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还当是怎么回事,原来福三爷也有这遛狗的嗜好,和珅不才,倒是想向福三爷大胆讨教一番——这御畜之道!”
和珅大步流星走至瑾华斋大堂,瞧见福康安身后领着数十位好手将小店挤得满当,而他从宫中带出来的人都被福康安的手下押着不能动弹,宫人见是和珅来了,皆开口呼救,和珅眼风扫过众人,佯作疑惑道:“咦?福三爷带着这些许人来到在下店中,还制住了在下的几位朋友,是为何意啊?”心中却暗暗将福康安狠狠骂将了一番,只道这福三爷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看似为人谦逊和善,那些个心思算计却比一般人都藏的更深,尤其福康安常日里仰仗乾隆宠信,身上自小带着股骄人金贵之气,和珅两世为人,早已对福康安那大不一般的城府心知肚明,当下也是客客气气的。
而前些时日和珅因着受伤暂住富察府时,福康安虽未明确表态,但和珅瞧得出来福康安对自个儿多少有些排外,不过这福三爷平日不友兄长,却是极其的溺爱幼弟,竟是也随着福长安的性子去了,才免了和珅过早同福康安对上头。此番福康安这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真千钧一,若不是那女子提点一二,和珅今日恐是要栽在这儿了。
“喂,小白脸!你别在耍嘴皮子!从实招来,你方才到底是作甚去了?”那名被和珅唤作“家畜”的奴才气急跳脚张嘴便骂,气焰甚是嚣张,狗仗人势,见一斑了。
福康安双目一横,当即止住了那奴才继续胡言乱语,这福康安本就生的俊美不凡,身上隐隐有股子傲然无物的气势,他眼光流转间霎时掩去了双目中的狠戾,笑道:“哈哈,原是一场误会啊,我前阵子上街欲寻些珍宝古玩,无意中现此间古朴素雅的丝绸商铺,想着再过些时日便是额娘寿辰,才欲买下这商铺专供富察家丝绸之用,没想到这里竟是致斋所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福康安手一挥,手下之人便将和珅所带的宫人松了绑,福康安歉然道,“此番倒是我性子太急,险些闹这无端之事伤了和气,手下方才也是口无遮拦了,致斋莫要怪究!”
致斋……记忆中,这名字似是只有纪晓岚那个泼才这般唤过他,和珅听后心中扬起一丝不适感,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倒是潜意识里稍稍偏向了纪晓岚几分。
和珅眉宇间敛着沉光容色,微微一笑道:“三爷说笑了,我不过一介商人,并非同三爷一般天潢贵胄,怪究不敢当,怕是教人见了笑,三爷若是无事,便先饶了吧,在下从后巷的染布坊刚刚回来,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须与我家掌柜的商量一二,三爷您若是在我这儿沾上了这铜钱的晦气,教董鄂夫人知晓了,又要说我这人不好相与。”虚则买下瑾华斋,实则敲山震虎!和珅虽不知福康安听到了什么风儿,却偏偏挑中他出宫寻觅白莲教人之时出现,恐是他身边出了内鬼。本该滴水不漏,一旦水滴石穿,定是某滴水出了意外。他和珅没有福康安这般显赫身世,也没有他人舞权弄势的官职地位,不过是依着步步算计从这逼仄之地慢慢向上攀爬,今日竟是沦落到要被个奴才呼来喝去的地步,个中不甘谁能知晓?“另外,三爷唤我丰绅即,这般亲昵之称在下却担当不起。”
福康安听后眼前一亮,心道原来和珅便是近来京城商贾之中的骤起新贵,福康安刚毅聪明,敢为天下之先,认为各行各业均有其存在意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故此不仅不排斥行商,心中还不免对和珅的才能高看了几分,而他正欲开口,却瞥见和珅眼中敛着的几分落寞之色,坚冰之心不禁微微动容,温声道:“既然你还有要事处理,我便不多做叨扰,福某来日定当设宴以谢今日罪!”言罢,意外爽快的带人离开了瑾华斋。
中间突生了这样一场变故,宫人皆心内惶惶,哪还有心思瞧着每匹布料精挑细选,和珅见状,自知丝绸之事不急躁,便顺遂了众人,驾马回宫了。
和珅职任管库大臣,虽然无须住在宫中,但是担忧宫人在他不在时惹出事端,领罪受罚,故此一直居住在布库后专供宫人歇息的小宅中,住处虽不宽敞却得清静。和珅一整日在外奔波早是疲惫交加,回到房内舒坦的泡了个澡便欲睡下。怎料和珅刚刚熄了烛火卧于塌上,一阵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心内讶然,起身高声问道:“是谁在外面?”待得片刻,却无人响应,过了一会又听得一阵敲门之声传来,和珅不得已从床上整饬好衣冠,又拽上件绒披风,提烛走至门边,将门拉开一条小缝,竟是瞧见十二阿哥永璂怀中捧着一个华锦包裹,笑意盈盈的立在他跟前。
见和珅要朝他行礼,永璂一把将其拦了下来,说道:“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多礼!”这是他与和珅第二回见面,永璂瞧见和珅面孔白杳,较之白日更加美的不似方物,眼前不禁一阵恍惚,问道,“不知现下是否方便,否让我进去待一会?”
