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余杭,尚书府里,因为小公子朔儿太淘气,柳兰芷让人牙子买了两个严厉的婆子看管着他。朔儿却是对这个两个老婆子很有敌意,柳兰芷无奈,这是乔五给送来的人,说是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去。看来是个练家子。不过柳兰芷看着她们佝偻的腰,连咳带喘的模样,和会功夫好像不沾边,也罢,打发她们扫院子吧。总归是乔五的人。柳兰芷只是觉得奇怪,这两个老婆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很熟稔的模样,似曾相识?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这就是当初害死张静姝的蔓菁和香芹两个丫头。否则,她怕是容不得这二人了。蔓菁和香芹也知道柳兰芷和张静姝情谊深厚,怕被灭口,所以这是向乔五提的唯一条件,就是帮她们瞒着。乔五思前想后,觉得此时在焦二郎的眼皮子底下送人,也只好送两个老妪过去,也就答应了。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尚书府里是两番景象。刘尚书和夫人汪氏喜气洋洋得准备过年的事宜,年前,府里进驻了一批北边的精锐,是来迎接阿芝母子去冀州的,焦仲卿巴不得阿芝母子立马去冀州过年,可惜北面的水路依旧冰冻着,扬子江倒是依旧滔滔不绝地流淌着,焦仲卿顾惜阿芝还带着襁褓中的倾城,所以,让士卒们在年后,春风一吹起来,就护送着阿芝母子三人北上。汪氏笑得合不拢嘴,焦仲卿送来了一大车礼物,是孝敬刘府老夫人的,江东王那里也有诸多的赏赐,临江王妃也时不时过来拜访柳兰芷,美其名曰陪陪相国夫人,柳兰芷却知道这是变相的监视罢了。老夫人卢氏长吁短叹,对着柳兰芷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边是儿子要讨好江东王和焦仲卿,要把已经改嫁的妹子再送回焦家,一边是苦命的女儿,拖家带口的,还要被软禁在府里,年后就要被押着去冀州,所以,老夫人这边愁云惨雾的,当汪氏喜滋滋地命丫头把北边孝敬来的东西端进来后,老夫人下令把东西都给扔了出去。汪氏听后也不生气,只是对着刘玉树抱怨了几句,刘玉树听了,蹙眉,却没言语。
新年就在这种不和谐的气氛里过去了。
江南的春天来得早,娇艳的迎春花次第开放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正月十五了,大船停在余杭的码头,柳兰芷一手牵了朔儿,身后是女乃娘抱着倾城,还有丫头青果和管事媳妇翠屏抱着包袱等物品,还有几个打杂的婆子也跟着上了大船,里面就有两个鸡皮鹤发佝偻这身形的婆子,被称作秦大家的秦二家的,据说是两妯娌,都是老寡妇了,是做洒扫的,柳兰芷带着她们上船,刘玉树夫妻也没留意,不过是下人罢了。令柳兰芷疑惑的是,秦罗敷竟然也带着一个小丫头上了船。她很是不解,江东王妃却是笑意盈盈道:”秦侧妃思念在冀州的老母亲了,这次也搭相国夫人的顺风船回冀州一趟,都怪我,忙得都忘记告诉您一声了!“她手里攥着粉红的帕子,掩着嘴咯咯笑,满眼里是轻松和畅意,柳兰芷下意识的看了那边和刘玉树说话的江东王,却发现江东王面色阴沉,似乎有些不悦的模样,难道是舍不得秦罗敷这般娇滴滴的侧妃?!她摇头失笑,撇过了一边,回头对着老夫人卢氏挥手。卢氏满头银发,眼圈微红,黯哑着嗓子道:”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孩子。“柳兰芷也心里酸楚,这次一别,不知道何时再能见到这个鬓发如银的老母亲了。卢氏待她情真意切,她是真的视卢氏为亲生母亲了,想到这里,眼睛里也含了泪,却是咬着嘴唇,含笑挥挥手,转身进了船舱。
