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芷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还是不想睁开眼,听得外面青果压低了声音道:“小公子,夫人还在歇晌呢,奴婢陪你玩一会子翻绳好不好?”“娘亲好懒呢,睡了许久呀,朔儿都来了三趟了!”朔儿在外面咕咕哝哝的,却是不敢大声,娘亲的起床气很大的,原来爹爹就警告过他,不许打扰娘亲歇晌,所以,他尽管委屈,却还是不敢吵闹,只是小声嘟囔着。
柳兰芷昨夜筹划了一宿,今天白昼补觉,还是觉得困倦,可是听得外边那个小不点压抑着的委屈,还是睁开了眼睛,轻声道:“我醒了,青果,带朔儿进来吧!”“哦,娘亲终于睡醒了!”朔儿一下子从外面欢呼起来,撒开腿就要往内室闯,被青果一把抓住了,“公子,不记得礼仪了?”“啊,哦内室是娘亲的私密空间,朔儿要进去,要娘亲准许!”朔儿老老实实垂了头,答道。他站在内外室相隔的珠帘处,可怜巴巴地向里瞧,却是住了脚,不敢往里迈了。
青果笑道:“这才是懂礼数知进退的大公子嘛!”说着招呼侍候的丫头端水伺候洗漱等等。
柳兰芷在里面听得朔儿受教,微微叹息,三岁的孩子正是依偎着娘亲撒娇的时候,可是朔儿既然是将来的世子,自然就要早早的立规矩、学礼数,而且,朔儿生性狡黠,也不能太宠溺了,既然生为这个时代的男子,从小就要讲这个时代的礼数,她倒是不担心朔儿被教得古板了,只是觉得多懂礼数、规矩也不是坏事,起码是一种素养吧!何况自己懒懒散散的样子,别让孩子看到了,这应该是她最直接的心思吧!带坏小孩子就不好了。
因为不用出门,所以,柳兰芷一直穿着家常的衣衫,挽着一个简单的流云髻就出来了,她掀帘而出,看到朔儿坐在绣墩上,小背挺得直直的,在眼巴巴地盼着自己呢!
“朔儿,怎么今天没有出去玩?”柳兰芷亲昵地拍拍他的小脑袋,再捏捏粉团似的小脸蛋。
朔儿如小狗一般依偎着娘亲,仰起小脸道:“朔儿没有出去,因为亚父忙着和一大堆老头子在书房说话呢,烦死了,里嗦的!”柳兰芷知道那一堆老头子是幕僚,也不以为意,笑道:“那就让焦平陪着你喂马呀,那个小红你不是最喜欢吗?”“哼!”朔儿似乎很愤怒的模样,“那个死人脸才不陪我玩呢,比着察哈尔差远了,只是唯唯诺诺的,一时半会儿的忘不了提他那主子!”柳兰芷“噗嗤”一声笑了,那个焦平似乎有一点严肃或者装腔作势的模样,不过,人家是堂堂相府的大管家,不陪着你这小女乃娃儿玩,也是理所应该的吧!可惜这个朔儿来到这个相府没有一个玩伴儿,难怪他喜欢粘着自己,也委实太孤单了些。
柳兰芷想着得让他多一些玩伴,这样才对他有好处。
她惦记着此事,恨不得马上吩咐青果去办,不了朔儿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只是摇晃着她的衣袖:“娘亲,你明日陪我去西山吧,亚父说要春游呢!看桃花、骑马去!”青果微微一愣,看向了柳兰芷,后者向她轻轻点头,青果嘴角泛出喜意,马上出去了。
朔儿却没有觉察到,还在死缠着柳兰芷:“娘亲,你到底去不去呀,你不是说在这个院子里快憋死了吗?天天抬眼里就只能看四角的天空!”柳兰芷笑了,抚模着朔儿柔软的头发:“娘亲想出去啊,可是咱们是被掳了来的,有茶饭点心伺候着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能妄想着春游呢?”她约莫着那人快到了,于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方鲛帕,佯装拭泪道:“娘亲不喜欢上巳节出去,这让娘亲的心里不舒服,想起那薄情寡义的人来了!”“嘎?!”