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水手 第三十章 深海相依时 可见她哭(下)

作者 : 江良才尽

她其实很喜欢打斗场面,可今日见到了众多勇士为了报国为了完成使命,前赴后继,甘为牺牲,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善良的一面,便不忍再给他们添麻烦。费信正自指挥水师与敌军鏖战,忽闻岸上杀声四起。他拿过‘千里眼’望向港口,见敌方身后似有大队袭来,当下大喜,猜想定是使君大人率队来援,便即打起精神,朗声叫道:“兄弟们,咱们的援军到了。只要再抵挡片刻,便能和他们会合了!”他这一声大呼,果然生效。

船上众人见岸上来了援军,士气大振,纷纷拼死力战,与敌方船队又陷入胶着态势。岸上的苏干剌见到郑和终于来援,登时大喜,他拿起令旗,晃动数下,两边伏击的伏兵登时杀出,与来援的马欢战在一起。此时他已是倾巢而出,指挥着一万余人围攻马欢。马欢的五千精兵来的时候就有了准备,此刻见伏兵已出,当下并不恋战,立即便退。

苏干剌好不容易等来了援军,怎能放他们撤退?他亲自率着三军一路猛追。大明的军队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实战经验丰富无比。想那蒙古骑兵,驰骋天下,在漠北依然被成祖皇帝打得节节败退,可见大明精兵战力之强。马欢军队一路撤退有序,交替掩护,没让苏干剌占得半点便宜。

苏干剌自觉此时已是胜券在握,便一路猛追,待追到了王城之下,马欢率领大军已是退了回去。苏干剌见伏击不成,大为恼怒。可他又不敢轻易攻城,王城险峻,再加上有郑和的军队相助,他无论如何是占不到便宜。当下便命令大军回撤港岸,继续围住水师船队。

他想大明公主在船上,郑和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不来相救。正当他退到岸上。属下来报,郑和大军趁着山城空虚,竟向自己大本营攻去了。这一战况把苏干剌吓得,当真是失了魂魄般。山城乃是他的根基之地,若是被郑和占了,那自己将无处可去,即使围住了郑和船队又能如何?自己最重要的目的是争王位而不是围住郑和,若连根据地都没了,还如何争位?是以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气急败坏地狠跺了两下脚。便即命令全军回师,驰援山城。

他知晓他这一撤,便是再也困不住郑和船队了,可毕竟根基为重,至于郑和船队,只能来日方长,再行计划了。他这围点打援的计划如此周密,不料却还是没能见效,心中苦恼。只能自己忍受了。

费信见岸上敌军已全部撤走,当下便无了后顾之忧,全心全意与敌军水上船队进行激战。大概是看到陆上友军已撤,敌军水师船队也是无心恋战。这一下此消彼长。费信水师越战越勇,而敌军水师撤退迹象明显,分明是不想再战。费信哪容得他们相撤?便即命令船队全力围攻。

费信船队实力本就高于对手,水师又多。这一下局面已成一边倒。数十艘战船在大海上全力追击着苏干剌的水军部队,苏干剌水军在短程内转向迅速,船速极快。可跑起了长途,便不是大明水师的对手。这一个撤,一个追,在海上好不热闹!

安宁公主见战况好转,已变成己方大占上风之势,便出船前来查看。秦航见敌军已经构不成威胁了,也就没有阻挡,却仍是紧随其后,片刻也不敢离开公主。安宁公主此刻已走上了船楼,费信正在上面指挥,见公主驾到,慌忙施礼请安,公主自是免了。

费信道:“此刻虽然战况好转,却仍有一定危险,公主若想观战,还是呆在船中比较好。”

安宁公主笑道:“在船中哪比船楼上看得全面?你看敌船跑得,可比鱼儿还快呢!”费信微微一笑,向前望去。

却见数十艘敌船没有半点编队意识,一味的乱跑,多数倒成了活靶子。敌军刚开始的数十艘战舰此刻已剩下十余艘,其余的尽皆被击毁。各船的水手如司马尚游,邓孝明,赵盛郅,上官琦,薛坤等尽皆带人乘上了小船,在大海中抓俘虏。

落海的敌军虽然大多会水,可在这大海当中毕竟不能长时间潜游,是以他们只要一露头,便有水手拿起套绳套了过去,就像牵牛儿般将一个个俘虏牵了过来。费信的帅船此时已停止了追击,可余下的战船却还在不断的追,虽说穷寇莫追,但在这大海之上,只要成了穷寇,那便是任人宰割,这痛打落水狗之事自是有利无害。

费信所在的帅船上毕竟还有公主在上面,为保险起见,费信便准备回岸。刚要掉头,忽听得帅船底下一声巨响,“轰嘭”一声,整个帅船大震,船楼上的众人纷纷站立不稳,朝着一方倾斜倒下。

