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盯着那画,墨迹还未干,那不远处的楼阁,横卧亭台的腊梅,尽数呈现在画中。就连远山也隐隐出现在画里,她不禁叹道:“你连山也画进来了。”
“才看到吗?要不然怎么会是全景,你来帮我看看还少什么?”秦蓦将笔搁在砚台上。
苏溪定睛看着那幅画,半晌,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使劲推了秦蓦一下,起身便往前走去。秦蓦大呼道:“看不出就看不出嘛,恼羞成怒呀!”
苏溪径直走到不远处的苧许花那里,停下了脚步。她缓缓转过身来,笑道:“现在呢?”原来她是想到自己若出现在画中,便弥补了留白。
秦蓦心下轻松,大笑道:“就知道我们溪儿心怀宽广,不会就此心生愠怒。”说着拾起画笔,叫苏溪道:“溪儿你再侧一点身子,往这边走一步!”说着做着手势。
苏溪依照他的说法立在那里,过了一会呼道:“天这么冷,你要快点画!”
秦蓦仍是定睛望着她,望着她身后的苧许,一边动笔一边缓缓道:“你长得很难画!”
苏溪心中不喜,“你敢这么说!”
秦蓦忽笑道:“这是事实,不然我怎么会画这么久!”
苏溪转了个圈,大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回了,反正你也画不出来,画技这么拙劣,不如放弃算了。”说着挑眉要走。
秦蓦忙道歉,“夫人现在走了,便是断了小人的活路了!若是画不出,小人真该无法养家了。”他语声刻意做得凄惨,像戏台中的丑角。
苏溪嗔道:“不过说了你一句,至于嘛!”
秦蓦没有出声,他全神贯注地提笔挥毫……
苏溪也没有再说笑,她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
半晌,竟又开始落雪了。
苏溪看得出,秦蓦在刻意加快了画作的速度,于是她忙道:“我不冷!你别急。”
秦蓦摇头,“我冷!”没等苏溪接话,他忽地将手中画笔甩出,对着苏溪招手,道:“你过来看看!”那画笔连带着墨汁尽数落在雪地之上,仿若有人在雪地上挥毫。
苏溪见他招手,刚要过去,谁知竟踩到了地面的积雪,脚下一滑,踩空了台阶,整个人猛地摔了下去。秦蓦见状连忙奔过去,想扶起苏溪,苏溪被他搀着,刚刚要站起来,忽地“啊!”了一声。秦蓦惊问:“哪里疼?”
苏溪苦笑,指了指右脚。秦蓦忙将自己的外袍月兑下来,铺在石阶上,扶着苏溪坐下。又托起她的右脚,道:“是这里吗?”
苏溪点点头,秦蓦又轻轻捏了一下,苏溪又是“啊!”的惊叫一声。他连忙放下苏溪的脚。一边叫她不要怕,一边说道:“还记不记得我说起过的,九柳,专治外伤的?”
苏溪想了想,摇摇头。秦蓦无奈,只得道:“没关系,这不妨碍的。”说着又道:“那九柳就只长在这甫桦山,而且只是在半个时辰内保持药效,我得要带你一起去找那九柳!”
苏溪推开他的手道:“我只不过是崴了脚,休养几天就以了。哪里用得着什么九柳!”
秦蓦正色道:“现在冰天雪地的,若是没有良药,落下病根就麻烦了。那是要缠你一辈子的。”见苏溪不做声,他又道:“不然我背你下山去,怎么样?”
“没那么严重!”苏溪头转向一边,没好气地说。
秦蓦忽地站起来,“不行!”
