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烛熹街,秦蓦道:“苏小姐,介意和在下同乘一马么?“
苏溪侧头看着他的坐骑,笑道:“不如我骑马,你来牵,如何?“
“也好!“秦蓦没有拒绝,这便伸出手来,扶着苏溪的手便要送她到马背上。
指尖碰触到他的手时,苏溪心中一动,随即抬头看向他。
秦蓦疏朗的笑意仍在,只是他微低了头,扶她上马。
苏溪在马背上垂目望着他,风拨弄着她头上的步摇,两人距离好似更近了。
“坐稳了!“秦蓦见她自觉地握住缰绳,这过去牵马。
他二人说笑了一会儿,秦蓦时而回头和她谈笑几句。
苏溪见他眼中含笑,双眸看着自己,只觉异常的不知所措。眼前的英俊面孔仿佛让自己逐渐窒息。她低下头不去看他,马儿前行了几步,只听秦蓦随口道:“你有没有注意过,自从那日见了面之后,还没下过雨?”说着,回头望着苏溪。
“是啊,那天的雨最大,偏偏被我们遇上了。”苏溪想起那日,有些若有所思。
“你的马儿找到了么?“秦蓦问。
苏溪轻叹了口气,摇头道:“谁告诉我马儿识途的,这么久了也没见它回来!“
“改日我送你一匹识途的马儿如何?“秦蓦扬手笑道。
苏溪知他玩笑,瞪了他一眼,不再提这事。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出很远,刚刚要往半山街走去的时候,秦蓦道:“去过画嫦巷么?”
“画嫦巷?”苏溪眨着眼,“是不是每年七夕最热闹的地方?”
“没错!”秦蓦见她答应,便指着右前方道:“就在那边,我们过去?”
苏溪点点头,见他额上有细汗,不由得说道:“这是你的坐骑,哪里有让主人牵马的道理?”
秦蓦回过身来,微显愕然地看着她,只听苏溪道:“我是说真的,不然我们要走多久,难道真的要紫真和你的车夫等到入夜么?”
“上马!”苏溪伸出手来。
“好!”秦蓦一边说,一边搭着她的手,驾轻就熟地跃上马背。
他手握着缰绳,苏溪坐在他身前,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女儿气息,秦蓦心神微乱,只轻声道:“坐稳了!”便扬鞭冲了出去。
马儿从鼎州桥上经过的时候,透过树影,能看到远方的灯烛闪烁着。朦胧中有炊烟升起,袅袅婷婷的游荡在橙红色的烟霞之畔。秦蓦轻拉了她的手,示意她看向另一边。
同样的天际之下,那一边却截然不同,艳霞似是被风握住了画笔来挥毫泼墨,一层一层不均匀地染在云之上,飘渺而多姿。日色下隐隐的新月远远地窥着这一切,淡淡的,朦胧的挂在云端,流连着……
远处,许多人家的阁楼上高高悬起了纱灯,烛光仿佛要冲破那层灯纱,尽数摇曳在桥下清澈的小河之中。
秦蓦跳下马来,伸手扶她下马。
苏溪的手交到他手中,已然下了马来,却仍被他紧握着,没有放开。
她脸色本来苍白,此番心神游动之际,也未见过多红晕。
秦蓦靠着桥栏,对苏溪道:“这座桥大概是漓州城里看星看景最好的来处了。每年七夕,许多人都会准时聚在这儿。”说着,指向河中的那只小舟,道:“只有乞巧获胜的姑娘才会有机会坐在那只船中央,身上挂着输巧的姑娘送的礼物,有人帮她慢悠悠地划过去。”
苏溪向桥下望去,见许多人已经聚集在岸边了,不禁道:“这样看起来,也都是花枝招展呢。”说着看着他续道:“记得从前的七夕,和姐姐一起看乞巧的时候,觉得能一次穿过七针的女子真的很不简单。”
秦蓦道:“你怎么样?能乞得巧吗?”
