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刘兰芝吩咐紫苏和红袖去采一些初开的桂花来,她让厨房里红袖的妈妈老田家的做了精致的桂花糕。
当冒着甜香气的桂花糕端上来时,刘兰芝让翠屏把桂花糕分成了四份,自己屋子里留了一份,剩下的三份想着分别送人。
翠屏提了食盒,一份送去了大嫂谷氏的院子,大月复便便的大少女乃女乃,见到桂花糕眉开眼笑,连连称赞二弟妹想得周到,她如今最喜欢甜食呢!于是赏给了翠屏一个珠钗。翠屏笑着谢了赏,拿着回来给自家姑娘看。
刘兰芝瞧着也就是一根普通的珠钗,街上三钱银子一根的那种,笑道:“也罢了,自己收着吧,喜欢戴,或者赏给小丫头都成。”翠屏点点头笑道:“这个钗子与姑娘赏给我的那些金钗、玉钗没法儿比,不过,我瞧着红袖头发上光秃秃的,我给她吧。”主仆二人正说着,红袖嘟着嘴回来了,手里提着空空的食盒,另一只手拿着一件很花哨的裙子。
“二少女乃女乃,这是三小姐赏给奴婢的衣裳,奴婢送去了桂花糕,她看了一眼,还说二少女乃女乃小气呢,一点子桂花糕送来送去的,后来,因为三小姐正在挑出门的衣裳,于是让她的丫头兰儿顺手给了我这件子衣裳。”说着展开衣裳给刘兰芝瞧,“我最不喜欢这种花哨的衣裳了,还是丝绸的,都抽丝了,怎么穿呀,还是我的粗布衣裳耐穿,穿着也能干活,不扎眼。”红袖噜苏了一阵子,说得屋子里的主仆几个都笑了。
刘兰芝微微一笑道:“三小姐喜欢不喜欢的,那是她的事情,我是做嫂子的,总不能让她挑出理来不是?”她瞥了一眼那件花哨的旧衣裙,笑道:“这件衣裳不喜欢就送给看门的婆子吧,我在布意坊那边已经定下了一些布料,最近送过来,你们自己做新衣就成,何必和三小姐赏的旧衣较劲呢?”红袖的眼睛霎时亮了,笑道:“真的呀,二少女乃女乃,太好了,奴婢的娘亲针线上也来得,会裁剪的,不用找裁缝就成。”翠屏好笑地打了一下她的胳膊:“好了。嗦嗦抱怨了许久,一听得有新衣穿就高兴地蹦起来了,快去廊下喂那只鹦鹉吧,免得饿着了鹦鹉,二爷嗔怪,那可是二爷送给二少女乃女乃解闷的。”红袖调皮地做个鬼脸,出去喂鹦鹉去了。
刘兰芝喊上了紫苏:“你提着食盒,咱们去上房老夫人那里去送桂花糕。”扭头吩咐翠屏,“你收拾一下书房,二爷今天傍晚就回来休沐了,看着小丫头,别弄乱了二爷的那些宝贝书。”翠屏忙点头答应。
紫苏提起了食盒,跟在了刘兰芝后面出了院子。
上房的婆子见了刘兰芝来了,眉开眼笑,因为二少女乃女乃出手大方,哪次都打赏丰厚,于是揭起帘子笑道:“二少女乃女乃来了,老夫人在屋子里面与人说话呢!”说着眼神示意隔壁的秦家。
刘兰芝会意,笑道:“哦。谢谢范大娘!”,紫苏眼明手快地递过去几个铜板,范婆子收下后喜笑颜开。
刘兰芝迈步进入上房,果然一个老妪坐在脚踏上与刁氏聊得正好。“老夫人谬赞了,我家那小女给府上的小姐提鞋都不配呢!”刘兰芝在昏暗的屋里这才发现,秦罗敷身着暗青的布衫,立在老夫人的身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刘兰芝弯腰福身:“老夫人,媳妇新做了桂花糕,拿过来先孝敬老夫人。”说罢示意紫苏将食盒呈到了案几上。
刁氏这才看到了刘兰芝,端正了脸色道:“罢了,我年纪大了,倒是喜欢这些甜软食物,秦家嫂子,你也尝一尝?”那个老妪衣着简朴,却是一脸的精明,看着刘兰芝道:“这是二少女乃女乃吧,老婆子没有拜见过呢!”刁氏笑道:“这是老二家的,你哪里见过呢?才嫁过来半年多呢!你一直病着,这不是如今才好些嘛!”刁氏转而对刘兰芝道:“老二家的,这是隔壁的秦夫人,快来见过。”刘兰芝立马笑吟吟地福身:“见过秦夫人。”
