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美女,能换个位子吗?你旁边那位是我弟,他身体不舒服。”熟悉的声音响起,岳忍不住的皱眉,真晦气,又被付鹤鸣盯上了,付鹤鸣这厮也太不要脸了,谁他妈的身体不舒服。他懒得揭穿付鹤鸣,不过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跟他费那劲干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夜幕已经降临,窗户上倒映着付鹤鸣贱兮兮的笑。原来坐在他旁边的小女生红着一张脸,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的站起来,把位子让给付鹤鸣。临走前依依不舍的盯着岳的侧脸,付鹤鸣不动声色的当住他的视线,彬彬有礼的道谢,把手中的票递给小女生。直到小女生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他才一**坐了下来,笑着对岳说:“好巧,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我们真有缘分。”
岳今天的心情复杂,极度喜悦之后的思念犹为悲凉,淡化了他平日的高傲,脸上的倦怠无处藏匿,就这样落在付鹤鸣的眼中。
“怎么了?怎么了?”付鹤鸣原本挺得意的,他今天到单位露了个脸,下班后打算去找岳,到他家才现岳根本不在。几经周转,费了不少力气才知道岳买了火车票准备回稊米。稊米是岳的祖籍,他的户口所在地却不是稊米,而是在萧州,他父亲现在在萧州大学里任教,历史系的教授,跟他年轻的妻子生活在一起。
付鹤鸣见到岳的当天晚上,这些资料就详细的摆在他的面前,甚至连岳的幼儿园在哪里上的,付鹤鸣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他原本以为,突然出现在岳面前,岳会惊讶、愤怒,或者直接恶语相向,这些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想象过不同的场景,并且想好了应对的方法。但一脸倦怠的岳,让他慌了神,情不自禁的就想抱住他、安慰他。
“是不是晕车,要不要喝水,你等着,我去接热水。”付鹤鸣慌忙的站起来,跑到饮水机跟前才想起来,他根本没带杯子。他又跑到售卖零食的地方,买了瓶饮料,把里面的饮料倒掉,接了半瓶热水。
“那个”,付鹤鸣难得的不好意思,杯子被热水烫的丑陋不堪,他把杯子推到岳跟前,“条件有限,你凑活喝点。”
岳不说话,视线落在杯子上,长时间的凝视着它。
他母亲从小学戏,除了戏曲之外的东西知道的很少,生活常识方面更是一塌糊涂。岳小时候,不管感冒、拉肚子、烧还是咳嗽,他母亲统统只有一招:多喝点开水,病就会好了。岳每每想起小时候,都会怀疑,他到底是怎么全须全尾的长大的?难道他属小强的,生命力特别强?
岳伸手拿起瓶子,拧开盖,里面的热气喷薄而出,他凑上去喝了一小口,烫的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烫着了?”付鹤鸣赶紧接过瓶子,张着手掌往岳嘴巴里扇风,笨拙的样子十分好笑,“凉一会再喝,你还能不能撑得住?”
岳原本没事,付鹤鸣这一番折腾,反倒像是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前面座位的一对小夫妻热情的问道:“我是医生,哪里不舒服?”
付鹤鸣指了指岳的脸,说:“能是晕车,要吃药吗?”
那对夫妻尴尬的对视一眼,对岳说:“这个,很少有人晕火车,你确定是晕车吗?”
“没什么事,我还有一站就下车了。”岳说。
那对夫妻松了口气,“不要紧张,不要一直盯着窗外,以跟你哥哥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总是想着晕车。”
“是、是、是,说的太有道理了,”付鹤鸣连声答应,探起身把窗帘拉上,低声说,“明天一早就要去北京,晚上还去稊米干什么?”
岳微眯着眼睛扫了他一眼,不满的说:“你调查我?”
