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国子监祭酒是不愿意大双、小双来念书的。国朝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女子入国子监。国子监一直是夏国培养栋梁的地方,但是从先皇那代开始,由于朝争,国子监已经沦落为皇子的启蒙书塾,那些优秀青年再也无法进国子监读书,夏国重新设立了御书司,专司培养最优秀的人才。
到了当今陛下这儿,由于陛下子嗣稀少,国子监更是变得冷冷清清,原本容纳三百学子的学堂,如今只剩下了三皇子一人。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早就进入御书司,和那些夏国未来的栋梁同窗。
就是因为国子监已经形同虚设,有等于没有,国子监祭酒才没那么强烈反对大双、小双进来念书。大不了等宫内的女学筹办出来,再让她们回去就是了。于是这一段日子,能常常看到大小双和三皇子一样,学习经史子集,而不是女学、女诫。
小双对于老师教导的内容实在提不起多大的兴趣,虽然她是成年人的灵魂,但没人规定成年人就必须喜欢那些枯燥的四书五经吧?她在楚州也曾上过学,那时只是为了给自己识字找个借口,同时练一练自己那一手狗爬一样的字。在女学里,小双最大的收获就是能看懂会写繁体字了,时不时淘上一本野史话本,也看得津津有味。
老师对于两个特殊的插班生也并不看重,随她们学也好,不学也罢,很少过问她们的功课。若是陛下问起,只要不出大错,皆回答“尚”就行。于是小双没有学业压力,闲得慌了就开始观察除大双以外的唯一同窗。
三皇子还是个小正太,然而读书态度却非常好,总是比她们两个来得早。而且从不开小差,从不嬉闹。连小息也不放下书本,一天到晚竟是没有一刻休息的。
连着观察几天的小双暗暗称奇,一个才八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自制力。是他的学业似乎并不如何出色。如此苦读,得到的评语也常常是“乙”。越是如此,三皇子念得越是刻苦,有几次,小双都能看到他眼下乌青一片,显然是夜间也埋头苦读的。
终于有一天,小双忍不住了,趁老师不在,她捅捅埋头默默背书的小男孩:“你就不累吗?”
三皇子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似乎一下子没明白小双的意思。
“我是说。你这么念,不觉得累吗?都没见你玩过。”
三皇子明白了小双是什么意思后,似乎觉得她很无聊,再也不看她,继续低下头背他的书。
被小破孩鄙视了!小双有些尴尬地模模鼻子。也默不作声了。
当小双以为三皇子会永远这么背下去的时候,三皇子似乎自己觉刚刚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又弱弱地向小双解释:“我自知资质无法同大哥、二哥相比,唯有勤学苦读,才不至于落后太多。”
说完这句话以后,三皇子抬起眼睑,小心翼翼瞥了小双一眼。又飞快低下了头。
“胡说,大皇子和二皇子殿下都是大人了,你一个小孩子自然是没法同他们比的。而且你这么念,不懂得劳逸结合,自然事倍功半,怎么能念好书呢?”小双被三皇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刺激到了。这些话想都没想就月兑口而出。
三皇子仰起了脸,嘴巴微张,似乎对小双和他说这些话有些惊讶。小双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大大的眼睛,两排浓密的睫毛扇啊扇。像两把小扇子。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在三皇子的小脸上轻轻一拧……等触手一片柔女敕,小双的脑子才清醒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她尴尬地收回了手,默默无语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而三皇子一直保持着呆滞的姿态,也不知他是被小双雷的,还是吓的。
之后的几天,三皇子见到小双,总是找各种借口闪避,实在躲不开了,往往疑的脸红。直到小双送了他一套动物造型的镇纸,才算好一点了。不过他总算没那么拼命念书了,有时候小息的时候小双找他说两句话,他也放下书本,静静坐着认真听。每当这个时候,小双都忍不住感叹,多么帅气又温柔的正太啊。
小双渐渐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天天请安念书也过得很匆忙。叶听雨时不时透过李放林的渠道传进信息来,但是从来没有过好消息,每次都是没有任何进展。越是如此,小双的心越是沉得厉害。刘大的死是压在她心上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她既不能跟任何人讲,更要将杀人凶手揪出来。如今查来查去却是没有一丝线索,岂不是说明这个凶手来头不简单?那么,她们在宫里就一定安全吗?
