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五年的中秋节,漠北,失去了大王子的北匈奴被飞将军陈洛击溃,匈奴余部在刘氏阏氏带领下向着大漠逃窜,飞将军趁胜追击,在大漠深处,将匈奴残留的一千余人活捉,刘氏阏氏被俘,誓死不降,趁着看守的士卒不留意,咬舌自尽,临死时面却向着胭脂山的方向,跪拜而死。陈洛大为吃惊,没想到这个汉家和亲的公主,却对匈奴有着如此深的感情,他其实不知道,这个刘氏阏氏却是想着大王子是葬在胭脂山脚下的,想着与深爱的人不能生同衾,死同穴也是好的。这些是贴身服侍阏氏的那个女奴讲的,陈洛这才知道原来汉家的昭阳公主会如此可怜,竟然与继子大王子有了不伦之恋,更可悲的是,那个大王子不过并不痴情而已,思索再三,陈洛决定把昭阳公主葬在胭脂山的南麓,与大王子的坟墓遥遥相望,却没有合葬,一是考虑到毕竟她与大王子有后母与继子子的辈分差距,尽管匈奴并不理会这一套,但她毕竟是汉家的公主,否则,史官的一个“不贞”会让她的名声受损,陈洛考虑得也算是厚道了。胭脂山顾名思义,山上出产一种红蓝花,是造胭脂的最初的颜料,匈奴的妇女都喜欢把脸蛋涂得红红的,如今昭阳葬在这个风景秀丽的胭脂山上,也算是一种安慰了,只是离开胭脂山时,不知匈奴俘虏队里谁先饮泣,渐渐,这些满脸胡茬子,衣衫褴褛的俘虏们开始唱:“失我胭脂山,令我妇女无颜色!”那悲戚的哼唱深深打动了汉家的子弟们,人人禁不住热泪盈眶,纵使非我族类,但是都是爹娘生养的,谁不对故土有深厚的感情?他们却不知道另一股大军却在乔五的带领下直捣匈奴的老巢,老病交加的老单于不敌汉家咄咄逼人的攻势,一命呜呼,其他早早获知风声的几个王公贵族来不及收拾金银细软,一路往西逃窜,乔五此时俘获匈奴残部二万余人,其中大部分是贵族部属,男女老少皆有,所以,在俘虏的队伍里,哭哭啼啼衣着锦绣绫罗绸缎的妇人们也是一种奇观,乔五只是冷冷看着那些哭哭啼啼的妇孺们,亡国就是这么一个下场,而在士卒们看来,这些匈奴的贵族妇女们,穿着打扮绝不亚于江南、京都里高门大户的夫人千金们,个个穿金戴银不说,连那衣服也是京都里最时兴的满堂红的款式。在得知不许骚扰这些妇孺们的命令后,那些士卒看着那些妇人们手腕上金灿灿明晃晃的金银手镯,一个个嫉妒得眼睛发红,也有许多妇人看出了士卒们的贪婪,舍财报平安,把金银首饰双手奉上,乐得押解的士卒眼睛都眯起来了,于是相应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连给俘虏那干硬的窝窝头,也多给了一个,妇人们感激涕零,更有一些面目娇俏的匈奴女子,与士卒们暗暗递送秋波,等押解到京都时,都已经混得相当熟了。乔五对这些押解俘虏的队伍里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何况不过是贪她们一些财物罢了,并没有对她们人身造成伤害,反观匈奴骚扰大汉时,往往将男子和孩童残忍杀戮,妇女被带走蹂躏,下场很是悲惨,与那些相比,这些俘虏们也算是受到优待了。所以,等夏王这支带着浩浩荡荡俘虏、好几辆大车的金银财物的大军开进京都时,着实令人轰动。五岁的朔儿穿着玄色的天子礼服,在宰相焦仲卿陪同下在城楼迎接。
枣红马上的乔五远远看到身着玄色袍子的朔儿,鼻子一算,几乎落泪,掐指算来,他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见过朔儿了,那个小小的身板,在京都的秋风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翘着脚尖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这个方向。
城门下,乔五滚鞍下马,对着朔儿大礼参拜:“参见幼主,乔云远幸不辱使命,大破胡虏归来!”
朔儿展颜一笑,要不是一旁的侍卫拉住,他几乎要跃下城楼去见乔五,他兴高采烈道:“夏王踏平匈奴归来,传我的旨意,大开中门,迎接夏王凯旋!”
一旁的须发皆白的左老道低声提点:“陛下,您要自称为朕,或者寡人、孤才合乎礼法。”
朔儿横了左老道一眼,振振有词道:“什么称孤道寡的?我既不是孤儿也不是寡命,还自称为朕?震慑谁哪?文有焦相武有夏王,二人都忠心耿耿,何谈什么震慑?”