一路上,大船行进地并不快,朔儿好动,青果专职看管着他,那个秦侧妃似乎知道柳兰芷不待见她,倒是也难得的很安分,虽然共处一船,却是各自忙各自的,却也是相安无事。只是在甲板上偶尔遇到,柳兰芷总是发现秦罗敷那张皇无措的表情。躲避着自己的视线,与原来那个嚣张跋扈的秦侧妃简直是两个人。柳兰芷也懒得理她,她自顾不暇呢!她起初担心倾城太小,受不得船上的晕眩啥的,可是几天过去,却发现倾城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丝毫不见异常,这个小女乃娃倒是省心得很,就是翠屏晕船得厉害,柳兰芷无奈,只好让两个丑婆子来帮忙,这两个老寡妇倒真的令人意外,还是蛮会服侍人的,柳兰芷暗自吃惊,表面上却不露形色。
在船上行进了十几天,二月二的时候,大船驶进了冀州的码头。
北方依旧是春寒料峭。柳兰芷给朔儿加了一件皮袍子,又吩咐女乃娘给小倾城裹严实了,自己披上了玄色的披风,准备下船。
码头上黑压压的一圈人,当柳兰芷踩着长长的木板踏上陆地时,看到了那个一脸沧桑的男人那期待的眼神。她堪堪回避了过去,视线掠过他。
那个男人见柳兰芷回避视线,眼神里有一丝失落,旋即,他看到了被厚厚皮袍子罩着的朔儿,立马绽开了笑颜:”朔儿,亚父在这里!“他拍着手,一脸的喜悦。
朔儿在大船上早就呆腻歪了,如今下了船,很是兴奋,所以小脚蹒跚着,见了那个出手大方的老头,也很给面子地露齿一笑。这一笑就把那个男人的心给暖融融的,融化了,他满脸喜意,上前紧走几步迎了上来,一把把这个笨拙如熊的小家伙抱在怀里,简直乐疯了。
硬硬的胡茬扎着朔儿女敕女敕的小脸,朔儿扭头皱眉,很是嫌弃:”不许扎我!“”好好好,不扎!“那个男人没有任何脾气的讨好,令一旁的等着的焦平心酸不已,他低头,悄悄拭去了眼泪。转而笑着迎上去施礼:”小人见过夫人!夫人一路辛苦!“柳兰芷笑了,对焦平道:”无须多礼,我们娘仨住在客栈还是我原来的陪嫁庄子?“焦平给噎住了。他下意识瞥瞥那个男人。
焦仲卿却浑然不觉,逗着朔儿咯咯笑。
焦平期期艾艾道:”夫人和小公子,小小姐自然是回相国府了,那房间什么的,相爷早就让人给收拾出来了。“”哦“柳兰芷拖长了腔调,似乎不满。但是也无可奈何。
此时,身后一个娇娇怯怯的声音道:”妾身给相国大人请安!“却是那个风情万种的秦侧妃也下船了。”唔。“焦仲卿哼了一声,转而吩咐焦平:”带秦侧妃去驿馆住下,让候夫人去招待,这是江东王的内眷,不可怠慢!“”是!“焦平应了一声,”秦侧妃,请“他言语很是恭敬,那眼神里却有轻蔑之意,令秦罗敷很是不爽。她回头对着柳兰芷轻笑:”恭喜姐姐凤还巢啊!“柳兰芷哂笑,”不劳秦侧妃费心!“她回敬。
秦罗敷咬咬牙,目光里掺杂嫉恨、不甘心等情绪,最后却是顿顿教,却是带了丫头,跟着焦平去了。
第一相府:八卦人生
二月初的冀州还是很冷的,与天气相反的是相府里却似过年一般的热闹。小丫头们都知道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府里如今来贵客了。是一个容貌秀美的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以及丫头婆子女乃娘等几个人。相爷似乎很高兴的模样,光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就够让人惊诧的了,在这个相府里呆了最长时间的丫头们,也从来没见过相爷如此开怀大笑,哪怕是边关捷报传来,也是蹙眉。所以,丫头们都认定来的这个夫人肯定是有很大的来头。这不,丫头们向来是喜欢八卦的,午后,侍奉相爷的贴身丫头小桃在廊后歇息,几个相熟的丫头就在那里叽叽喳喳咬起耳朵来了。
一个叫做红杏的小丫头是最得相爷青眼的,她自恃身份,娇笑道:”小桃姐姐,这个夫人是什么重要人物?怎么能住在慕枫苑呢?我可听说那是留给相爷夫人的主院。“小桃笑嘻嘻道:”别信口胡沁,相爷夫人不是在焦府老宅养病吗?那个慕枫苑一直打扫得很干净,自然是给贵客住的。“红杏扁扁嘴,眼神里露出了不屑:”就是那个疯癫女人啊,我听说还在老宅活着呢,你说堂堂的相府竟然有一个疯癫的夫人,这可是很不光彩的事情!相爷可怜,也无人主持中馈,甚至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小桃”嗤“的一声笑了,横了红杏一眼:”干卿底事?“旁边的几个丫头也哄笑起来。