秦航时刻盯着安宁公主,此时见船身受震倾斜,便第一时间抓住了安宁公主的右手,只是这一声巨响力道何其之大,整个帅船顿时往右方倾斜,安宁公主和秦航尽皆向右侧滑落。此时秦航抓着一人在高空中已无法平衡重心,登时便往海中滑落,落海之时,兀自不肯松开安宁公主的手。

他知道只要他一松手,安宁公主极有可能会滑到甲板之上,船楼和甲板距离如此之高,她若是摔了下去,那还了得?是以他宁愿拉着公主一起坠海,跌入海中则自己会水,那么求生机会自是很大。

二人在十余丈高的船楼之顶坠落大海,这力道何其之大!几乎是在瞬间的功夫,“扑通通”两声,之间两个人影顿时消失不见,只留下溅起的水花蹦跳了数丈距离后,便即无了声响。

帅船的人大惊失色,此刻早已有无数水手跳入大海,更有无数军士放绳放船,准备接应。

费信在倾倒的那一瞬间双腿勾住了一个掩体,没有跌落下去。他见帅船此刻微微有些倾斜,微一思索,便明其理,想是敌军在逃跑之时暗自发放了‘鱼雷弹’,帅船不幸被击中。帅船体形巨大。受此一击,只是小伤,遣人立即堵住漏洞即可。

可是身旁的公主和秦航呢?他不禁魂飞魄散,“公主!公主!”连呼了数声,不见回答。

他跑下船头一看,见众人纷纷跳入海中,似乎在寻找什么。瞧这阵势,他已然明白公主已经落海,登时急躁不已,叫道:“赶紧下海救人。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我救上来!快,快!”众人也知情况危急,哪敢懈怠?

此刻帅船周围的海面上怕是有不下数百人扎入海中。费信一脸茫然,死死地盯着海面,希望能有个头露出来。秦航拉着安宁公主从十余丈的船楼坠落,这一下坠的势道,登时将二人直带入海底。

秦航自是经验丰富,在落水的那一瞬间便即吸了一口长气。可身旁的公主却不懂其理,只吓得她花容失色。大叫不已。秦航一口气憋在胸间,自是没办法交待她不要乱叫,要先吸气。

待沉入海中后,阻力越来越大。二人的下堕之势也被消得差不多了。秦航在海中稳定好身形,却看到一旁的公主不住的口吐白泡,已是呼吸艰难。秦航看出她不懂水性,此刻离海面尚有一番距离。若是长时间没能吸得空气,极有可能溺水而亡。

当下不及多想,拉着她右手的手顺势一带。安宁公主整个身形已贴在他面前,他紧绷的双唇对准公主的樱唇,刹那间便凑了上去!安宁公主虽不懂水性,可神智却还未完全昏迷,她见秦航的嘴唇已向自己凑来,当下羞得涨红了脸,意欲反抗,可却没有一丝力气。

突然间,那个瞬间!

所有的鱼儿都已止步,所有的珊瑚都已张开,空气在那个瞬间似乎已经停止流动,黑暗的海底突然一片光明。

秦航的嘴唇吻在了安宁公主的唇上!

安宁公主明眸睁大,神情呆滞,似乎如遭雷击一般纹丝不动,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似乎忘记了周围存在的一切。

秦航吻上她的嘴唇后,缓缓地将胸中那口气息送入安宁公主的嘴中,缓缓的呼吸,缓缓的热流,如触电般刺激到了身旁的女子。也许在那个瞬间,秦航并没有当她是一个女子,只是将她当作了一个需要一口气息的人,只是将她当作了一个要活命的人。可在他面前的是个公主,是个女子,一个在懂事后从来没有被人亲吻过的女子,却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场合,被人‘趁虚而入’。

如梦,如幻?

自己幻想过无数次的王子,此刻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这么一个平凡的面庞,是该欣慰?还是该痛苦?

此刻她已不知,这个世界,突然变得这么小,小到,她已忘了身边的人。她的眼睛缓缓闭上,细细一看,却发现,有两滴清泪,已自涌出。

如此数个来回过后,秦航已觉察到她气息恢复正常,便即松开了口。四唇一离,安宁公主身心一怔,已是恢复了神智。秦航调了调内息,不敢再耽搁,便拉着她的手,缓缓向头顶海面游去。

安宁公主的手紧紧地抓着秦航,似乎怕他突然离去。这双温暖而又强壮的手,此刻便是她的唯一。这双手传来的淡淡温暖,让她心中充满了力量,面对着黑暗,她第一次不再感到害怕。在最黑暗的时刻,只有这双手仍和自己不离不弃,你,既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呵呵,如果这片海无穷无尽,那该多好。那么这双手,便能一直牵着她,永不松开。只是黑暗过去,总会光明。当身边的黑暗逐渐被光明代替时,她也明白,这双手是时候,要和自己分开了。

偌大的海面上,“扑轰”一声轻响,已露出了两个人头。船上的费信一直提心吊胆,此刻终于现出笑颜,其实岂止是费信,海中的众人,船上的将士,哪个不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此刻见得秦航和公主浮出水面,众人心中的石头落地。

