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忧脸色惨白,抓着帕子的手捏紧,耳垂却变得绯红起来。
阿依望着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出言询问:
“大姑娘对这件事究竟是怎么想的?”
秦无忧无意识地虚握着她的手,眸光微凝,良久,她张了张五指,淡声说:
“若是公孙府当真来提亲的话,我答应。”
即使阿依不来问,也猜出了这是必然的结果,可是以这种方式得来的结果,总是让人的心里不太舒服。亏她之前暗地里还对公孙霖对秦无忧的执着产生了些好感,虽然她从来不肯帮忙,但心底深处却一直在期待着公孙霖能够正式来府里提亲,哪知提亲之前他竟然弄出了这样一场闹剧,而这场闹剧的帮凶竟然是……
她握紧秦无忧的手指,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询问:
“大姑娘,可是你对公孙公子……”
秦无忧的眼里漾过一抹复杂,她移开视线,转而望向不远处阳光透过梅花雕花窗子上的银红色窗纱明媚地照射进来,良久,扬起雪白丰满的脖颈,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她微笑道:
“我,相貌并不出众,脑筋也不是很聪明,我唯一擅长做的也只是针黹女红,这样无趣的我公孙公子他却说他喜欢,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他这样说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只是一时迷惑,但是在成亲之前能有个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的心里也不是一丁点波澜都没有的。即使身为女子我不该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其实还是有些欢喜的。更何况事已至此,今日的事一旦传扬出去,就算公孙公子认下所有错处,我日后若是再想议亲仍会十分艰难。既然公孙公子对我执着到了这等地步,若公孙家当真能来提亲,我便应。”
阿依搔了搔眉毛。想想也只能这样,比起没见过面就成为夫妻,好歹秦无忧与公孙霖互相见过又都有一些好感在里面,不管公孙家族的庞大再怎么可怕。公孙家对秦无忧的身份背景再怎么不满意,未来的新妇生活再怎么不容易,至少现在公孙霖对秦无忧是一往情深的,两人一起努力就好了,至于未来的事,谁又真的敢保证未来呢。再说新媳妇,只怕哪一家的新媳妇都不太容易吧。
“让我担心的是,即使做到这种地步,公孙家对我仍旧不会放在眼里,甚至会更为恼怒。”秦无忧有些忧虑地说。
阿依歪头想了一想。安慰道:“大姑娘就多相信一下公孙公子吧,公孙公子能拒绝了蒲荷郡主而选择大姑娘,说明他还是很真心也是很有办法的,既然他今天做了这样的事,接下来的事就应该已经都有想法了才对。”
秦无忧听了她的一句“相信”。猛然想到今天公孙霖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要相信他时的语气,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开始泛红,连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阿依惊讶地望着她突然变得绯红的小脸,像百年罕见的红月一般珍稀漂亮,顿了顿,忽然问:
“大姑娘。你其实是心仪公孙公子的吧?”
秦无忧的脸因为她突然的问话,刷地通红起来,呆了一呆,义正言辞地对她道:
“你不要乱说,身为女子怎么可以有那种想头,做女孩家本本分分才是正理。”
“……”阿依觉得大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女德》、《女戒》似乎念太多了,顿了一顿,她的神情凝肃起来,“大姑娘,二姑娘那边……”
秦无忧却一把握住她的手。唇角含着淡淡的似劝慰的笑意,轻声道:
“今日的事情不必说出去,你知我知就好了,薄荷我也已经嘱咐过了,不论是对父亲母亲还是大哥,都不要说出去,无瑕那一边我会好好处理的。”
阿依望着她眸光里的一丝凝重,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不过这件事也不容她插手,先不说她在这个府里只是一个下仆一样的存在,就算有主子抬举也不能失了太多分寸,更何况受害人与参与人并非是她,秦无忧和秦无瑕姐妹之间的事,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多嘴。
于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即使春天的脚步日益逼近,夜晚里的西风仍旧吹得人身上有些寒凉。
秦无忧和秦无瑕从三岁起便月兑离了寇书娴的照顾,自睦元堂搬进了秦泊南在她们出生后特地为她们重新修缮的这座院落。秦无忧住在南侧的绛雪阁,秦无瑕住在西侧的碧梧苑,之前原本两姐妹都是住在绛雪阁里,可是后来秦无瑕以要练琴怕打扰她休息为由从正房搬到了西边,并在空旷的院落里筑起了一道矮墙,开了一座月亮门,又将自己的房间取名为“碧梧苑”。