红杏一不留神泄露了心事,不由涨红了脸,”你们这一起促狭的小蹄子!“”红杏姨娘恼了!“小桃可是不怕她羞恼,继续调笑道。
红杏的脸蛋更红了,她瞧着身边几个丫头幸灾乐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蓦地站起身来,”不和你们这起促狭鬼说话了,没一个好人,都爱拈酸吃醋的,我去书房看看相爷缺茶水不?“说罢,扭着水蛇腰就要离开。
小桃却是攥住了她的手:”得了,姐妹们也都是无心的玩笑话,你当什么真呢,这一会儿你去书房也找不到相爷,相爷早就去了后院陪着那个什么小公子玩耍去了。“”哦“红杏有些懊丧地坐了下来。
旁边一个穿绿衣的,名字换做绿云丫头安慰她:”姐姐不要生气了,不过是我们几个开玩笑罢了,相爷也就是对你还有三分笑脸,对我们都视而不见呢,我们也只好慢慢捱着等着以后被打发嫁掉算了,贩夫走卒的,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个丫头都沉默了,有些还愁闷地叹息着。
廊后的这些丫头都是长的比较俊俏的,据说是从各地买来的穷人家的女孩子进相府服侍,她们都是没有什么根基的。想着将来的终身不知维系在哪个男人身上,都闷闷不乐。
还是哪个叫小桃的活泛,她笑道:”将来的事情谁说的清呢?咱们也算不错的了,我听说老宅里老夫人治家才叫一个厉害呢,隔三差五地卖丫头婆子的,这两年,据说老宅里面的下人几乎换了一个遍,在那边服侍的丫头才叫可怜呢!吃穿和咱们这边都没得比,这还不算,一个老夫人已经很严厉了,还有一个挑三拣四的寡妇姑女乃女乃,一个疯疯癫癫的相国夫人,你们说,在那边服侍的丫头,才是苦呢!“小桃这一句话引得大家纷纷点头,这些丫头们想起来,虽然相爷冷冰冰的,看她们的眼神如同看木头桩子一般,可是毕竟在相府里没有正经的女主人,她们也过得不错了。
绿云突然道:”你们没有发现,红杏姐姐与这个新来的夫人长得那个模样,有三分相似吗?“她这一插话,大家这才七嘴八舌地笑起来,大家仔细回忆一下,果然,红杏的眉眼弯弯的,果然与新来的夫人有几分相似。”呸,你们这起促狭鬼,又把我比作那个疯女人,她那个样子疯疯癫癫的,也没几年或偷懒。红杏笑骂着。自己心里也诧异,怪不得相爷那么喜欢自己,难道是移情?
绿衣却摇头道:“我觉得这个新来夫人长得模样与老宅里疯掉的相爷夫人相似,你们觉得呢?”
一时大家都沉默了。
许久,小桃道:“相爷不是那种人,咱们的红杏千娇百媚的,还是不能打动相爷,相爷在上可圈可点呢!”
绿衣笑道:“可不嘛,上回红杏丫头可是触霉头了。”
红杏又开始尴尬,小桃可知道,上次相爷喝醉了酒,抱着红杏一个劲地喊“阿芝”,羞得红杏不得了,以为终于能够得偿所愿,等扶了相爷上了卧榻,红杏自己解了罗裳,可还没爬上卧榻,就给踹出来了,摔得身上青青紫紫的,这个糗事出的,当晚红杏差一点跳了井,可是次日相爷却全然不记得了,还是相爷身边的焦平看不过眼,悄悄提点了相爷几句,于是相爷看了红杏两眼,就把她提为一等大丫头,专门在书房服侍了。这就是红杏姨娘的来历。说起来却是啼笑皆非,余下的丫头也想走这个路线,不料相爷以后喝酒,再也不让丫头上前伺候,只是让长随焦平,不离左右罢了。所以,那些丫头纵然想着能踹出一个一等丫头来,这样的梦,如今看来是个空想罢了。
小桃笑道:“你们猜相爷和那个小公子是不是如今玩得不亦乐乎?咱们正好去花园舒散三遍”
“你们猜那个小公子称呼相爷叫什么?”一个小丫头进来后急急火火。
丫头们都停下来看着她。
“亚父”这个小丫头拖着长腔。
“南边的称呼吧!”小桃有些不确定。
“正是!”绿衣点头,“就是咱们北方的干爹,南边的称呼为亚父。”
“那这位夫人是不是相爷的亲戚?”红杏有些着急,她好几天没见到相爷了,书房她擦得一尘不染,收拾地整整齐齐,可是只有一屋子书籍。
“别信口胡说!”小桃压低了嗓子,“我可是听得相爷隐隐约约喊这个夫人”阿芝“红杏的脸”刷“的一下子变白了。
廊后的丫头们叽叽喳喳,不提防两个老婆婆在廊后柱子后面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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