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重薄唇微微抿紧,声音沙哑:“爷爷……我觉得很懊恼,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发现自己就是个废物,什么事情都不能为她做。说好了再也不让她难过,可是竟然没能避免……”
以前那么多的日子他都做什么去了?为什么看不透自己的真心,为什么不肯对她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她分明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他却荒废了那么多年的好时光。
只怪自己对她不好,让她一路走到今天。
顾九重微微哽咽起来,低沉的啜泣从肺腑中传出来,雷霆万钧。而他终于不再掩饰任何一个人内心深处的脆弱与柔软,第一次在顾老爷子面前流露出来。
如果不是心痛至极,他不会这样不经意的表露,更不会泣不成声,这是一个孙子在爷爷面前最为真实的不堪一击。他就是一个孩子,才跑他面前撒娇。
顾老爷子猝不及防的震了下,不禁想,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咬碎牙齿和血吞,看着风声水起,只怕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顾老爷子这一刹那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顾常君夫妇去世的那一年,他不过十几岁,还是一个孩子。
诚然就是这个孩子,顶天立地的撑起这个家。那年他还没有大学毕业,为了公司,不得修学,也是后来上了正轨,才重拾学业。也是一边工作一边修完所有课业。见他做得好,便觉得天赋使然,所有乘风破浪都那样理所当然,没想过他在人后付出多少努力。只以为他是长孙,觉得许多事情理应由他来担负,却忘记他不过只有十几岁。
顾老爷子觉得惭愧,他到底做了什么,这样伤害自己的孙子。他不过就是喜欢一个女人,而他又不是那种会被什么蒙蔽双眼的人。而他们只因自己的门第观念就百般刁难,处处左右阻拦,险些铸就一辈子的遗憾。
听着顾九重在电话里轻泣,顾老爷子的一颗心都已经碎了。双目浑浊的盯着外面席卷而来的夜色。他这样的爷爷只会拖累自己的孙子,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从来都是他对不起他。
握着电话的手轻轻的打着颤,老人家呼吸困难,勉强坐到沙发上。
以前所未有的平和嗓音说:“小九啊,不要自责,你为她的良苦用心总有一天她能体会到。你将我们安排到一起住院,又故意忍受她的冷脸为了什么?不就是做给我和你女乃女乃看。怕我们带着偏见只见一面对她实在不公平,又怕我们当时就说令她难堪的话,让她感觉到难过。所以你处心积虑安排这些对不对?让我们了解并非她想高攀我们顾家……然而我和你女乃女乃到现在也是真的看到她的好了,你果然没有看错人。门不当户不对又怎么样,只要她是个好姑娘,而你又喜欢跟她在一起,还有什么不可以。是爷爷错了,抱着老偏见一直对你们百般阻挠,这些年是爷爷对不起你……”
顾九重说他累了,也以为他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跟他闹脾气,可见他是真的累了。
顾九重极力抑制自己的呜咽,憋得一双眼睛通红,最后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方能不发出声音。电话里一时静寂无音,祖孙俩儿似从未这样坦开心思好好说一番话,一番暖人心窝的知心话。
顾老爷子想,如果这些年多想想他的不易,是不是他便不会感觉这样累了?
刹眼间老泪纵横,让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何跟他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顾老夫人终于将风小玖哄到楼上去,她的精神有一点儿恍惚,所以劝她到床上躺一会儿。看护过来一起帮她盖好被子。顾老夫人坐在床边安抚她:“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等到一觉醒来,小风就回来了。”
风小玖躺在床上时不时抽搐一下,哭到最后连眼泪都没有了。顾老夫人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悲戚,方觉得之前的残忍,何必要为难这样一个苦难重重的姑娘。
没多久,顾九重推门闯进来。他一结束和顾老爷子的通话,就不顾一切的奔过来了。压抑了多年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连他自己都恐慌无助,觉得难过,这个时候最想紧紧的抱着她。
顾老夫人吃惊的唤他:“小九……”
顾九重上半身已经覆到床上抱紧风小玖,抵不住情绪的狂潮,似要将她吸纳进骨子里,带着一切的退无可退。他终于抓住一件东西,是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的。
顾老夫人见他眼睛腥红,一定是哭过了。这个时候她该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于是叫上看护一起,小声说:“我们出去吧。”
顾九重从未在谁的面前这样软弱过,也从不曾向哪个人这样示弱过。
却只觉得对不起她。
“是我对不起你,说好的安好没能给你,还要让你像现在一样难过。以后我再不惹你生气,之前那些都是无心的,只想让你在人前对我由心冷淡,在我的家人面前少受一点儿委屈,天知道我有多心疼你,唯怕我的家人像陆家人那样对你……以后连这样也不会了。小玖,我爱你,到死我都只爱你。”
风小玖像一只木偶一样被他揽在怀里,到底还是听清他说了什么,攥紧拳头一下一下捶打他的肩头。
她讨厌死了他,可是,他却仿佛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她那么累,怎么会不想停下来歇一歇。
忍不住哽咽:“你走开……你既然不选我,为什么还要靠近我……”
她分明说过的,既然走开了,那就离得她远远的。
她说:“顾九重,你是个混蛋。”
顾九重吻着她的鬓发,轻轻道:“我是混蛋,我不该将你推开,以后再不会了。小玖,我爱你,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
风小玖终于不再伸手打他,手指坦平又拢紧,最后攥紧他的衬衣领子,窝在他的肩窝里一阵阵的抽搐。
只讷讷的说:“顾九重,你混蛋……”
越是这样软弱的时刻,向往靠近的两颗心才会竭尽全力的拥抱在一起。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病房内安静下来,四周都静悄悄的。他的胸怀像夜一样温柔的包围住她。之前还在可怕的梦魇里,这一刻风小玖在他的怀里渐渐的睡了过去,像平静下来的小孩子停止哭闹。
顾九重轻轻的捋着她的鬓发,觉得这一刻是真正的拥有她了。
有人打来电话,顾九重起身去外面接听。是手下人打来的,过往车辆经过核实,找到可疑的。
顾九重问他:“车主是谁?”
