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谷红听得婆母让裁缝给小姑子量体裁衣,看样子是没有她们做儿媳的份了,刘兰芝才嫁过来半年,妆奁丰厚得很,自然瞧不上刁氏请的乡间裁缝,而她因为怀孕而身材臃肿,以前的衣裳都没法穿了,自然而然笑道:“我沾了妹妹的光了,明日我也量一量,让张裁缝给我做几件宽大的衣裳,省得如今的裙子太紧,勒得肚子不舒服,我委屈是小,委屈了焦家的长孙,罪过可就大了。”
鹂霞听得大嫂又把长孙抬出来,想蹭自己做衣服的油水,不由柳眉倒竖,开口申斥道:“就是肚子里有个金孙,也没必要天天挂在嘴边显摆啊?那个张裁缝老眼昏花,干活也慢得很,你素来又挑肥拣瘦的,等你量完了,我还要不要量?”
刁氏见谷红被女儿噎得翻白眼,不由乐了,暗地里冲女儿竖起大拇指,她故作平和道:“霞姐儿胡吣什么?老大家的如今身体笨重,也确实需要添置衣服,那个,老二家的,我瞧你嫁妆里有一箱子霞影纱,白收着也霉坏了,拿出来给她们姑嫂做两件子衣裳穿,这也是你做嫂嫂、做弟媳的一件功德哈!”
刘兰芝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让自己拿出嫁妆来贴补大嫂和小姑子?也幸亏这个做婆婆的能张开嘴,现在就开始打自己嫁妆的主意了?刘兰芝似乎没明白过来,愣愣的,木木的,看着刁氏。
“这……”谷红本来想沾公中的便宜,没想到一向喜欢算计的婆母却打了弟媳刘兰芝嫁妆的主意,她有些错愕,老脸一红,笑道:“不用了,我的嫁妆里也有秋香色的薄锦缎,我就不用弟妹的霞影纱了,妹妹,你是喜欢锦缎还是霞影纱?”她朝着鹂霞眨眨眼。
鹂霞厌恶地看了大嫂谷红一眼,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老娘们,看着自己糊涂娘亲出的馊主意,打人家媳妇嫁妆的主意,也不知道拦阻,反而添一把火,真的够可恶的!她看看木愣愣的二嫂,再看看等得不耐烦的娘亲,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听说刘家的小姐未出阁前琴棋书画、针线纺织无一不精,是有名的才女加贤女,怎么嫁进来半年天天无精打采木愣愣的,家里的丫鬟仆妇私下里都叫她二木头,难道娘亲天天逼她纺纱织布的,把她整傻了?
鹂霞想到这里,不由对这个二嫂来了气,对着娘亲道:“我不喜欢从人家那里拿东西用,娘亲,咱们家不会穷的连给我做衣裳的钱都没有了吧?二哥的薪水可是每个月你都派管家去衙门里领的!咱们的两个庄子收成也不错啊!何况大哥还有一个小茶楼,盈利的钱也是交给娘亲你吧。”
刁氏听着女儿如此一说,不由一拍手道:“老二能赚多少银子?还不是我用我的嫁妆本贴补家里?你们一个个插金戴银的,可知道银子来的多不容易?女儿是赔钱货,你们两个媳妇妆奁倒是丰厚,可是舍得让老婆子我动用吗?连一箱子霞影纱也是稀罕物儿,你瞧瞧老二家的倒现在还心疼着不答应呢!”她边说边咄咄逼人地瞪着刘兰芝。
刘兰芝气得一个仰倒,旁边的自个儿的丫头忙扶住了她,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了,这个刘兰芝本尊原来就这么懦弱?被婆婆刁氏欺负得死死的?柳兰芷禁不住心里冷笑,古代也有古代的好处,现代夫妻如果没有做婚前财产公证,嫁妆是作为夫妻共同财产的,可是,古代大男子主义也是有益处的,那就是好男人以动用妻子的嫁妆为耻,“好女不穿嫁时衣”、“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都是那时候流传下来的,女子作为男人的附属,而有担当的男人是不屑于动用妻子的嫁妆的,这个焦仲卿,自己穿越以来还没有见过,不过,丫头翠屏拿着放自己那些箱笼库房的钥匙,刘兰芝就知道焦仲卿似乎愚孝了一些,倒是还没有打自己嫁妆的主意,是有骨气还是没来得及打主意,刘兰芝就不晓得了。
见刁氏揪住自己不放,就知道自己装傻充愣混不过去了,她笑道:“老夫人说哪里话呢,儿媳既然嫁到焦家了,连一身一体俱是焦家的,何况是区区的嫁妆。”
刁氏脸上绽开了笑颜,就知道这个软柿子还捏,老大家的嫁妆捂得紧紧的,老二家的却是一个性情绵软的,妆奁丰厚得很,不要白不要,这半年来她从老二家手里连哄带逼,赚取了不少好东西了,上次从她手里弄上好的云缎时,这个二傻子竟然让玉香跟着她的丫头翠屏去库房搬,玉香回来比划着说,二少女乃女乃那里霞影纱多么稀罕,她就上了心,这不,借这个由头给弄过来岂不是更好?她自得地想着,一时看着老二家的不是那么惹人讨厌了。
刘兰芝正要张口,身旁的丫头翠屏对着自己使眼色,意思是不许给,急得小丫头脸色发青,昨夜她就对自己说起,自从嫁过来半年,陪嫁的古玩字画、绫罗绸缎被老夫人要去了不少了,真的不能再给了,这是自己安身立命的依傍。
刘兰芝见翠屏护住心切,心里暖暖的,她安慰地悄悄拍拍翠屏的手,对着刁氏笑道:“论理,儿媳的嫁妆就是充在公中也没什么,可是相公估计不太乐意,上次我拿给老夫人云缎时,相公就数落儿媳不懂礼数,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动我的嫁妆呢?出嫁从夫,所以还是等相公明日休沐从衙门里回来再说吧。我总得禀明了相公吧。”刘兰芝轻轻巧巧把球踢到了那未曾谋面的相公身上。
刁氏本来乐呵呵地张着嘴,等着刘兰芝让玉香跟着去搬霞影纱,没想到刘兰芝却干脆利落地推到儿子焦仲卿身上,她愣住了。大嫂谷红和小姑子鹂霞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兰芝。
刘兰芝笑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弯着腰福了一:“老夫人若没有别的吩咐,媳妇就先回房去了,那边的布还没织完呢!”说罢招呼着翠屏自顾自走了,走时还向着那对尚在惊讶状态里的姑嫂微笑告别。
翠屏愣愣地被她扯着走了,回到听枫院,小丫头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伸手在刘兰芝额头上模了模:“小姐,你没发烧吧?!”
