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迦国内。
乙三已经在某处树冠上蹲了一天一夜,忍不住咒骂出声。
“你不过是去了一趟中原回来,怎么就变得这么急躁?”身旁的乙五皱了皱眉。
乙三横他一眼,暗道:我能不急吗?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祁爱白哭泣的模样。那夜他犯了错,本来如果第二天好好哄哄,要想获得原谅或许还不算太难,结果他却直接回到了旻迦,一口气弃对方于不顾好多天,连个面都没再见过。一想到回去之后该如何再面对那小子,他就头皮麻。
“你最近老是心事重重。”乙五扬眉道,“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是不想为殿下办事了吗?”
乙三拢了拢袖子,轻飘飘回击道,“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你……”乙五气个半死。
乙三懒得再搭理他,继续边想着祁爱白,边心不在焉地监视着底下的宫殿。
半个多时辰后,后方来了一人。
终于以换班了……乙三朝那人招了招手。来人轻手轻脚地来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道,“殿下唤你过去,说是有事商量。”
乙三扬眉,“正好,我也有事找他商量。”
说罢,他便跃下那树冠,轻轻松松落到地上,拍了拍衣摆,轻车熟路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这又是一处宫宇,却不是刚才那皇宫,而是国主膝下二皇子的住宅。
乙三从暗道走了进去,来到一处阁楼。
“我不是和你说过?你明面上的身份已经办好了,现在是我正大光明的门客,为什么不从正门进来?”阁楼之内,有一名年近三十的青年,将一身金贵无比的衣裳穿得松松垮垮皱皱巴巴,脖子上手上脚上都是一条一条的金链子,整个人四仰八叉地靠着一张椅子,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好几篇水果和糕点,糕点旁直接就翘着一只脚。
“主人。”乙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接下来的话却将这恭敬给破坏了个彻底,“因为我忘了。”
旻迦二皇子嘴角一抽,险些用脚打翻那坛水果,“你就不能用心记着?”
“饶了我吧。”乙三坦诚地看着他,“那密道我走了十几年,从正门进浑身都不舒坦。”
二皇子无奈。乙字辈的兔崽子们都是被他从小养大的,不比甲字辈里那些被父皇交给他的老家伙们稳重靠,但要问在他心里谁才是嫡系,还得属这些兔崽子。但兔崽子就是兔崽子,总有些臭毛病,只要不影响大局,他还是忍了吧。
“这次我找你来,是有事要说的。”二皇子将脚从桌上拿下,稍稍直起身来,略显探究地问道,“你猜是什么事?”
“……”乙三撇了撇嘴,“一定是主人现国主依旧生死未明,其余殿下也都按兵不动,将我们继续留在这里纯属浪费时间浪费人才,所以打算再派我出去了吧。”
二皇子暗道:我知道你待着不耐烦了,但是也不用这么直白吧?
“算你说准了一半。”他道。
乙三故作欣慰,等着他继续说。
“你知道的,我在大雍那边有些同盟,只是还没到让你们和他们接触的时机,所以没有和你们细说过。”二皇子道,“这次我想要找他们借点助力,但是他们全是些只想吃不想吐的狐狸,不干没好处的事情。”
“殿下决定和他们交换什么利益?”乙三问。
“交换什么?我这么穷,能拿什么和他们交换?”二皇子道,“不然我能让你去赚钱吗?”
“……”
“不过呢,刚好他们其中有一个人给我来了封信,说是遇到了一点小小麻烦,需要找我们借点人。三人最好,如果实在没有,只借一人也行。”
乙三望着天,十分矛盾地盘算着:这倒是一个回去大雍的大好机会,但是无法保证有时间去寻祁爱白不说,那个所谓“小小”麻烦,一定不能会小。
“你看如何?”二皇子问。
“他们需要怎样的人?”乙三问。
“条件倒简单,三点而已。其一嘛,必须是个高手,嗯,能和那些什么玄剑宗啦少林啦峨眉啦之类的核心弟子们打个平手就以了。”二皇子道,“其二嘛,必须要是个机灵人,会随机应变,月兑光了丢青楼里半个月能混得风生水起还不*就差不多了。”
乙三暗骂:这条件哪里简单了?
“我看你很合适。”二皇子看着他笑。
乙三望天,“还有其三。”
“其三嘛就更简单了,是亡命之徒就行。”二皇子道,“不用太担心,活下来的几率也是不小的。”
乙三险些淬他一脸。
二皇子见他满脸不意,也不强求,只是笑了笑,绕过这个话题,“还有一事,最近我这边抓到一个人。”
“所以?”
“那人是来找你的。”
乙三一惊。
二皇子拍了拍手,片刻之后,便有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抬了上去。
乙三与那人大眼瞪着小眼。
“认识吗?”
