依满眼怀念地说。
“……”墨砚无语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说我像那个河神一样,脾气很坏总是涨水吗?”
“虽然墨大人你的脾气的确很坏,但我这次不是这个意思。”阿依诚实地说,顿了顿,道,“我小时候很相信那个故事的,听到被那个姑娘帮助过的村民要把她献祭给河神时,我难过了许久,不过后来河神救了她又让我松了一口气,所以我一直很相信帮助人即使一时没有回报,早晚也是有回报的,虽然并不是为了回报,不过偶尔有些回报还是很让人高兴的。说起来,今天这个场景很似曾相识呢,记得我和先生之所以能相遇,也是因为那一次在苏州的街上我和先生一起帮助了一个突发急病的大娘。”
墨砚手中的茶杯顿了一顿,眸光幽暗下来,似心中郁结了一股沉闷,顿了顿,他看着她漠然地问:
“在我面前你一定每次都要提秦泊南吗?”
阿依一愣,望着他,很不解地问:“墨大人,你好像很不喜欢先生,为什么?”
墨砚望着她,眼眸微眯,顿了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当真问出来了,他漆黑的双眸一瞬不瞬地锁视住她,沉声问道:
“你就那么喜欢秦泊南吗?”
“喜欢啊。”阿依愣了一愣,眨眨眼很干脆地回答,“先生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当然喜欢他,我干吗不喜欢他?”她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是啊,在她的心目中秦泊南对她一直是最好的,这一点墨砚也不得不承认,然而这并不是墨砚想要的答案,这亦不是一个准确的回答。
她总是这样,每次提及这个问题时,她都会说一些听起来很认真回答,然而实际上却是一个完全搪塞的答案。不知为何,他的胸口郁结了一点怒意,这怒意并非是愤怒,而是一股连他自己亦无法理解的焦躁与混乱。
他似想要打破些什么似的,深深地望着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锐利黑沉的眸光似要穿透她浮表清澈然而内里却幽黑得难以见底的瞳仁,他的目光简直就像是要直直地探进她的心脏里。
“你真的懂得你口中‘喜欢’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吗,你真的明白你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意思吗?”他尖锐地问了出来,好像是在怀抱一丝希冀的试探,又好像是焦躁到一个顶峰于是泄愤般尖厉地刺穿,抑或是还带了点其他的复杂心绪。
然而话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当他从她剔透的眼眸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一闪即逝的涟漪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真多事,既然她想糊里糊涂,那么?*??皇歉?寐穑?趾伪厝绱讼??匚食隼矗?盟?换煦绲谋∧ぐ??诺男脑嗔芽?坏婪煜丁Ⅻbr />
阿依平肃着面孔沉默了下来,莹润的杏眼异常漆黑,那张脸不再像是一个傻里傻气懵懂无知的小孩子,过去也只有在面对难诊时她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像一个历经风霜思绪幽沉的大人。
墨砚突然之间看到了她竟然露出这样的表情,恍惚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真的是一个傻孩子吗?
被辗转贩卖,体弱多病,受尽欺辱,稍大后又经历了一场又一场血腥,就算别的不知道,但苏州知府灭门案他却是一清二楚,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少女在亲眼目睹了血淋淋的灭门惨案,之后又被下冤狱被流放千里,而她不仅没有疯掉没有死在路上,竟然能活着,竟然还能拉住秦泊南一路从江南来到帝都,这样的姑娘,她的心智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真的是一个傻姑娘吗?
还是说……
“墨大人,你问的问题好奇怪,我怎么听不明白,喜欢就是喜欢,难道还有别的含义吗?”阿依歪过头,傻乎乎地反问,就好像她刚刚的沉默只是在绞尽脑汁地思考他的问题。
墨砚呆了一呆。
“我其实也不讨厌墨大人的,虽然你总是骂我笨,总是拽我的衣领子,还总是发脾气,还叫我‘老鼠’什么的。不过墨大人你对姑娘家一点也不温柔,对待姑娘家那么粗暴,你再这样下去,除非是瞎了眼的姑娘,否则是不会有健全的姑娘心仪上你的。”阿依好言告诫地说。
一腔无明火噌地从两肋窜上来,他端着茶杯瞪着她,冷冰冰地问:
“你是想让我把那斗篷收回来吗?”