刘兰芝好笑地一把打掉了她的手,“怎么着丫头癔症起来了?”
翠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兰芝:“小姐,这才是咱们刘府小姐的气度!”说着她滴下泪来,“小姐,你自从嫁过来这半年,忍气吞声的,让奴婢觉得心疼而无奈,咱们刘府也是书香门第,大公子也是一个官身了,怎么能由着她们搓扁搓圆?小姐,你总算醒悟过来了!”她转而破涕为笑,“对了,奴婢都欢喜疯了,小姐还没用早饭呢!”说着她蹙眉,看着桌子上仆妇不知何时送来的食盒,“那些粗粝的饭食怎么入口呢?我瞧着这边的三等仆妇都比咱们的饭食要强些。”
刘兰芝上前揭起了食盒,果然,她穿越的这几天都是一样的饭,发馊的窝窝头和一些剩菜,估计喂猪的猪食能和她们的饭食媲美。
刘兰芝道:“附近可有饭庄食铺?”
“有,不过咱们出不了门,只有负责采买的,才能常出门呢!”翠屏忧心忡忡,她空有一身好厨艺却只能和主子一般在这里吃残羹剩饭,她无奈地耷拉下了肩膀。
刘兰芝问道:“我就你一个陪嫁丫头吗?没有陪房家人仆妇?”
“有啊!”翠屏眼睛一亮,“咱们刘府老夫人怕小姐受委屈,特意把城南那个庄子做了陪嫁,那个庄子丰厚着呢,我听得七巧说庄子里鱼米都产,果树、蔬菜都不少卖呢!”她说着笑了。
“七巧是谁?”刘兰芝问。
“是老周嫂子的女儿,老周两口子是小姐的陪房家人,来到这里后,老夫人说家里养不了那么多下人,把他们三口撵到庄子上去了。”翠屏叹息了一声,“要不是我坚持留下,老夫人也会把我打发到庄子上呢!”她眼圈有些红,欲言又止。
刘兰芝知道原来那个刘兰芝太过懦弱,后来老实人被逼急了才会和婆婆闹翻了,导致了年轻夫妻双双殉情的悲剧,她可不想殉情,大不了就和离呗,好不容易能活下来了,她可不敢冒险,“举身赴清池”之后真能穿越回去是好事,万一死翘翘了,岂不是亏大了?至于以后变成相思树,她才不想呢,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问道:“怎么能找到老周夫妻?咱们主仆可不能天天这样下去,吃糠咽菜还夜夜纺织,这不是要咱们的命吗?让老周夫妻帮咱们想一个辙,或者咱们可以去庄子上休养?”
“去庄子上?”翠屏大感讶异,“老夫人肯定不许的。”
“我打理自己的嫁妆有什么不可的?”刘兰芝不以为意,“何况快到芒种了,我去庄子上瞧瞧种些什么,也是自然的啊!”
“也是!”翠屏还是有些顾虑,“万一老夫人”她满眼的是担忧。
“放心,媳妇打理自己的庄子,她说不出什么的。”刘兰芝道,“收拾一下,我们去庄子上调养一下,现在去,还能赶上吃午饭,咱们在路上再买些可口的吃的,这些食盒”刘兰芝笑了一下,放在书房里当相公的宵夜吧,浪费可耻不是?“她笑得很狡黠。
“啊?”翠屏拎着食盒刚想丢出去,闻言顿住了脚步,“这些给姑爷吃?”“怎么?咱们主仆吃了好几个月的猪食,也该那个孝子贤孙尝尝了不是?”刘兰芝笑了,她知道焦仲卿五日一休沐,估计今晚她们主仆的晚餐会很丰盛,因为做给焦仲卿看的,而且刁氏也知道刘兰芝是一个极要面子的女子,不会把猪食一般的饭菜之事告诉焦仲卿,因为焦仲卿非常孝顺,眼见为实,焦仲卿是不会相信妇人之言的,当然这个妇人不包括他的娘亲。
翠屏听后略一思索也笑了,于是放到了书房里,那边是姑爷常坐的地方,是不许洒扫丫鬟和仆妇进去的,一直是自家小姐亲自收拾那里。她轻手轻脚把食盒放到了书房里,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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