每次听到叶听雨这样的讯息,小双的心情都会不由自主低落上两天。不过伴随着这种讯息的,往往还有李放林的话,有时候是一句诗,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个字。小双越来越不明白李放林想要说什么了,比如今天,他带了一句口信进来,是“秋风入庭院”。小双将这句话写在宣纸上,翻来覆去看了几次,也不明白李放林究竟要表达什么。大费周折递句话进来难道是为了提醒她天气凉了?还是跟她寒暄天气?
小双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就把纸一丢,不再去想了。现在她身边随侍的是春生,她赶紧将郡主丢到一边的纸捡起来折好,有条有理地放好。
小双身边只有一个夏花毕竟太少,她又不愿意将彩珊调进来,彩珊还是放在外面,方便她走动。于是沐氏给小双挑了个宫女,就是春生。春生为人细心,做事情利落,很快就打点了小双大部分的衣食住行。
一切似乎都在掌控内,然而总有那么几件事叫小双烦心。特别是最近几天,周贵妃总是找些理由上忘忧宫来坐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周枝儿被打成那样,忘忧宫和琉璃宫之间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为友好吧,然而她总能一脸若无其事地来,一坐就是半天,和沐氏扯些有的没的,从楚州的风土人情,到周刘两家的世交情谊,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真没想到,我和长公主这么有缘,真说起来,我得喊刘老掌柜一声‘爷爷’呢。刘爷爷当年和我祖父是铁杆子的兄弟,我小时候他还抱过我呢。”
沐氏真是无奈极了,她不愿意和周蔓儿扯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赶人吧?无论你明示还是暗示,她都只作听不懂,现在更是要攀亲戚了。而周蔓儿也聪明,不说两家曾经的姻亲关系,只说两家长辈曾经的情谊,叫沐氏翻脸都没有借口。总不好人家不提退亲那一段,你女方总是挂在嘴上吧?
此刻沐氏只能无奈地敷衍:“公爹去的早,我倒是对公公年轻时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周蔓儿赶紧附和:“对对对,公主知道的必然不多,想来刘家大哥应该知道些,那时候他还同刘爷爷一起给我家跑过商呢。”
说到刘大,沐氏心里也直打鼓,都过去了一两个月了,怎么就一点都没有消息呢。她心里焦急,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只是拿些旁的话敷衍周蔓儿。是等周蔓儿一走,她自己一个人琢磨琢磨,是越想心里越慌。京都和楚州不过七天路程,再怎么磨蹭,刘大也该回家了。就算刘大没回家,父皇要在京都里找个人,会找不到吗?她几次问父皇,父皇都说没有消息。原本她不愿意多问,怕惹得父皇不快,但日子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她不得不好好问一问了。
沐氏心里是这么想的,然而并没有直接去问陛下。陛下白日都在御书房会见朝臣,她不能这么贸贸然地找了去。反正陛下回了后宫,隔三差五就来忘忧宫,到时候再问也是一样的。
说来也巧,今天陛下早早回宫,想到南方送来的新鲜果子,立马让人装了一盘送到忘忧宫去,他也正好过去看看大双、小双。
大小双已经下了学,正陪着沐氏吃些茶点,说着闲话,陛下就来了。
“皇上外公!”大双、小双见了陛下,亲昵地缠了上去,令夏帝颇为开怀。
“参见父皇。”沐氏由于满心里有话要问陛下,所以眉宇间带了些忧愁,夏帝自然看得分明,他一手拉了大双,一手拉了小双,随意地坐了下来。
“沐恩啊,你是有什么要和父皇说的?”夏帝和颜悦色地问李沐恩,丝毫没有一代雄主的霸气,此刻他就是个关心女儿的父亲。
“父皇,沐恩想问问,您找到沐恩的夫君了吗?”沐氏慢慢走到陛下面前,蹲子,一手握住皇上身侧的椅子扶手,仰着脸,眼睛里带着哀哀的祈求,看着自己的父亲。
一旁的大双听到娘问起爹爹的下落,支棱起了耳朵,怕错过任何一个讯息。而另一边的小双,整张脸变得刷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