司马尚游快速将小船划了过来,秦航在水中顺势一推,安宁公主已落到了小船上。而那双手,此时果然已经松开,适才还有淡淡温暖传来,此刻却已回归冰冷。安宁公主吐出了两口海水,在一旁不住地深呼吸。司马尚游看出她不懂水性。想是在海底吃了点苦头,便将二人送回帅船。

秦航回到帅船后,自找来衣服换了。他详细地问明了船身倾斜的原因,暗呼敌人狡诈后,也庆幸帅船没能继续追击下去。

据司马尚游说,前去追击的几艘战船或多或少中了敌人的‘鱼雷弹’,有几艘受创甚重。若非费信命令帅船停止了追击,恐怕会吃上大亏。若纯后来也来到寝房,查看他有没有伤势。秦航笑着说没有,只是一场意外。若纯细细查看。确定他没有伤势后,这才作罢。

忽见徐钦急匆匆地奔来,问道:“公主没事吧?”

秦航笑道:“没事,就是吃了两口海水。”

徐钦如释重负,自语道:“她没事就好,谢天谢地,她总算没事了。”

秦航见他这副急相,不由得纳闷道:“连管事大人都没你这么着急,你这是急给谁看啊?”徐钦微笑不语。

秦航吃醋道:“我在海底下是死是活。不见你过问,别人一落水你倒是记得要死,有你这么当兄弟的么?”

徐钦大笑道:“我知道秦兄海底功夫了得,便是在海中睡个七八日也不打紧。哈哈哈哈,在下若是对秦兄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岂不让他人笑话!”秦航听他如此言语,又好气又想笑。终究是没再‘怪’他。

费信清点完毕后,便指挥着船队重新往岸口停靠。此次海战,船队损失战舰六七艘。还有数艘受了重创,要花费时间修理和保养。轻伤的就不用说了,几乎每条战船都挂了点彩。不过这等轻创,倒也不碍事。敌军自也好不到哪去,数十艘战船开来,最后只余下几艘逃出。数千人做了俘虏,可以说是大胜对方。

此刻岸上敌军已经撤走,费信便即遣使前往王城向郑和报平安。适才大战之际,敌军身后明明来了援军,可不知为何,此刻援军和敌军尽皆不见,难不成正使大人在别处和那敌军交上手了?

一想到此处,费信便立即重整旗鼓,做好再次战斗的准备。他先令各船水手先抢修受创较轻的战船,以保证战斗力。而后点齐人马,弃船上岸,就地在岸上做好防守。一面再次派遣哨探,去王城打探援军的消息。

安宁公主自被众人救上岸后,便一直呆在船阁。期间费信曾上船阁向她请安问好,并请求公主赐他保护不力之罪。安宁公主自不会降罪于他,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本宫累了,想要休息”打发他走,费信猜想她可能是受了一点惊吓,便又请了大夫前去看看,却依然被公主拒之门外。

费信猜不透公主意思,也不便一直在房外等待,便即出来,继续指挥各船事宜。

原来她此刻换了衣衫,正在房中回想适才在海底的那一幕。她当然知道秦航那时是及时相救而不是特意轻薄。可是那毕竟是她第一次和异性接吻,女子最是感性,更何况是她这种年方二八,正当妙龄的姑娘?

平常在宫中除了成祖皇帝,还没有谁敢碰她。可她自随船队出海以来,这个叫秦航的男子,却是踢过她,牵过她,抱过她,现在甚至还亲过她!一样不落。这要是在宫里,谁敢想象?

她毕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碰上这些事,怎能不教她朝思暮想?现在想想,那个叫秦航的男子也没有什么讨厌的。她想到了那时候在海龙卷肆虐之时,她咬过他,他踢过她,甚至抱了她,最后还救了她。又想到了后来听他说已经有了未婚妻子过后,她是那么的难过。难道那个时候,这个男子,便已经在自己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么?

直到今日,他跪着挡住自己,拼死也要保护自己,这份执着,已让她芳心暗喜。再到片刻前,在黑暗的海底,只借着一点点水母发出的亮光,她看到了他向自己亲吻的画面。那个深深的长吻,此刻却依然在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原来这个感觉是这么奇妙。此时她脸上一阵火辣,红得娇艳无比。

每次想到他那双强有力的手抓住自己的那一刻,她心中便充满了力量,似乎即使明天是黑暗,她也敢笑着面对。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不禁自问道。

难道真的就喜欢上了他么?如若不是,那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现在的状况?他亲自己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会感到欢喜而不会怪他无礼?他牵自己手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反而希望他能紧紧抓住?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意味着自己喜欢上他了么?

可是,喜欢上一个人没有错啊,自己为何会这么烦恼?

呵呵,对,爱上一个人没有错,自己没有必要烦恼。

既是如此,那,便爱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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