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卿却是习惯了,挽了挽已经抽线的衣袖,不疾不徐道:“你是母亲大人,我不能忤逆你,每月我都亲自把赡养你的俸禄送过去,老宅里想必不会艰难至此吧?”刁氏气哼哼道:“你每月的俸禄也是五十两银子,你相府里留一半,那一半就孝敬给我,你算算,老宅里那么多的下人仆妇,区区二十两够做什么用的?”焦仲卿不乐意地拧起眉毛:“目前我们大汉一个中等人家一个月的花费也用不了一两银子,怎么老宅如此靡费?!”刁氏看着焦仲卿那模样,很是生气,指着他的鼻子冷哼一声道:“我们偌大一个焦府又是丫头又是婆子的,花费能不大吗?你如今也是堂堂的相国大人了,怎么还是如此斤斤计较?”焦仲卿板着脸,脸上一丝笑模样全无。
倒是郦霞暗暗扯扯刁氏的袖子,低声道:“娘亲,你就别挤兑二哥了,这几年二哥也过得实属不易!”刁氏看着那瘦得月兑形的焦仲卿,也突然有了一丝心疼,放缓了声音道:“作孽啊,好几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府里的于红梅疯疯癫癫的,也就罢了,那个岳姨娘和平姨娘可是正是青春少艾的,也是性情柔顺的,你怎么就是不回去呢?”焦仲卿厌烦地揉揉额角,看着刁氏的目光里满满的全是疏离与冷漠:“儿子惦记谁,娘亲就不用管了,老宅里你衣食无忧,又有什么姨娘丫头的供你驱遣,你何苦来看儿子这边呢?我这边可是寒素得很!”一句话噎得刁氏无语了。她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才不到三旬的焦仲卿,头发里已经有了大片大片的白发,眼神冷漠,似乎自己压根儿不是他的娘亲,而是一个陌路人!
郦霞看着他们母子尴尬着于是忙陪笑道:“娘亲,你不是让岳姨娘和平姨娘给二哥缝制了新的直裰吗?还不唤她们进来取衣裳?”“啊哦,”刁氏恍然,这才强笑道:“可不是嘛?瞧我的记性,真是越来越能忘事了,幸好霞姐儿提醒!”郦霞对着门外拍了拍手,立马一对穿着靛蓝衣裙的妇人各捧着一件衣裳战战兢兢进来了。
焦仲卿嫌恶地皱眉:“我这边不缺什么,我的衣裳都有,让她们回去吧!”刁氏看着焦仲卿那破乎乎的衣衫,又是气又是心疼:“老二,你就是把原来的衣裳穿成了布条条又怎么样?她已经嫁给别人了,那个早就是下堂妻了!”焦仲卿眼里浮出了痛苦之色,他想起那封休书,觉得心如刀割,言语里掩饰不住的疲惫与颓废:“你们赶紧回去吧,我这儿公务繁忙,你们还是在老宅后院自在些,你们爱怎么斗怎么斗,爱买多少丫头姨娘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无关!”说罢,冷着脸拂袖而去,留下厅堂里的刁氏和郦霞面面相觑,转而相视苦笑。而那两个低垂着头的姨娘也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本来做了相爷的小妾能够体面,谁知,相爷根本就不屑一顾,她们暗自叹息,却是不敢流露出什么心思,否则这个脾气乖戾的老夫人和嚣张的寡妇姑女乃女乃可是善茬儿!