左老道哑口无言,焦仲卿却是毕恭毕敬地道:“臣惶恐,踏平胡虏乃是夏王功劳,臣不敢居功,“
“焦相不必谦虚,没有你这边井井有条地打理,边关将士怎么会有精力去杀敌?”朔儿笑嘻嘻道。
焦仲卿只好微笑。
此时,朔儿迫不及待地走下城楼,亲手扶起了乔五,“爹爹,你可回来了,朔儿好想你!”朔儿一开口不是左老道和焦相所叮嘱的什么军国大事,而是亲昵地拉起乔五,顺势倚在他的怀里,高兴地撒娇,一时间,焦相等大臣一头黑线!
乔五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把抱起了朔儿:“朔儿在京都乖不乖呢?有没有认真聆听太傅的教导,认真依靠臣下们的辅佐?”
“有啊,有啊!”朔儿的眼睛笑得眯起来,一把抱住乔五的脖子,“吧唧”一口亲了过去,乔五乐得见牙不见眼,一路上的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一下子一扫而空了,而众大臣则面面相觑,在他们眼里,应该是幼主规规矩矩接受夏王的参拜,而后说着一些太傅教导的话,什么忧国忧民说什么,既能让夏王感受到恩宠,又能让他觉得皇权的威慑,这才是幼主所做的,而如今幼主如此依恋夏王,令人觉得滑稽,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父慈子孝的情形不应该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吧,一些老臣们在月复诽,同时开始忧心,夏王手握兵权,又是幼主的父亲,况且夏王正值年轻力壮,这个大汉的天下是不是要易主呢?焦相也如其他老臣一般皱着眉头,看着朔儿在夏王怀抱里撒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乔五却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就觉得朔儿还是如原先一般依恋他,让他心里宽慰了许多,阿芝已经不在了,这厮阿芝最心爱的儿子,也自然是他乔五的心肝宝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汉为了朔儿,所以,所谓的功高震主,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桃花溪村,接到漠北夏王凯旋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后,柳兰芷在缝着一件长款的天青色的锦袍,一旁的桃儿在流利地读着江北翠屏写来的信,当桃儿读到幼主如今加冕为大汉皇帝,封夏王为一字儿并肩王,焦相为辅国公时,柳兰芷的眉头跳了一下,辅国公也就罢了,只不过是一等公爵,还是宰相,这个并肩王可是大大的不妙,与皇帝并肩,这不是笑话吗?朔儿怎么会这样不加掩饰地分封自己的继父?他想做什么?柳兰芷皱着眉头,想得专心,却一不小心那细针扎着了手指头,“哎哟”醒过神来,看到食指指尖冒出鲜红的血珠,正念信的桃儿忙放下信,上前道:“夫人,要不要紧?”
“没事,只是针扎了一下,十指连心哪!”她微微苦笑,看着自己正绣到袍子的胸襟处,灵机一动,将血珠抹到了锦袍的左胸前,桃儿大为惊讶,刚想说话,却见夫人飞针走线,在血渍侵染的地方,绣出了一丛兰花,那血珠就是兰花的蕊,桃儿素来聪明,这件袍子应该是给夫人心里那个人预备的,夫人此举不言而喻。她于是陪笑道:“夫人,这丛兰花倒是别致!”
“别致不别致的,让我的手指连着心疼,我可也不能让他那么忘乎所以。”柳兰芷头也不抬地绣着花,却笑嘻嘻道:“朔儿是个鬼灵精,知道自己年纪小,又用又防的太累,索性一次给足了人家荣耀,只是得了荣耀的人心里未必痛快,说不定正在憋气呢,桃儿,你说,该把他喊回来了吧,咱们如今有房有车的,我这个老婆子如今却孤孤单单的,可不是家里却是缺少了一个老头子坐镇不是?”
桃儿“噗嗤”一声笑了,“夫人和老爷都如此年轻,哪里会是什么老婆子老头子?夫人太会讲笑话了!”
柳兰芷抬起头来,脸上却是明媚的笑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桃儿,这件袍子明天快马加鞭送往京都,我就不相信老头子不念着我的针线!”
桃儿捂着嘴笑了,这个夫人啊,有时候如同小孩子一般可爱,可不是咋地,要是京都的那人知道夫人健在,还不插翅飞了过来?江北的翠屏姑姑可是屡次提到那人每次都是对月伤神,如今都住在原来夫人的陪嫁温泉庄子里呢,恨得焦相牙痒痒的,却是无奈,因为是他向着皇帝恳请在温泉庄子里疗养的,只不过,焦相和那人都明白,之所以去温泉庄子,是因为那里曾有佳人住过的痕迹。焦相痴心不改,摆设依旧是从前的,连庄子里的妆奁也不曾动过,后来是翠屏接受打理,依旧如此。却是让那人捡了一个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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