苏溪连忙摇头道:“别说乞巧要穿七针,就是只穿一针对我来说都有难处,要好一会儿功夫才行呢。”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我刚想要不要相信你过谦了,后来又一想,”秦蓦笑道:“你说的大概还是真话。”
苏溪瞪了他一眼,扭头道:“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我就是那样狼狈的样子罢!女子大概都不会那样的,不是吗?”
秦蓦见她说起,不禁暗暗埋怨自己失言,于是道:“不是那样,是我要称赞你,你却先开了口。”
“秦公子,我该说你能言善辩呢,还是要说你油嘴滑舌?”苏溪刚要伸手推他,却发觉自己的手仍被他握着,挂在唇边的笑容有些僵硬。
秦蓦见她如此,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指。
两人在桥上站了一会,只觉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越发清晰可见,天际仿若通透,能见到清晰的星……
一阵欢呼声响起,苏溪忙向河边望去,却见那里聚集的人纷纷朝一条窄巷去了,而且声音听来像是从桥的那一端方向传过来的。她一把牵过秦蓦的衣袖,拽着他顺着桥便往下跑去,也顾不得身旁的坐骑了……
秦蓦大呼着:“慢点,下桥直走就是画嫦巷,来得及的。”
苏溪哪里顾着他,她疾奔着,不知哪里来的热情,她只觉这种快意由来难得,心神放松许多。
两人奔到画嫦巷的时候,只见长巷皆被月色笼罩,各家的小楼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烛灯。往前走去,街心的一家店铺外面列着几张香案,长桌上面摆放着烛台,走近一看,桌面上规整地摆放着各式瓜果,还有红菱,莲蓬。苏溪拉着秦蓦进到人群之中,那边就是要进行乞巧之处了。
秦蓦指着那一处道:“乞巧的姑娘都聚在这儿,年年如此。”说着牵着苏溪向右面靠了靠,后面有人从他们身旁穿过。让开了路,他又道:“只不过每年来的人都不同。”见苏溪只是“嗯”了一声,好似没有认真听他讲话,于是他续道:“比方说,现在来这里的姑娘也许过两年就嫁人了,那样还乞什么巧呢。”说着,眼光聚在苏溪脸上,他明明话中有话,是故眼眸中带着更多飞扬的笑意。
苏溪瞥了他一眼,把话岔开道:“小时候倒是和姐姐一起看过人家乞巧,只是这两年大些了,反倒是不怎么来了。”
“因为什么不来了?”秦蓦问道,没等苏溪答话,他便抢着道:“是因为还没有心上人,所以不想来是罢。”
苏溪瞪他一眼,“说话再这么没正经,你就请先回吧。”正说着,只见一妇人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手中捧着卜具,那妇人大概四十岁左右,头上紧紧地盘着圆环锥髻,颇为显眼。只见她将卜具放在最中间的香案上,先是虔诚地拜了拜。而后叫来旁边的十名女子,依次抽出各式样的竹签。
苏溪看着这些暗自惊奇,她只见过乞巧时大家比试着看哪个可以穿过七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仪式,于是随口问道:“这是占卜什么呢?求良缘么?”
见秦蓦笑而不言,她不禁奇道:“怎么了?”
秦蓦缓了缓,大笑道:“叫‘卜巧’,是看你是巧还是笨。”见苏溪晕红了脸,悄声在她耳畔慢慢说道:“而不是占卜什么良缘的。”
苏溪心中着恼,只觉难为情,却又不能说什么。适才自己说他没个正经,这倒是反过来了。
再看那十名少女,竟只有一人求得巧字。苏溪望着求巧的少女,只见她身着桃色襦裙,年龄似是比自己还小两岁,脸上欣喜的表情许久没有消褪。她不禁想着,名为乞巧,实则也是在乞福,乞寿,乞美。
还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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