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芷抬头直视着焦仲卿,脸带悲戚之色:“按理说,后日就是焦仆射与忠孝郡主的大婚之日了,我本来不愿意说,免得扫兴。”
“但说无妨。”焦仲卿脸上现出了难堪的样子,但仍旧咄咄逼人。
“那我就告诉焦仆射好了,我不姓刘,姓柳,柳树之柳,我的夫家婆婆比较苛刻,但幸好我夫妇二人相处和谐,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小女子却也知足,只是后来天有不测风云,我夫君不知何故被野猪拱下了山崖,所以我就新寡了。”柳兰芷淡淡叙述。
“野猪?”坐在焦仲卿身边的秦罗敷瞪大了眼睛,“二郎,你可听见了,竟有如此稀奇之事!柳夫人的夫君遭遇可谓凄惨!”她的眼睛里浮出淡淡的嘲弄。
“这没什么!”乔五笑道,“我这个表妹遭遇也够凄惨的,至今那儿的乡下无知妇人还在哪儿瞎传呢,说表妹夫不安于室,因勾引邻家的媳妇,爬墙时,不小心从墙上摔下来,折断了脖子而死呢!那个邻家媳妇也因此给浸了猪笼!”乔五笑着看向那一对男女。
果然,焦仲卿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秦罗敷的脸确是涨红了,直到耳根子,柳兰芷暗叹乔五这个毒蛇闺蜜,真不错,静姝教有方啊,她也故作悲戚地低头,肩膀微微抖动,心里却是笑翻了。
其实在座的每一位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没有人敢于点破,六皇叔想着拉拢焦仲卿,所以把新收的义女秦罗敷拿出来招揽贵婿,鹂霞已经不是在焦家那个毛毛躁躁、目空一切的蠢丫头了,可是,她知道六皇叔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其实是和二哥即将到来的婚事拴在一块儿的,所以,尽管往日不待见自己那个二嫂刘兰芝,可是眼看着她改名换姓和乔五爷携手款款而来,心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太惊悚了些,二哥要娶摇身一变为忠孝郡主的秦罗敷,而那个素日贤惠得体、唯唯诺诺的二嫂刘兰芝一下子成了什么乔五爷的表妹,内定的续弦了,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鹂霞一向不怎么灵光的脑筋,如今更是一团浆糊了。
端坐在那里的六皇叔紧绷着脸,他只是听得义女秦罗敷说起焦仲卿的原配妻子是一个小知县的妹子,小家碧玉罢了,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云远却是喜欢上了她,这个云远!唉,他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那个眉眼越来越肖似死去的乔侧妃了,可惜巫师那时候说这个孩子克母克父,是个不祥之人,于是他就交给乔家抚养了,明明是他们刘家的皇室子弟,却是冠了母姓,想到这里,他觉得气闷,神色也冷厉起来,对着柳兰芷道:“那个柳氏,既然知道后日是郡主和焦仆射的大婚之喜,就不要再提你以前夫家的事情了!”
“是!”柳兰芷忙正襟危坐,对着六皇叔恭恭敬敬地应道。
一顿不怎么奢华的午宴吃得很是怪异,餐桌上,大家都各怀心思,柳兰芷心道果然是宴无好宴,这个六王府的气氛也忒奇怪了些,满满桌子上坐的都是熟人,却是都很僵硬、很生疏的样子。
有一碟子西湖醋鱼,做的滋味相当精美,那个碟子恰巧就放在柳兰芷的面前,于是她多拣了几筷子,可是鱼刺太多,她蹙眉,放下了筷子,身旁的乔五看到,向布菜的丫头示意,很快,丫头取了一个小碗来,乔五认真把鱼刺挑出来,弄了大半个小碗,推给了柳兰芷。
柳兰芷惊讶,看向乔五,乔五笑道:“阿芝你自幼喜欢吃鱼,可是不耐烦挑刺,还是让我来吧。”
他怎么知道自己爱吃鱼?柳兰芷愕然,突然想到自己住了乔家一段时间了,每日里必有一餐是鱼,这个乔五心细如发,自然是知道自己爱吃鱼了,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不耐烦挑刺呢?柳兰芷纳闷,却是不知道,她的饮食喜好、衣着打扮的偏好,乔五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否则,一路上,怎么餐餐都有她爱吃的饭菜,每到一个码头,给船加补给时,那些酥脆的小点心都是乔五亲自吩咐小厮去买的,只是都瞒着柳兰芷而已,紫苏早就看出这个五爷对自己的姑娘不一般,想想姑娘如今也不容易,于是装聋作哑罢了,柳兰芷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可能是一路颠簸真的饿了,柳兰芷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她对着乔五展颜一笑:“劳烦云远了!”就接过了碟子,小心而优雅地吃起来。乔五看着她吃鱼的模样如同一只小猫一样慢腾腾的,不由眯着眼睛笑了。
二人之间的小插曲,看到了宴席上其他人的眼里却是别一番样子。
坐在他们对面的焦仲卿虎起了脸,刘兰芝喜欢吃鱼,他自然知道,以前都是她的丫头翠屏把鱼刺挑出来,整整齐齐的端到她的面前,她才眉开眼笑地去吃,自己似乎真的不曾为她挑过鱼刺!可是她怎么能接受那个男人的献殷勤?那可是乔五,她说的那个劳什子“人妖”!焦仲卿恨得在桌子底下暗自攥着拳头。
秦罗敷看着乔五和他那个“表妹”大秀恩爱,眉间轻蔑一笑,哼,不安于室的女人,幸好二郎不要她了!她转而嗲声嗲气道:“二郎,奴家喜欢那个糖醋里脊,你拣给奴家好不好?”
