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的一声,门开了。
门是被人踢开的。
三名身着官服,腰间佩剑的侍卫破门而入。许是因专职而司空见惯的缘故,在看到灵四娘尸身的时候,他们仿若那血和尸体不存在一般,面无表情地绕过尸身,动作娴熟地将室内那几名呆若木鸡的汉子押了出去。
就在最后一人被带走的刹那,苏溪只觉周身力气半点也无,脚下一软,顷刻间跌坐在地面上。
伴着缓缓的脚步声踏进室内,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野中,那人轻唤了一声:“苏小姐。”
声音并不耳熟,至少,不是她想着的那个人的声音。苏溪定了定神,莫名地抬眼看他,只见那人黑袍玉冠,眼中炯炯有神,一脸关切的神情。
“少侯爷!”苏溪大惊之下,急欲起身。
那人竟是楚戴侯之子,楚魏。
“你没有受伤罢?”楚魏缓缓蹲下,见苏溪月白的长衫上尽是血痕,脸颊也溅了些许殷红,不禁月兑口而出。
苏溪一怔,疑惑他为何有此一问,然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时,才猛然发觉原来那女人的血不只是溅到其他人身上,自己离她最近,竟是染了一身,当真是触目惊心。
“我没事!多谢少侯爷好意。”苏溪惊魂未定,只守礼地回应,摆手说道。
手抬起来的时候,只看到通红的一片,血迹未干。
她紧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眼中俱是惊痛。
“起来再说罢!”楚魏将身上墨色的披风月兑下,裹在苏溪身上。
苏溪本欲推辞,可自己这副模样,也确实无法形容,只好谦声谢过,试图让披风裹住一身的血迹。
楚魏伸手扶着她起身,苏溪下意识地避过他的手,支撑着站起身来。
“你们几个,把这女人抬出去!”楚魏指着灵四娘的尸身,吩咐道。
他身后的侍卫立即过来,刚要动手,便被苏溪轻声叫住。
“怎么了?”楚魏望着她,面露疑惑。
苏溪咬着下唇,半晌开口道:“那把匕首,我”
那是秦蓦送她的,离别那日,他笑说有了这匕首,日后若有不该之处,她便可用得到。苏溪还记得,当时自己含笑接过匕首的时候,还叫他不要犯在自己手里。
谁知才两月不到,她竟真的动了那匕首,不仅如此,她还拿它杀了人。
那白玉手柄的匕首,本是她二人定情之物。
苏溪想到秦蓦,只觉心中疼痛不已,悔不该来这水清斋。
楚魏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他转头看向地上的尸身,灵四娘脖颈处那把白玉的匕首闪着寒光。
他屈膝下蹲,倏地拔下那匕首,交给一旁的侍卫,这边对苏溪道:“叫他们弄干净再拿给你如何?”
苏溪望着那沾血的匕首,默默点点头,眼中闪过感激的神色。
“走罢!”楚魏回过头来,冲着苏历道:“苏兄,咱们出去罢。”
苏历向他拱了拱手,谦声应下,便跟在楚魏和苏溪身后,缓缓迈开了步子。适才他虽惊吓不轻,但与妹妹相比,毕竟不同,是故他努力提着气,尽力想让自己平复下来。
两名侍卫在前面开路,水清斋里的人此时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着一行人华服快步,就连走在最前面的侍卫也是腰间悬剑,器宇不凡。正自猜测何故之时,只见灵四娘的尸身被横着抬了出来
楼下执事的绿衣女子还不知何事发生,见了这样的阵势,刚堆起笑颜开口搭话,便瞥见楼上聚满了的人群,这边正自纳闷,只听得有人大呼:“灵四娘死了!”
她向来精明,大惊之下,硬是壮着胆子向苏溪几人看去。只见走在前面的侍卫面如寒霜,看来便是官家中人,又瞥见苏溪紧紧裹着墨色披风,然而露出来的天青色皂靴上尽是深红的血痕,不由得心下一凛,脑中一阵眩晕,忙闪开到一边,不敢再看。
一行人出了水清斋,苏溪突然停了脚步,仰头看着那匾额,半晌,长舒了一口气,疾步走开。
“苏小姐坐我的船走罢,你的丫鬟也在等着。”楚魏抬手指向停在一旁的大船,说道。
苏溪刚欲问他为何会来相救,听得此话,便知所猜不错,于是垂首施礼道:“谢过少侯爷,我和兄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便要踏上船。
苏溪紧紧裹着楚魏的披风,那墨色的披风更显得她面色苍白,一张明艳的脸此刻失了应有的神采,楚魏见她如此,便快走上前,轻轻扶着她进了船舱。
苏溪心下感激,加之惊魂未定,也没多少心情来讲究礼数,只由着他扶着自己,默默不语。
她才刚进船舱,便见紫真猛地扑过来抱住自己,身子不由得晃了一晃。楚魏见此,月兑口而出道:“先扶你家小姐坐下!”
紫真这才意识到,忙松开抱紧苏溪的手臂,扶她坐在一旁。苏溪见了她,面色微微有所改善,刚要开口,便咳个不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伸手抚一抚紫真哭得红肿的眼睛,可手伸出来的刹那,紫真见到她两手通红的血色,不由得哇的一声,便伏在她膝上痛哭不止。
楚魏的一名侍卫犹豫了一会儿,径直过来,将一只犄角形状的皮壶递到苏溪手边。苏溪将盖子拔开,一闻便知是酒,她谢了一声,见那人面熟,猛然间反应过来,初至漓州时,她被误认尤卫昆余党时,楚魏身旁的灰衣之人便是他了。那人谦卑地冲她拱了拱手,转身出舱。苏溪看到那边兄长红肿的脖颈,心中一阵抽搐,接过酒壶的手颤了颤,终究是狠劲接了过来,闭着眼喝下一大口。
楚魏知她几人惊魂未定,也不便多说什么,于是坐在一旁,静默不语。
随行侍卫不敢在舱内多做停留,便依次出舱,在外守着。
苏溪看紫真全身湿透,身子也微微发抖,心中愧疚,沉声说道:“都是我连累你们了。”
“小姐怎么这么说,刚才没有小姐的话,紫真都不敢想会出什么事!”紫真神色恳切,续道:“小姐连自己和二公子也没在意,第一个就放了奴婢出来,这样的恩情,紫真就是当牛做马也不能报答。”
紫真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早已是泪眼婆娑。刚欲开口,见苏溪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心中只觉难过,忙抹了眼泪,站起身来。
苏溪默默闭上眼睛,只盼忘却今日之事,只是刚闭了眼,之前那满屋子的血色便充斥整个天地,她不由得睁开双眼,只待那血色消逝。此刻她只觉心中酸涩,强忍住眼泪,走到坐在对面的楚魏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垂首道:“少侯爷再次相救之恩,苏溪没齿难忘,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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