阿依一怔,连忙抱住自己怀里的斗篷,抱得紧紧的,义正言辞地道:
“墨大人,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来呢,你这样是不讲诚信,不讲诚信的人是做不了河神的!你若是连诚信都不讲,脾气还很坏,就更没有姑娘家会心仪你了,若是一辈子讨不到夫人,那岂不是很可怜吗?”
墨砚的眉角狠狠地抽了抽,为什么每次跟这丫头在一起,他都会有种想吐血三升的冲动?!
“不劳你费心,心仪我的姑娘多了去了,多的都能从这里一直排到江南省去,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墨砚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那是因为那些姑娘全都被大人的外表迷惑了,如果那些人知道了大人的真面目,脾气坏又爱欺负小姑娘,动不动就给漂亮姑娘取“笨蛋、老鼠”之类的别名,还总是喜欢拉姑娘家的衣领子时,心仪的队伍才不会排那么远!
阿依在心里月复诽着,然而嘴上却不敢说出来,抱着毛绒绒又蓬松的斗篷吞了吞口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
“对了,大人,你上次明明说要送给我一匹马的,你到底什么时候送我?”
墨砚一愣,狐疑地想了想,他有答应过这种事吗?
阿依一看他的表情就不高兴了,难道他上次只是随便说说,果然当官的说话最不靠谱了,民声诚不欺人!
墨砚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恍然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等回头母马生了小马我就送你一匹。”
还没生呢?!
墨砚被阿依那一脸很明显地写着“你是骗子”的表情弄得满头黑线,无语地说:
“还有两个月就会生,你再等等,我又不会赖账,说过会送你一匹就会送你一匹。”
阿依用很不相信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咕咕哝哝地小声说:“总之墨大人你要说话算话,说话不算话的人是做不了河神的!”
“……”为什么每次她都能有本事让他这么地火大,墨砚的后槽牙开始疼。
就在这时,钟灿再一次从外面走进来,来到墨砚身旁,低声通报道:
“主子,柳南巷已经端了,只是让朱文武给逃了。”
墨砚眉头一皱,周身上下忽然迸发出凌然的怒意,声调不高却含着足以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凉,冷冷地斥了句:
“一群没用的东西!”
钟灿把头压得更低。
阿依双手捧着茶碗,小口小口慢慢地喝着,一边喝一边用眼睛偷偷地瞧着墨砚。柳南巷就在一品斋的后巷里,原来他是来办公务的。
墨砚凝眉顿了一顿,抬眼对她淡淡地说:“我还有事,你自个儿回去吧。”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阿依愣了愣,急忙俯冲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干吗?”墨砚一愣,回过头望着她的手,问。
“墨大人,你会把茶钱付了吧,我已经没钱了。”她一脸诚恳地问。
满头的黑线落下来落下来已经快要把墨砚压到地底下去了,他十分匪夷所思地反问了一句: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阿依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翻着眼白想了一想,中肯地回答道:
“墨大人你是个脾气很坏,我行我素,唯我独尊,一点不在乎他人想法只想着自己高兴,虽然看起来很厉害但是啰嗦起来却真啰嗦的人。”
“……你留下来洗盘子。”墨砚冷冰冰地撂下一句,一甩袖子要走。
阿依愣了愣,果然人都不能听实话吗,她还以为墨大人是个很心胸宽大的人,没想到心眼这么小,再加一条。眼看着墨砚要走出门了,考虑到自己没带钱的实际问题,阿依绞尽脑汁去想,终于想出来了,手一拍,对着才要出门的墨砚欢喜地说了一句:
“不过墨大人,你有着一个非常大的优点,非常非常大呢!”
“是什么?”墨砚停下脚步,洗耳恭听地问。
“……你有着一张非常非常俊美,让人看上一眼就不会忘记的美丽脸蛋。”
“……”墨砚沉默了半天,居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了。
钟灿看了看自己主子,又看了看还在一脸担心着的阿依,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这两位到底在玩什么呀,怎么就让人听不懂呢?
墨砚到底还是付了茶钱,阿依得知以后长长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