刁氏叹息了一声,“看来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了!”她心里很是懊丧,老二和自己越来越疏离了,正想吩咐丫头打道回府,就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童音:“亚父,你躲到哪里去了?”话音未落,一个扎着小鬃鬃的小孩子跑了进来,大约三岁的样子,长得浓眉大眼,很是讨人喜欢。
焦仲卿那冷淡的模样突然和煦起来,弯腰牵住了那个女圭女圭的小手,笑道:“朔儿怎么跑出来了?你不是在后院看攻防演习吗?”那个小女圭女圭昂起头,嘟着嘴看着焦仲卿,不高兴地嚷着:“朔儿要骑小红马,不喜欢那些笨笨的家丁!”此时,焦平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口里不住地嚷道:“小公子,你可别跑那么快,当心给门坎儿磕碰着,摔倒了!”焦平见到焦仲卿牵着小女圭女圭的手,总算长出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满满的汗珠道:“相爷,小公子看厌了那些演习,吵着要出去骑马呢!小的哄着他,他去撒腿就跑了!幸好,相爷在这里!”焦仲卿狠狠瞪了焦平一眼,转而微笑着把小女圭女圭抱了起来:“朔儿可是喜欢骑马?亚父已经让人买小红马去了,估计明天就能送来呢,我们去后院荡秋千好不好?”他那温柔的表情令刁氏、鹂霞以及那两个姨娘看直了眼,啥时候,焦仲卿给过她们好脸色?这个小女圭女圭是谁?刁氏忍不住蹙眉,问道:“老二,这是谁家的孩子?”焦仲卿对着刁氏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不耐烦地回头冷言冷语道:“娘亲没事就回老宅吧,反正银子是缺不了你的,你想着奢靡浪费那是不能的。焦平,送老夫人回去!”“啊,哦!”焦平看着屋子里不和谐的气氛,不敢说什么,只是上前弯腰曲背,低声道:“老夫人,小的送您回去!”“哼!”刁氏不悦地摔了一下手里的帕子,“不用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撵,老娘这就回去,不会再来了!”说罢气哄哄地扭身出了厅堂。在经过焦仲卿身边时,她下意识地看看那个粉女敕的女圭女圭,却发现那个小女圭女圭也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在她看过来时,那好看的红嘟嘟的小嘴巴,弯了弯,一丝调皮的微笑露出来,他那胖乎乎的手指头在缠着一圈线,刁氏仔细一瞧,几乎要笑了出来,这个女圭女圭不知啥时候已经把焦仲卿那月兑线的衣袖上的线头当成玩具了,如今在认真地拉着线头,估计不一会儿焦仲卿那袖子就剩下半截了!
刁氏看着粉女敕的宝宝,心生喜欢,脸上不由带出了笑意,问焦仲卿:“老二,你抱的是谁家的孩子?”焦仲卿很不耐烦地蹙眉:“不干娘亲的事情,你快回老宅吧!”说罢,抱着朔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后院,刁氏被堵得直翻白眼,不由撇撇嘴:“真是不孝子,不过是问一句罢了,老大家的孩子一串串的,我才不稀罕呢!”话虽如此说,却是对着趴在焦仲卿肩头的那个孩子直直看着,直到,焦仲卿转身过了月洞门。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鹂霞在后面不满地嘟囔:“娘亲,你瞧这么大的相府,二哥却是自己住在这里,也没有人给端茶递水的伺候着,咱们娘俩要是住在这里多好,免得在那老宅里看着疯疯癫癫的于红梅生气,看着大哥的那群小老婆们争风吃醋的样子膈应,是不是?”刁氏摇摇头:“我这样想不止一次了,可是老二这个性子如今冷冷的,和我早就不亲厚了,还不是怨我当初逼着他休了那个女人?”说罢,她神态里带着一丝鄙薄,“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如今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这么多赶着上门结亲,老二却是一律回绝,难道真的要孤苦伶仃一辈子这样下去?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那个秦罗敷留下,如今扶正了也不错不是?”鹂霞的眼睛却是一亮,“娘亲,我想起来了,前两日秦罗敷递了帖子来拜访咱们来着,我因为和小桃红斗气,没有见她,听说她如今可是江东王的侧妃了呢,要不咱们去见见她?”“哦?”刁氏眯缝起眼睛,神情里满满是算计,“也好,咱们也去会会那个什么侧妃。”她们娘俩嘀嘀咕咕出门去了,不想在她们母女后面的焦平却是出了一身冷汗,相爷说要瞒着老夫人关于夫人回来的事情,万一,秦罗敷那个居心不良的女人说了什么,老夫人那边岂不是捅了篓子?相爷这几日好不容易有了笑模样,可不要再给他添堵了!唉!又是麻烦的事情!焦平思前想后了一番,看着老夫人、姑女乃女乃和两个姨娘上了马车,他立马折回去,慌慌张张跑到后院汇报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