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皇上,要传哪一位御医来呢?”
“去把所有御医全部传来。”
我看见那宫女似乎甚是迟疑,其实我也想问问,纪云琅,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纪云琅神色严肃,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不过片时,郦国皇宫中的御医真的全部来了。
事情惊动了无名和徐阿姆,还有大迎的三个丫鬟,她们也匆匆赶过来了。
纪云琅沉声对无名说道:“让御医一个一个进来,给你们公主诊脉,出去后一个一个去到偏殿,写下公主的病症。”
枕头底下藏了好几块香料,这两天我的困意已经小了很多。
我清清楚楚听见了纪云琅的话,心里想道,纪云琅已经着急了。纪云琅怎么会着急呢。
轮流诊脉之后,我的药也变得没有那么苦了。而那些贴身服侍我很久的郦国宫女,也突然不见了踪影了。
熏香依旧变成了凉苦的艾叶和薄荷,我虽觉得闻之不惯,却再也没有那样浓重的困意了。
后来我听无名说,给我抓错了药的御医,和给我用错了香料的那些宫女,都已经被处置了。
“处置?怎么处置?”我的眼皮跳了一跳。
“杖杀了。”
抓错了药的御医,用错了香料的宫女。我心中惘然若失。来的御医我不知道,可是那几个宫女,都是当日太后探病的时候领到秋阑殿,说是从各个宫房挑选出来的最能干的宫女,特来照顾我的,
“是……纪云琅吗?”我的声音有些酸涩。想起在来郦国的路上,纪云琅回手解决那些偷袭者的利落,我的背上不由得有些发冷。他本是这样干脆而决断的人,我只是不了解罢了。
“是太后娘娘。”无名说道。
“太后?”我有些不解。
“当时皇上在这里传了众位御医,很快太后便也赶过来了。众御医为你诊病,绝大多数写下的病症,都是公主用了几味不知道叫做什么的药,药不对症,所以病久久不愈。还有公主房中的熏香,听说艾草薄荷这些草药里加上了一种香料,闻之会令人头脑发胀,昏昏欲睡。”无名说的十分平和:“太后听了立时震怒,下令诛杀了那些御医和宫女。”
我良久不语,许久方才缓缓说道:“是我说艾叶和薄荷熏起来太呛太苦。后来她们才加了熏香的。”
“她们私自加了熏香,却没有请问御医,耽误了公主的病势。”无名说得淡然。仿佛杖杀那些人,是理所应当的事。
我忍不住就要生气,可是想到那些宫女是因我而死,而杀死她们的是太后,无名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所以便不再想这些了,只是平和说道:“人命大事,在你怎么说的这样平常。”
无名微微一怔,神色有些慌张。
我只是连忙问无名道:“徐阿姆呢?”
无名眼神微沉,却不说话。
我紧张地看着无名,内心忽然感到一阵恐惧。
“徐阿姆病重了。”无名轻声叹道。
“病重?怎么会病重呢?”我内心稍稍松的一口气又变紧张了。
“徐阿姆那些日子伺候公主,劳累上又被公主的病传染了,以至于一病不起。”无名说道:“连日来徐阿姆也是不停发烧,吃了好多药,却也不见好。”
我的嘴唇微微一动,犹豫道:“不会也是御医用错了药吧?”
无名摇头:“等公主大好了,自己去看看徐阿姆吧。”
我又想了想这几日秋阑殿了起了变故后见过的人,问道:“怎么小兰和小琪去了哪里?我清醒了这几日,却一直没有见到她们两个。”
无名轻吁了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她们……跟着徐阿姆一起病倒了。”
小兰和小琪,是我从大迎国带来的陪嫁丫鬟。她们和无名三个人,是曾经在我的瑞福宫跟我一起生活过的,只是我待她们,并不像对待无名那样亲厚罢了。
我新婚后搬到景福殿,小兰和小琪也跟着一起搬去的。还有小诗和小雅,再加上徐阿姆,那是我带着到景福殿的人。
剩下的三个陪嫁丫鬟,则是跟着无名住在秋阑殿。
我坚称徐阿姆是被御医用错药了,因为我见到徐阿姆的时候,她已经不会说话了。而小兰和小琪,也是额头滚烫地躺在病榻上,房间周围满满的都是药气。
徐阿姆拉着我的手,眼中直泛泪光,口中却是咿咿呀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大声惊呼,徐阿姆,徐阿姆。
徐阿姆只是轻轻摆手,又拍了拍自己,伸出了大拇指。接着指了指我,摇了摇手,
徐阿姆是想说,公主,我很好,你不要担心吗?