朔儿有些迷惑地看着娘亲,娘亲的眼泪也来得太快了些吧,不会在鲛帕上有撒了些胡椒粉之类的吧,跟上次差不多同一剧情?他忍不住去拽娘亲的帕子,柳兰芷还真的怕胡椒粉弄着朔儿的眼睛呢,忙慌慌的一夺,那鲛帕打得也巧,朔儿觉得那个帕子滑不溜秋打得,没有抓到,一松手,那帕子的边扫过自己的眼睛,顿时眼睛火辣辣地疼,眼泪刷刷刷下来了。“娘亲,这”朔儿指着那帕子刚要嚷,就让柳兰芷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朔儿,不要劝娘亲!”柳兰芷的鼻音很重,却是恰到好处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听得小丫头回禀:“夫人,相爷来访,说是来找小公子!”“三天两头来,有什么事吗?”柳兰芷佯装不悦,呵斥着进来回话的丫头。
小丫头有些战战兢兢,不敢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己主子和小主子眼睛都红得像兔子,不禁吓了一跳,这个是怎么了?她垂着头,小心翼翼道:“相爷没说什么事,应该是前面不忙了,想陪着小公子玩耍吧!”“朔儿,你自己看着办吧!”柳兰芷其实不想利用他们父子的关系做什么文章,可是被软禁在相府太耽误事情了,所以,她必须想办法,何况,焦仲卿未必不是拿自己和朔儿去要挟乔五,这个男人心胸狭隘,又自私自利的,对待他也不能讲什么道德之类的。
朔儿扑闪着两个红红的兔子眼,看着娘亲的模样,突然附耳道:“朔儿定不会辱命!”柳兰芷一怔,朔儿却早已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时辰不大,朔儿牵了焦仲卿的衣角,欢天喜地地走了进来。
“娘亲,亚父邀我们一起去出门踏青。”朔儿回来嚷道。
柳兰芷还在用帕子擦着眼角,猛一抬头,看到了焦仲卿满脸喜色地站在门口,看到柳兰芷那红肿双眼的模样,竟是呆愣了一下,讷讷问道:“阿芝,你怎么了?”柳兰芷忙摇头,佯作笑脸,却不知她的那强颜欢笑的样子让人更是觉得心里纠结。
“上巳节我们一起去西山踏青吧!”焦仲卿小心翼翼地觑着柳兰芷的神色,慢慢说道。
“上巳节?”柳兰芷貌似恍惚,接着脸上现出回忆、痛恨和难过的神色来,“我不去了,身子不舒服!”柳兰芷断然拒绝。
“娘亲!你不是说看厌了四角的天空吗?”朔儿急急地过来扯她的衣袖,开始撒娇:“娘亲,去嘛去嘛,亚父去,朔儿去,我们去骑马,娘亲去看桃花!”闻言焦仲卿心里一动,一家三口何其乐融融?心里面不禁有了几分憧憬,于是他低声道:“阿芝,我们许久没有一起去踏青游春了,要不为了朔儿,我们一起去吧!”他的语气里带着哀恳。
柳兰芷微微蹙眉:“与你同游成了什么体统?我本来就是下堂妇,又再改嫁了别人,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这……”焦仲卿倒是没想到柳兰芷如此说,不禁一愣,觉得很是尴尬。他有心说出同游的另有其人,可是偏偏说不出口。
朔儿眨着亮晶晶的兔子眼,拍着小手道:“我想起来了,亚父还有一张请柬,一个谁家的小老婆好像邀请亚父去赏桃花是不是?这不正好吗?亚父先陪着我骑马,后陪着那个小老婆赏花,我再陪着娘亲赏花!”一时,焦仲卿觉得尴尬极了,看着柳兰芷的神色渐渐哀戚,不由道:“阿芝,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觉得阿芝是嫉妒了,心里竟然有了几丝甜蜜和窃喜。心道这个朔儿不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果然帮着老子。