付鹤鸣讪讪的干笑一声,“不小心查到的。去北京干什么?拍戏还是玩?我陪你一起去。”
付鹤鸣刚刚在岳心中建立起来的那一丝丝好感顿时荡然无存,“你没查到吗?还有你付少查不到的东西?”岳忍不住讽刺他。
付鹤鸣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假装没听见,他拿起瓶子,喝了一下口,递给岳,“不烫了,你
喝点。”
他当然查出了岳跟谁一起去北京,蒋导嘛,一个大导演,他还查出来蒋导将要拍一部跟戏曲有
关系的戏,初步定在北京开拍。岳这个时候跟蒋导一起去北京,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去干嘛。
付鹤鸣挺委屈的,岳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他只能没话找话说喽,他倒是很想跟岳商量一下今晚怎么过,他保证一定会给岳一个浪漫而又难忘的夜晚,他不敢啊,他怕死了岳那张疲
乏的脸。
岳嫌弃的看了一眼水瓶,终究没有接过去。付鹤鸣毫不在意,把瓶子凑到岳的嘴边,
说:“喝一口吧,别担心,我没有病,健康的很,回头就把体检报告拿给你。”
岳:“……”
贱到这样的程度,到底出乎岳的意料,好在到站的播音响起,他拎起包,快速的下了车。
狗皮膏药始终跟着他,任凭岳走的多快,始终甩不掉付鹤鸣。付鹤鸣则显得很悠闲,不远不近,始终跟岳保持一段距离。
出了火车站,岳快走几步,上了一辆出租车,迅速的说出一个地名,司机迟疑了一下,岳掏出二百元钱,递给司机:“麻烦了。”
稊米城区不大,交通顺畅,出了城区没多久,城市的繁华被甩在车后,零星的灯光闪闪,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岳,终于问道:“这么晚了还去偏僻的地方。”
岳“嗯”了一声,说:“去看看妈妈。”
司机声音颤抖的说:“明天去也行。”
岳解释:“明天要出远门,来不及了。”
看在钱的份上,司机终究没说什么,原本只要五十元的车费,这人给了二百元。而且岳还是个年轻人,看起来瘦弱的很,司机想着车座下的扳手,心里踏实不少。
出租车停在山脚下,司机熄了火,对岳说:“上不去,只能开到这里。”
岳下了车,说:“谢谢,半个小时我就下来。”
司机点了支烟,说:“快点。”
岳背着包往山上走去,山间小路两旁不时冒出一座座修成小别墅样子的土坟,越往上走,土坟越密集。拐过一个弯,一棵苍劲的松树旁,就是岳家的祖坟,他妈妈埋骨的地方。
他蹲下来,从包里拿出一叠纸钱烧了,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枝,边烧边挑起之前,低声的
说:“妈,我来看你了。上次在上海给你烧的钱拿到了吗?我专门画了一个圈,叫了你的名字,
别人肯定都拿不到。外公有没有跟你抢,你给他说,缺钱就给舅舅托梦,别总来欺负你。”
“我挺好的,马上要去北京拍戏了,你放心啦,我肯定能当上大明星。知道你不喜欢北方,所以走之前再给你烧点钱。钱不够给我托梦,关常在上海,我让他给你。”
“他不是我男朋友,你别乱说,我没能耐把他掰弯。没有男朋友啦,有的话肯定带过来见你。”
“知道了,知道了,从北京回来后就去看他。他有人照顾,活的不知道有多滋润,你担心什么?”
“没事我先走了,司机还在下面等着,他刚才差点吓尿,其实有什么,哪个人能逃得过一死,到时候还会怕吗?真是的。”
“噗呲”,付鹤鸣实在忍不住了,他出了站台打了个出租车,一直跟在岳后面。到了荒山野岭,上了山后,看到岳在那烧纸,他躲在树后面,准备给岳一个“惊喜”,实在没想到,岳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岳自言自语的样子实在爱,只听这些话,付鹤鸣真会以为岳在跟谁说话。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即便在这种环境下,他也不相信岳会通灵。
岳手上动作停了一下,把小树枝扔在火堆里,无声无息的看着渐渐熄灭的火堆,没有理会付鹤鸣。
片刻后,付鹤鸣走到岳身旁,转头看了他一眼,一下子就慌了,岳的眼圈通红,眼角含泪,脸上两行湿漉漉的,很明显哭过。他刚才明明说的很开心,很轻松,很搞笑,像是在跟妈妈拉家常。
他伸出手,很轻的在岳后背拍了几下,岳的妈妈在他初中时去世,他父亲现在的妻子是他的学生,岳一直跟父亲关系不太好,更是执拗的违背父亲的意愿,报考了影视学院。
已经快十年了,怎么上个坟还会哭?付鹤鸣慌了手脚,平日里废话不断的一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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