“你怎么了?听我说,真的没关系。”苏溪扶着石阶,想站起来。
秦蓦转身就要走,苏溪茫然呆在那里,不知何故。她本以为秦蓦只是开个玩笑,却没想到他越走越快,穿过回廊,直奔前面而去。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脚上的扭伤已经不再重要了。两名侍女跑过来要扶她,苏溪上下扫了她们一眼,拍拍身上落的雪花,欲起身,温伽和鹭儿连忙扶住她,两人搀着苏溪,进入内室。
鹭儿一进屋,便匆匆去倒茶,苏溪说了几次不必,她仍是不听,非得把茶端到苏溪眼前才罢休,苏溪也只得由着她。
室内的窗棂上雕着极精致的飞鸟,窗上画着花蕊,苏溪走近看,只觉那花蕊极是眼熟,定睛看了半晌,才觉竟是苧许花。她心道:“秦蓦竟然这样喜欢这花,连窗上都画着。”正想着,鹭儿将茶端给她。苏溪道了声谢,拿着茶坐在紫檀木椅上,怔怔望着书架。有光射进来,能隐隐看到书架上的灰尘。她慢慢走过去,现在书架的最下端,整齐列着一排黄的信笺。她心生好奇,刚要蹲下来拿,脚上的伤吃痛,她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门忽地开了。
秦蓦手中紧握着一大束黑绿色的草,长衣上残余着兀自未化的雪,脚上的黑靴早已沾满泥土,还挂着点点白雪的痕迹。他神色匆忙,一开门却见苏溪这般模样跌在地上,不禁对着温伽和鹭儿怒道:“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
说着放那草在桌上,一边去扶起苏溪。苏溪见他愠怒,温声道:“不干她们两个的事,是我自己跑到书架那看的,一不小心才摔了,再说又不严重。”正说着,看到桌上的草,苏溪拿起一棵,奇道:“这是你说的九柳?”
秦蓦点头,“就是它!”说着,向旁边瞥了一眼,温伽忙道:“公子,我们先下去了!”说着扯上鹭儿灰溜溜地跑出去。
苏溪仰头笑道:“想不到你这样的人,对丫鬟也竟会这般严厉。”
秦蓦没应声,他拿起两棵九柳,想将它捣碎。苏溪看他这般笨拙,疑道:“你真的用过么?”
“这草药很急,就将就着吧!”秦蓦说着,起身扶苏溪到榻边坐定,将捣碎的九柳敷在她的右脚脚踝处。苏溪见他的动作颇为仔细,一点点涂在淤血的伤处,生怕弄疼自己,心下感动。屋内很静,两人都未曾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秦蓦唰地一声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缎子,帮苏溪系在伤处,以防止草药滑落。
苏溪眼睁睁望着他,笑得喘不过气来。秦蓦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笑?”
苏溪捂着肚子,断断续续道:“你,你说呢?哪有你这样乱撕衣服的。”
秦蓦将她的脚放下,皱眉道:“我下山帮你找到九柳,之后又帮你敷上药,连谢都不谢,还没完没了的笑我!”说着,用手在苏溪的脸上轻轻刮了一下。
苏溪止住了笑,轻轻拉着他的手,抬眼望他。她的眼光温柔,令人沉醉。秦蓦反握住被她拉住的手,凑近道:“怎么谢我?”
两人的距离在缩小,苏溪只觉抬眼便能见到秦蓦的脸孔,她盯着他脸上的笑容,忽地抽出手,比在他嘴角两边的弧度上,笑说:“你总这么笑,每次都这样。”说着使劲点着他的脸,“就是这里!”
秦蓦握住她的手腕,定睛看着她,一动不动,忽然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在手背上深深印下一吻。
他的眼神纯净,又令人迷醉,日光映照在他脸上,越丰神俊朗。
两人对视着……
半晌,秦蓦刚要开口。只听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他连忙起身,问:“怎么了?”
门外传来景槐的声音,“是邱公子来了!在内堂等着您呢。”
景槐所说是邱奉曲,乃是秦蓦多年好友,苏溪看出他欣喜之情,不禁笑道:“快去罢,我没事。”
秦蓦站起身来,一边替苏溪盖上长衣,一边温言道:“晚些时候我派人去府上通告一声,就说你今天不回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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