柳兰芷心道我才不管你陪着谁家的小老婆呢,我是有事情去做的,可没有时间去争风吃醋,瞎妒忌!心里想着怎么做才不至于让焦仲卿起疑心。所以一时沉默不语,看在焦仲卿眼里却是另一番心绪难安的模样。
良久,柳兰芷有些黯然道:“也好,我和朔儿去西山普救寺上香,最近流年不利,去祷告祷告也好!”朔儿“耶!”地欢呼了一声,焦仲卿脸上泛出了笑意,这是个好开端不是?他心里窃喜。
但是柳兰芷又加了一句话:“相爷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是不去的!”“啊?”焦仲卿心里忐忑起来,看着柳兰芷的模样,心里猜度着是什么事情。
却听着柳兰芷道:“我是相爷的下堂妇,估计也就是你我还有焦家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在外面我早就听说焦相对疯癫了的宰相夫人情深意切!”她嘴边泛出淡淡的嘲讽。
焦仲卿有些羞赧,这些都是他放的烟雾弹,难道阿芝都知道了?他张张嘴刚想说话,柳兰芷却摆了摆手道:“我对焦相你的爱情罗曼史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你对外怎么解释我和朔儿还有倾城的来历?”“这”焦仲卿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很想告诉世人阿芝是他深爱的女人,朔儿是他的唯一的儿子,可是如今怎么去圆这个真实的谎言?他犹豫了。
柳兰芷笑道:“我知道令焦相为难,朔儿也就罢了,毕竟称呼你为亚父,也是为义子!”焦仲卿闻言脸上一丝难堪划过,本来是亲生儿子却认作义子,他觉得委屈呢!偏偏阿芝不提破镜重圆之事。
柳兰芷看着他的模样,笑道:“我们娘儿三个不想让焦相为难,这样吧,我们和焦相攀个亲戚!”“什么亲戚?”焦仲卿立马两眼放光,恨不得替她说了破镜重圆之事。
不了柳兰芷依旧轻声笑道:“就说我们娘儿三个是焦相在江南认识的义兄的家眷如何?这样朔儿叫你一声亚父也合乎情理了!”“义兄?家眷?”焦仲卿睚眦欲裂。双拳紧紧攥起来,“亏你想得出来,哼哼,义兄?!我呸!”“既然不乐意,那就算了!”柳兰芷泄气般挥了挥手,“你们自己去游春踏青吧,我宁可躲在这宅子里面,也不愿让人指指戳戳!”“娘亲!”朔儿撅起小嘴,不满地看了焦仲卿一眼,去依偎在柳兰芷身边,又开始缠磨起来。
焦仲卿看着柳兰芷那置气的模样,猛地忆起二人相亲相爱的往昔来了,那时候,阿芝也是这般孩子般的赌气,心里突然一软,叹息了一声:“好吧,义兄就义兄,家眷就家眷吧!”话语里掩饰不住的不甘和凄然。
柳兰芷转嗔为喜,朔儿也乐得手舞足蹈,一时间,焦仲卿心里竟然是悲喜交加,心爱的女人,挚爱的儿子都是“义兄的家眷”!哼,好个横刀夺爱的“义兄”!看我不重新夺过来!
焦仲卿在心里发狠,却不知道他为了这一时的称谓,后来却后悔万分,“兄弟妻不可欺”哪,他中了这个妇人的圈套了,后来,每当想及此事,他就悔恨地去撞墙,这自是后话。难怪说“最毒妇人心”,还有就是“利令智昏”他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答应如此一个条件,须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一方霸主堂堂相爷,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所谓的“一物降一物”,阿芝就是他命里的克星?他百思不得其解,幸好那时他有充裕的时间去琢磨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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