秦无忧开始并没有想到,但是随着秦无瑕性子的转变,她越来越知道了“碧梧苑”的真正含义。
有凤来仪,栖于梧桐,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变得如此功利且虚荣。
秦无忧站在月亮门前,月亮门的顶端挂了一盏大红灯笼。她一眨不眨地望着那盏随风摇摇晃晃的灯笼,耳畔响起碧梧苑内铮铮然的琴声。这一堵墙还是秦无瑕让她去跟父母提出来才修建的,当时修建这堵墙时父亲和母亲都确认过她的意思,那个时候她以秦无瑕的琴声的确很吵为由同意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命薄荷上前去叩门。
不多时,小丫头来将门开开,让她进去。
室内的琴声依旧没有停歇,秦无瑕半点没有要出来迎接她的意思。秦无忧也不恼,薄荷上前打起帘子,秦无忧径直走进去,薄荷则留在院外,坐在台矶上守门。
秦无忧和秦无瑕虽然一个是嫡一个是庶,但在吃穿用度上并没有分别,相反因为秦无忧喜欢简单素淡,秦无瑕则崇尚富丽奢华,碧梧苑比起绛雪阁的摆设装潢反而华丽许多,比较过她们屋子的人甚至分不清两个人究竟谁是嫡出谁是庶出。
然而秦无忧从来没在意过这些事。
秦无瑕正坐在檀香桌前抚琴,锦绣和锦瑟在一旁伺候着。秦无忧走进去,淡声道:
“锦绣锦瑟出去。”
锦绣锦瑟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秦无瑕没有发话她们也不敢擅动。
“出去!”秦无忧见她们两个不动,眸光一沉,冷声喝命。
秦无忧极少愤怒。也极少拿出主子的款来,平常她向来是温和无害的,然而却没人敢小瞧了她,在这个家里纵使秦无瑕与秦无忧并没什么待遇差别,但是单单长幼有序这条规矩,就是没有人能够逾越的。
秦无忧是秦无瑕的长姐。
锦绣和锦瑟心里突突了一下,下意识屈了屈膝,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好在秦无瑕没有也跟着发脾气骂她们,这让两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关上门板。与薄荷一同坐在门前的台矶上。
秦无瑕已经因为秦无忧刚刚的那一声喝命停住拨弄琴弦的手,轻轻一声蔑笑:
“你今日的火气还真大呢,像公孙府那样的门第,公孙三公子那样的人物儿,配你这样的人。你究竟有什么好不满的,你现在的心情应该是睡觉都会被乐醒才对。”
秦无忧在墙角的一张椅子上慢慢地坐下,顿了顿,凝声问:
“公孙公子许给了你什么好处?”
秦无瑕闻言,一声嗤笑,抬起头很无辜地望着她:
“为什么你会以为我一定得了好处,难道我就不能单纯是为了姐姐你好吗?”她在“姐姐”这两个字上极装模作样地加了重音。一脸姐妹情深的浮夸表情。
“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秦无忧冷冷地望着她。
秦无瑕的唇角勾了勾,漫不经心地抚弄着琴弦,淡淡地道:
“我本来对公孙公子和你的事并没有兴趣,可是公孙公子说,皇上有意要从我们两个里面挑选一名女子入宫,而我又怎么可以让姐姐你又赢在嫡出这个身份上呢。你若是出了阁。入宫的那个人便是我。公孙公子还说,一旦我们两家变成姻亲关系,他定会在皇后娘娘面前好好提携我,我呢,自然是想入宫。但也不愿从一个身份卑微的采女开始做起,若是有皇后娘娘帮衬,一切就容易多了。”
秦无忧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忽然两步走到秦无瑕面前,冲着她那张因为扭曲的理想即将得到实现而快意得越发扭曲的小脸一巴掌扇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
秦无瑕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捂着通红的脸霍地站起身,怒目圆睁,厉声道:
“你竟然敢打我!”
“我是你姐姐,我打你又怎么样!”秦无忧冷冷地道。
“你才不是我姐姐!”秦无瑕即使肺子都要气炸了,恶狠狠地瞪着秦无忧,那眼神就像是要生吞了她,她也没想起来以下犯上去还手。
啪!
又一记耳光甩在她的右半边脸上!
秦无忧冷冷地道:
“只要我还姓秦,只要我还是这个家的长女,我就是你的姐姐,我就有资格管教你!秦无瑕,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因为你的任性妄为伤害父亲伤害母亲伤害这个家,你想怎么样对我都可以,你在这个家里怎么放肆也都无所谓,但是你想进宫,绝对不可以,父亲也不会允许!你趁早给我收起这个念头,皇宫里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父亲已经知道宫里选秀的消息了,要不了多久你的亲事也会定下来,在那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个屋子里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