“呃……”乙三老实道,“不认识,但是见过。我之前在大雍的时候和那边的祁氏商行有点接触,他是祁氏的人。”他当初被人从祁家赶出来,就有这人一份。
祁家的人竟然找来了,乙三惶恐至极。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祁爱白张牙舞爪,满脸恨意,拿着个乙三模样的小人不停钉着钉子的场景。
“祁氏商行吗?我知道他们,前些时日国师和他们做生意吃了大亏,到现在还气着。”二皇子感慨道,“听说祁氏之主是个美人啊!”
乙三闭口不言。
“说到祁氏,你听说过安宁公主吗?”二皇子再度感叹道,“那也是个大美人啊!”
“……”
“祁氏之主还有一个哥哥,你知道吗?”二皇子说着舌忝了舌忝嘴唇,“一定也是美人吧!”
乙三不那么淡定了,“主人想说什么?”
“哦,我就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二皇子告诉他,“祁氏的那个哥哥和安宁公主最近结了婚约。”
乙三一愣。
他真的愣了好半晌,而后才怒道,“这不能!”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二皇子斜眼瞟他,故作惊奇,“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乙三咬牙不答。
二皇子内心爽歪歪地暗道:小样,还治不了你了?那边那个被祁氏派来的家伙已经什么都和我说了你知道吗?
“诶,有件事倒是忘了告诉你。”见戏弄得差不多了,二皇子又道,“刚才说的那个写信来找我借人的人,就是安宁公主。”
乙三看着他,暗暗握了握拳。
“安宁公主之所以来找我借人,是因为她的婚约者受了重伤。”二皇子笑道。
“……我能做什么?”乙三问。
从旻迦到药王宗,最快也得费时五日。
而从山南到药王宗,最快也是费时五日。
却说那日药王宗严飞飞在接到祁爱莲的信之后便赶去了山南,却没有在祁家找到人,反而遇到了同样被祁爱莲叫去的许云与肖灵。
三人尴尴尬尬地共同在祁家住了一夜,第二日还是不见人影,这才察觉出不对,赶紧分头去寻。寻不到片刻,祁爱莲却是自己找到了出路,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背上背着浑身是血的祁爱白。
“怎么回事?”三人里只有肖灵惊异不已。
严飞飞赶紧配了一缸子药,将祁爱白整个人都泡在里面。为了最大限度保住祁爱白的命,他们连夜将他连同药缸一起运往了药王宗。
路上,肖灵依旧愤恨不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并不全是被人打伤的。”祁爱白浑身的伤口,其中有许多是由内至外的,诡异至极。
“经脉破损。”严飞飞简单答道。
“……十二年前的经脉破损。”许云答得更详细一点。
肖灵怒视着许云,有心想要责问,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三人连同祁爱莲带着祁爱白到了药王谷,严飞飞的师弟也加入进来,努力吊着祁爱白的命。但他们都坦言: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祁爱白的生死只是时间问题。
乙三晚他们半日赶到。
他到之时,严飞飞正在与肖灵许云说话。
“我们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严飞飞道,“他当年帮祁姑娘挡了一掌,全身经脉都几乎被震碎,当时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我和师父为了还祁家的救命之恩,那时也是拼了老命的。”
“因为那一掌,他的经脉变得无法承受内力。”许云补充。
肖灵按着额头叹道,“所以你眼睁睁看着他习武,又眼睁睁看着他被化去内力?”
许云沉默。
“玄剑宗究竟为什么要收下他!”肖灵怒道。
“……肖公子,请你不要责怪许掌门,那时是我求玄剑宗园他一个念想的。”祁爱莲在一旁苦笑道,“就算一辈子不习武,依他的经脉,也无法活过三十。”
肖灵猛地愣住,面无血色。
“如果当真一辈子不习武,二十岁以后,他的身体便会开始衰竭。”严飞飞道。
肖灵咬牙,“难道真的毫无办法?”
“有。”严飞飞道,“就是像现在这样——经脉尽毁——重塑经脉,破而后立,九死一生。”
说着,他又回头看向祁爱莲,叹道,“我当时就告诉过你,这虽然是一步险棋,但应该趁着他年幼时就走,越早越好,那样他活下来的机会还能更大些。”
“再大,还不是九死一生?”祁爱莲苦笑,“我宁愿看他安安生生活过这二十多年。”
严飞飞摇了摇头。
“为何不让他自己选?”肖灵问。
“若让他自己选,他必定会选那九死一生。”祁爱莲道,“我了解他,我知道这件事情必须瞒着他,我的选择才是为了他好!”
肖灵皱了皱眉,终究没再说什么。
“但是他现在还是落到了这个境地。”严飞飞道,“他的年纪已经太大,我们无能为力了。”
许云道,“若你真无能为力,又何必和我们说这么多?”
严飞飞看着许云。
他们之间旧怨深重,因此严飞飞一直厌恶与许云接触。但此时此刻,他必须得赞叹一声,“不愧是许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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