“啊呀呀,折煞老身了!”那个老妪立马从脚踏上立起身来,扎煞着手道:“老身怎么敢当?二少女乃女乃,您好!”刁氏此时眼角里划过一丝得意,微微翘了翘嘴角道:“罢了,秦姐姐,她是小辈,一个万福你就当不起怎么成?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呢,当初,你嫁到秦家,我嫁到焦家,又比邻而居,这么多年,咱们姐俩谁跟谁呀!”秦夫人又重新坐到脚踏上,脸上显现出一丝黯然,“谁说不是呢?我可没有您的福气好,我那当家的祖上当过几年的穷官,轮到这一辈,功名也没有,就守着几亩薄田度日,偏偏他置办的那几个狐媚子都是不省心的,插金戴银、胡吃海喝,弄得当家的银子也败光了,身子也掏空了,结果他倒是干脆,撒手西去,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我,唉!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呀!”秦夫人掀起衣角擦擦浊泪。
她说得辛酸,刁氏却听得津津有味,还假惺惺地安慰她:“好了,秦姐姐,让你来是为了你开心的,怎么哭起来了?”刘兰芝发现立在刁氏身后的秦罗敷偶尔一抬头满脸的尴尬之色,手里紧紧攥了一块绢子,几乎要拧出水来的模样。刘兰芝心里叹息,这个刁氏真不厚道,这表面上看呢,是请以前的老姐妹来叙旧,其实是在炫耀自己如今的富贵,以此来刻薄人家的穷酸和落魄吧。真的是诛心啊,难怪秦罗敷如此难堪,毕竟年轻,脸皮薄,至于那个秦夫人似乎习以为常了,滴了几滴泪,就又重新说笑起来,不外是奉承刁氏持家有方,儿女有出息之类的话语,哄得刁氏眉开眼笑。
刘兰芝见秦罗敷站在那里无所适从的模样,于是走过来和她聊了一会儿家常。秦罗敷初时拘谨,见刘兰芝落落大方,不一会儿也放开了,闺中女子的话题不外是绣花的新花样,衣服的新款式之类的。
那个秦夫人见自己的女儿还焦家二少女乃女乃聊得亲密,不由笑着对刁氏道:“您瞧瞧,我家的罗敷跟二少女乃女乃还很投缘呢!”刁氏见状笑了,道:“可不是吗,我这个老二家的性子原来是个绵软的,我听着鹂霞说起中元节那日她们一起放灯来着。罗敷的性格也是个好的。看那身材,以后准是个旺夫旺子的福相儿。”秦夫人的嘴角翘起来了,笑道:“借您的吉言,只是姑娘也不小了,今年都十九岁了,我记得比您家的二爷小一岁吧,她如今还没有定人家,我这当娘的着急哪!”“可不是吗,他们几个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这么好的姑娘,我可是喜欢的紧哪!”刁氏含笑着,眼神意味不明。
秦夫人的脸色有些灰败,想说什么,终究是叹息了一身,摇摇头,转而继续阿谀奉承刁氏。
秦氏母女走的时候,刁氏送给她们一块布料,还给了秦罗敷一件八成新的裙子,刘兰芝认出这是上个月被鹂霞嫌弃了的裙子。母女两个千恩万谢,离开了焦家。
等她们母女走后,刁氏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满脸鄙薄道:“一身的穷酸气!哼!”刘兰芝装作没听到,在那里给刁氏倒茶。
刁氏对刘兰芝道:“我看着秦家这个丫头倒是不错,性格脾气都好,又是和老二自幼一起长大的,你的肚子要争气些,老大家的都快临盆了,你怎么还没动静?你屋里的丫头也就是翠屏那一个还清秀些,你要是舍得啊,就给她开了脸放到房里,先当通房丫头也成,要是舍不得就多给秦家几两银子,将那个罗敷抬进来做了偏房也可以。”刘兰芝一愣,接着就笑道:“是,让老夫人惦记了,是媳妇的肚子不争气,今晚二爷就回来休沐,媳妇问问他的意思再作安置吧,毕竟纳妾也要挑一个他喜欢的,才省心不是?”刁氏倒是被刘兰芝的心平气和给弄蒙了,她仔细地瞅瞅刘兰芝的脸,完全没有一丝悲伤和妒忌,她不由笑道:“你这样不错,别学你大嫂,老大纳了两个屋里人就寻死觅活的,只不过为了焦家开枝散叶罢了,一个屋里人能爬到正室头上去?哼,看看艾姨娘是什么下场!”老夫人笑得极为张狂。
刘兰芝微微一笑,“是,儿媳明白!”说罢福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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