我告诉纪云琅,徐阿姆不会说话了,徐阿姆是吃了御医的药,才不会说话的。
纪云琅却淡然说道:“你忘了徐嬷嬷是生了病的,她是发烧烧毁了嗓子。”
我不相信,只是拦住纪云琅的去路,我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不是发烧烧坏的,是御医给徐阿姆用错了药。”
纪云琅忽然就恼了,皱眉说道:“宫中哪有那么多不要命的御医,哪有那么多开错药的事情,你当宫中的御医都是江湖骗子吗?”说完纪云琅伸臂拦开了我,径直往前走了。
我瞒不过冲上去拉住纪云琅的胳膊,大声说道:“纪云琅,难道徐阿姆的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了吗?江湖骗子医术低微,最多是治不好人,却没有本事把人一下子治成了哑巴。发烧能把人的嗓子烧坏不假,却怎么会把人烧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你说得这样草率,当我是个傻子吗?”
纪云琅轻蔑一笑,含义却是非常明显,他是真的把我当成傻子了。
我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沉声说道:“纪云琅,其实我病了这么久没有好,不是御医用错了药,也不是宫女放错了香料。”
纪云琅的修眉微微一扬:“哦?你知道什么了?”
我最受不得纪云琅这样激我,沉着脸说道:“御医的药是不是药不对症我不知道,可是再怎么感染了伤寒,对在冬季天气酷寒的大迎长大的我,根本不算是一回事。我真正好不了的原因,不,应该说我好了却被人们认为没有好的原因,却是因为我永远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几乎永远没有清醒的时候。”
纪云琅的脸上是毫无改变的淡漠神情,眼神却变得有些异样,他淡淡说道:“那是因为那些熏香。”
我看着纪云琅的反应,坚定地摇了摇头,续道:“是熏香,又不只是熏香。我一开始也以为熏香有问题,可是后来又一想,我的卧房进出的人很多,你和无名还总是会在里面待一会儿才走,还有那些宫女,给我喂药喂饭,停留的时间也不短,熏香有问题,你们怎么不会感到困倦呢?时间久了,你又怎会发现不了呢?”
看着纪云琅已经不会再走,我放松了他的衣袖,说道:“当然,也不仅仅是我的药。若我的药就有这样的作用,又要那些奇奇怪怪的熏香有什么用呢?”
“熏香是为了掩盖艾草的气息。”纪云琅说道。
我马上接口:“那么那些宫女,又何必每次探了我的鼻息之后,方才将香料放进香炉里呢?”
纪云琅眼中带着奇异的神色看着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摇了摇头:“不算早,就在你去找所有的御医给我看病之前两三日,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些习惯那种困意了,所以睡得没有以往那么沉。然后我就试了试,只喝药不用熏香,或者熏香在那里烧着,我却不吃药,果然我就睡不着了。”
“你不吃药?”纪云琅扯了扯嘴角:“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有什么稀奇,吃了再吐出来就是了。”想起那一碗浓黑稠苦的药水被喝下再吐出来的痛苦,我兀自心有余悸。
纪云琅的嘴角忽然带着一丝冷笑,依旧是那样的一句话:“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又摇了摇头,攥紧拳头说道:“不算早。徐阿姆被耽误成这个样子,我发现这些,实在已经太迟了。”
纪云琅的笑意轻淡,“你比我想像的,聪明的多。”
我抬眼看了看纪云琅,说道:“我不如你远了。我是身在其中,日日吃着那样的药,熏着那样的香料,日日看不到徐阿姆,居然都没有起疑。你却能想到找所有的御医来给我看病,这样的办法,我可想不出来。”
纪云琅忽然握紧了手,神情严肃而坚毅,说道:“想到这样的办法又有什么用,找出了那些御医和宫女又有什么用!结果还不是有的说开错了药,有的说拿错了香料,看起来毫不相干。真正狡猾的计谋,却是无法昭彰。”
我轻叹一声:“他们这样认罪,自然有这样认罪的道理。再说,他们人都已经赔了性命,纪云琅,你还生气什么?”
纪云琅只是看了看我,并不说话。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那纪云琅,你又是怎么知道,汤药和香料两者一起能使人昏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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