焦仲卿微微蹙眉,对着秦罗敷道:“你吃糖醋的东西太容易发胖了,这一时贪了嘴,回头又得嫌弃裁缝做的嫁衣窄小紧绷了!”
秦罗敷的脸霎时由红变白,尴尬得不能再言语。
柳兰芷正吃着鱼,闻言仔细瞧瞧秦罗敷,果然比原来丰腴了许多,裹着绫罗绸缎的样子,有些臃肿了,她暗叹,焦仲卿还是一块木头啊,女人都爱美,都怕胖,何况这个时候还没到以胖为美的盛唐,延续的还是“楚王爱细腰”的路子,秦罗敷以前家贫,吃得都是粗茶淡饭,自然是身材窈窕,可是后来嫁给了侯三做妾,自然是饮食不错了,再从侯家辗转来到王府,摇身一变为郡主,自然是每日肥鸡大鸭子的吃了,想不圆润都难,只是,也只是稍稍圆润了一些罢了,没有焦仲卿所说的发胖吧。她狐疑地看着焦仲卿,却看到了他铁青的脸,对着那个秦罗敷一点儿的耐心也无,掩饰不住的厌恶与反感。这是准新郎的心态?一时柳兰芷有些纳闷。
乔五看着对面那一对男女,不无刻薄地笑道:“郡主果然是有些发福了,焦仆射真是关心郡主啊!我家表妹就是太瘦了,需要多吃些才好。”乔五笑吟吟地说着,又把一碟挑好的鱼肉推给了柳兰芷。
霎时,秦罗敷脸色紫胀紫胀的,焦仲卿抿着嘴,神色紧绷,六皇叔看着秦罗敷的那个样子有些许心疼,不由呵斥乔五:“云远,不得嘲笑你的义妹罗敷!”
“我的义妹?”乔五哈哈大笑,“六皇叔在开玩笑呢,我乔五的老母如今在赵州,何时收过义女了?倒是六皇叔刚刚收了干女儿呢!”
六皇叔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儿子怨恨他当初抛弃自己,所以一直不肯认祖归宗,他向新帝提起过这个,自己年纪一大把,膝下无子奉养,所以打算把乔五认回皇室,新帝的态度却是含含糊糊的,令他不爽!这个逆子,要不是看在他们乔家掌握这个重要的东西份上,他堂堂一个皇叔,何必赔尽了笑脸?就是自己的儿子又如何?秦罗敷肚子里的那个要是个儿子就好了。他有些期待。现在还看不太出来,府里的丫头只是说郡主微微发福,估计再不大婚就露馅了,他揉揉紧皱的眉头。
他身侧的鹂姨娘察言观色,见皇叔不高兴了,于是笑着打圆场:“我家二哥就是那个直言的性子,罗敷姐姐,不,郡主也不要在意,你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我二哥那个硬脾气你不知道啊?是不是郡主?”她微笑着向秦罗敷示意。
秦罗敷的心快气炸了,煞风景的焦仲卿!她心里诅咒着,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中了这个没有人情味,冷漠无比的男人呢?天天吊着一张马脸也就算了,还在人前不给自己面子?侯三、王爷都比他强一千倍,一万倍。她模模微微隆起的月复部,气呼呼地想甩袖子走人,她如今是堂堂的郡主,那些男人羡慕她干爹的权势,贪恋她的美貌,只要她媚笑一笑,让那些男人回家立刻休妻都是可能的,怎么就迷不倒一个小小的仆射?她有些愤懑!要不是为了王爷的大业,王爷说要拉拢他过来,她能厚了脸皮,当着人家原配的面前对着他撒娇作痴?她对鹂霞的打圆场充耳不闻,虎着脸刚要起身离去,冷不防听得王爷重重的一声咳嗽。
秦罗敷身体一震,立马换上了笑颜,款款坐下道:“鹂姨娘说得对呀,我家二郎就是这个样子,更有男人味不是?”说着她眼风溜溜的一扫那个乔五,哼,长得比女人还美,整个一娘娘腔,她心里满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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