和神将这位不请自来的十二阿哥请进屋内,重新点上蜡烛,转身沏了茶端来,恭敬问道:“不知十二阿哥深夜拜访下官,有何要事?”
永璂迫不及待的将怀中包裹铺在桌子上,细细瞧来,竟是从吃食到伤药,小玩意儿到书册墨台均有涉及,对上和珅诧异的目光,永璂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解释道:“和大哥,我以这样叫你吧!时间仓促,我也只能暂时找来这些东西送给你,这都是民间特有的玩意儿,想来和大哥能待在宫中不常出去,故此想着这些个物什以让你无聊的时候解解闷儿,往后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尽管和我说!只要是我以拿来的我定然不会吝啬!”永璂说的耳尖通红,他却不知晓和珅最是不喜这闹市俗物,似是又怕和珅误会些什么,又道:“和大哥,我心内万分感激你的救命之情,皇阿玛时常教导我们,滴水之恩,须以涌泉而报,我虽身为皇子,却也不是纨绔不啻之流,我权当是报恩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虽然永璂极力辩解并无他想,和珅却听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当下捡起一支拨浪鼓,淡淡一笑道:“今日瞧见十二阿哥遇险,身为臣子都该如和某般作为,幸而您身体无甚大碍,这便是给下官最好的礼物,只是今晚十二阿哥送来这些物什与下官,明日此事传入别人耳中,恐是令下官心内惶然!”
和珅前一世并未做多关注这些个阿哥皇子,只将全部心思都扑在如何取悦乾隆上,他只知道这十二皇子永璂虽是继皇后乌喇那拉氏所嫡出,但继皇后因常年失宠而性情大变,又因着乾隆下江南寻花问柳而赌气剪,满洲人的风俗最忌讳便是剪,是以乾隆更加对其乖张之举厌恶至极,继皇后终于三十一年病死,十二阿哥永璂则是生而无母,养而无父,自个儿独活了二十四载岁月便也去了,何等的凄凉孤寂之景!幸而永璂为人甚是和善,身边儿倒是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奴才侍奉左右。
永璂听得和珅婉言谢绝了他,倒也不恼,只是眼中透出些许凉薄之意,也学着和珅拿起了支拨浪鼓左摇右晃,说道:“和大哥,你知晓,即便他们为人臣下,却也从不会对我这个没落皇子多瞧一眼,只因我额娘当年触犯了龙鳞,有人母凭子贵,有人因母获罪,即便我在上书房多么努力用功,皇阿玛都不会多瞧我一眼,却独独对那福家少爷偏心宠爱,”永璂眼中勾出一抹老成,以及他这个年级根本没有的成熟之感,惨然一笑道:“是我心中无恨,我只是想无悔的过这一生,那些个勾心斗角的弄权之术,我学不来也不得学,和大哥,我也不知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话,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关注到我之人,永璂猜不透人心,却也不会盲目相信何人。”
身为一位皇子,即便不受宠,从来在人前都是因硬生扛着,从不教人看出弱点来,这皇十二子却坦诚的很!和珅听完永璂的这番话,心中更是有着三分惊讶三分忧伤三分窃喜,惊其竟是选择同他吐露这些不为人知的情绪,心思甚是单纯无害,忧伤是因着和珅从永璂身上看到了自个儿幼年的影子,心*感之意增强,但又转念一想,永璂不正是教他打击皇家的手段吗?和珅即便有朝一日做成了那擎天权臣,只要他一日为臣,那便终生为臣!但要是能得到皇子助力,离他最终目的就更近了一步!
当下面上作泣,言语关切道:“十二阿哥所言……我大抵是懂得的,但我想皇上他心内并不是不在意十二阿哥,不过因继皇后的事情在先,他贵为天子不好拉下面子前来探望,只是今日十二阿哥肯屈尊探望我,和珅实在受宠若惊,无以为报!惟愿日后为十二阿哥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永璂听的神情激动,二人又痛快的畅谈了许久,直至深夜,和珅宅中的烛火还在摇曳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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