“周胜,以前是江屿程的司机。您不是说要留意熟悉的人,到现在为止,这是盘查车辆里唯一熟悉的。又是您刻意交代的与江家人有关系的相关人物。”
顾九重桃花眸子骤然眯紧。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叫来看护告诉她好好照顾风小玖,一直守在门口,别让她有一点儿意外。
接着带人连夜去追查此事,周胜的地址他们已经查得清很清楚了。赶到他家里的时候,周胜在家,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一身睡衣的周胜打着哈欠问:“你们是谁,这么晚了来我家……”
不等说完,顾九重接着带人闯了进去。他气疯了,森冷得可怕,像锁命的阎罗王,明显没有多少耐心烦,把人按到门板上用胳膊抵住,直接拿利器指着他:“孩子呢?”
周胜一双腿吓软了,白着一张脸否认:“什么孩子?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顾九重将匕首推入一分,扎进他的血肉里。疼得周胜哇哇直叫,夜半时分响起来,惊悚得像杀猪一样。
他一字一句:“我再问你第二遍,如果你不说,我送你去见阎王。”
周胜知道他说到做到,事态来得突然,之前睡意朦胧,不等看清就被撞进屋里反手按到了门板上,这一刻反应过来,这个人是顾九重。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打起冷战。
惊悚的说:“顾少,你慢慢听我说,孩子去哪儿了我真的不知道。之前我是听江总的安排去医院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下手的机会。早上的时候正好碰到,就用药将孩子迷晕抱走了,可是按着江总的吩咐带孩子去郊区的时候,路上遭到阻截,我被人打晕了,孩子也被抢走了。”他看着顾九重阴郁的一张脸,吞咽了一下口水又说:“顾少,不信你看看我头上的伤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怀疑是不是王总另有安排,故意唱的这一出,他到现在还没对我付全款,顾少,你不防去问问江总。我也是听他安排……”
顾九重将人交给手下人,连夜去找江屿程。
江耀威穿着睡衣下来,这个时候顾九重闹到门上来,不能说不惶恐。
好言道:“顾世侄这个时间来家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顾九重冷冷的眯起眸子:“江总不防问问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好事,你问他是自己将人交出来,还是要我亲手夺回来?”
江耀威怔忡的问他:“顾世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个朋友家的孩子不见了,追查到周胜的身上,说是江屿程指使他绑架了孩子,江总要是也很好奇,不如把江屿程叫下来问一问。”
江耀威额头上全是汗,顿时口干舌燥。不敢想象江屿程又做了什么混帐事,难免慌了神。告诉管家:“去把少爷叫起来。”
江屿程觉得自己这回真是倒霉透顶了,好不容易将孩子弄到手了,去郊区的路上也能发生意外。
这回不仅没将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反倒引得顾九重找上门来了。看来江桐说的没错,风小玖这个女人果真和他搞到一块去了。
他不会傻到承认事情是自己做的,不要说中途计划破产,就算那个孩子真在他们的手里,他也没打算承认。
见到顾九重一脸装模作样:“顾少这么晚了过来,就是血口喷人么?你有什么证据说那个孩子是我指使人绑架的?仅凭周胜的一面之词,是不是太武断了。他要是刻意污蔑我呢。你要是觉得是我做的,不防拿出证据说事,要是能证明是我做的,你就让警察来抓我,我一句怨言也不会有。”
证据当然不会有,江屿程既然有心想弄死那个孩子,就不会泼自己一身的脏水。无论是和周胜的协商过程,还是支付定金,没有任何的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就连周胜也拿不出,就算他指认江屿程,拿不出证据也只能是自说自话。
江耀威看在一边,太阳穴突突直跳。盯紧了顾九重,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顾九重阴冷的笑着:“不要以为拿不出证据,就不能置你于死地。”
江耀威“咯噔”一声,忙出来打圆场:“世侄,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屿程怎么可能做这种违法的事情,你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一定是哪里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