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乘华山下,千岩云汉中。灵居虽窅密,睿览忽玄同。日月临高掌,神仙仰大风。攒峰势岌岌,翊辇气雄雄。揆物知幽赞,铭勋表圣衷。会应陪玉检,来此告成功。
华山与平安县隔了条漳江,再往南约莫两百里便是柘荣山——如今早已落寞的魔教总坛所在了。华山如今其实是只剩下了三人,张福生及两个徒弟徐寅、段世音。前两人不消多说,这段世音却是对武道没半点兴趣,一心专研医术。段世音原先叫段素素,这些年穿山走陵处处行医施善,便得了个在世观世音的名号,当然江湖人这计马屁段素素不会在意,拍的张福生却是开怀大笑。
当初徒弟要学医,当师父的立马下山抓来“九岁药圣”李小白来当老师。李小白不是真的九岁,只不过幼时便痴迷于研究药理,九岁时稀奇古怪吞了枚自己瞎练的药丸子,结果就身高再也没长过半分,不过这三十多年来用药用毒俱是难觅敌手,便得了这个带“圣”的名号。李小白于张福生年岁差不多,少时有旧,也是四十好几的人,当初被拎上华山也就没太大怨念。何况那时段素素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丫头,识药用药颇有天赋,李小白便安心地在华山住了下来。
不消说张福生这天下第一的名号镇着,段素素那蝶上飞的超凡轻功也足以自保,所以张大掌教放着一百个心。
华山说他是个门派吧却也不是,因为古往今来华山上人都不给自己门派命名,可偏偏历代习武的人又都住在华山上。不过江湖人也没来分块地盘的胆色和念想,何况如今张福生一人遥遥震慑魔教余孽,保得江湖安宁,就让世人敬畏无比,靠近华山也不免自觉渺小,反而生不出打扰之意了。
今日谢安早早的洗涮完毕出门了,自己马上要去接见高手中的高手,抬头一看天空被过滤的只剩了一片蓝色,更是觉得神清气爽,步伐都变轻了。
走到县衙门口,徐寅怕是今生从没如此心烦丧气过。谢安一路在旁“无知”地求教武学,不时还耍个几招“霸王拳”“擒龙手”眼巴巴的等着高手指点。徐寅也是觉得好气又好笑,不过一里半的脚程,生生被这猴子一样的公子东拉西扯、疑问漫天地拖着走了小半个时辰,一路破天荒的没给什么好脸色。
小谢的身份在这,两旁衙役自然不多说什么。两人一路穿过大堂二堂直抵知县宅,小谢瞧见自己老子不在,觉得在高手师父前丢了面子,一掌拍向茶几,问一旁倒茶的小丫鬟:“谢宇那混蛋呢?昨个儿老晚回来,一早来不办公务吃屎去了啊?”
小丫鬟知道谢安是个什么性子,也不畏惧,笑呵呵地说:“老爷在茅房呢,少爷和这位先生坐会儿吧。”
谢安心想还真被我说中了,又咕哝了几句。
谢宇一溜小跑进来,瞧见了坐不住的儿子和那丰神俊朗安坐着的男子,陪着笑脸呵呵道:“儿子啊,想来这就是那位高手先生了罢?”平安县这方圆几十里地,也是没什么能瞒得住这位知县的,昨个儿的事自然早有下人通报知晓了。
谢安终于找到了摆谱的机会,抖抖袖子,模出一张自己昨晚擅自做主写好的任职书,“少废话,盖章签字,该干嘛干嘛去!”
徐寅觉着这对父子真是滑稽可笑,性情倒是还算讨喜,颔首对老谢以示谢意。毕竟这位看似怂包的知县也算是自己的上司了。
一切事毕,徐寅一拱手:“谢大人,在下今日任职,还不知……这薪水待遇如何?”
老谢看小谢,没个准头。谢安心想:我擦,高手不是视金钱如粪土么,难道这位高手中的高手缺银子?豪气一声:“月俸百两!高手师父觉着怎么样?”后半句便是换做笑脸对着徐寅说的了。老谢听完身子晃了晃,心想这不是败家么,一脸苦笑。
徐寅和气的笑了笑,觉得这儿子也太不替老子着想了,解释道:“在下既然已经入职,自然出几分力,拿几分酬劳,并不贪图那身外之物的。不过在下听说待诏一职每日可拿银两也可转换成实物发放?”
谢宇一本正经地回道:“待诏按律令每日腊口面脂、口脂各一盒,熟宣两刀,酒三升。”
徐寅听得那“酒”字,差点就扔了那高手风范,强作镇定道:“在下无甚嗜好,就和家师一样好酒。呵呵……见笑了。”
这话听不懂,谢宇也混不到今日地步了,立马做下决断:“那便每日三升酒,其余物事约莫折合二两银子,月底总结如何?”这里边的银子,谢宇自然是往多了说去的。徐寅知道再推辞也不合适,就应了下来。
徐寅在虚受堂领了一些文墨用品,便往六科房走去,打算开始这一天工作了。小谢没皮没脸的跟着,反正这县府跟自己家后院没啥区别。
看着眼前这高手师父笔走龙蛇,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着真是赏心悦目,更是觉得徐寅是文武双全天下第一等的人物了。
别看谢安这人嬉笑怒骂全凭心情,其实也是个璞玉浑金的人儿,难能可贵的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你买他家布料银子少给了、钱庄拖欠多了也不和你计较,说不定瞧着别人可怜就免了。可你要是欺负他家丫鬟,背后损自己老子,那可是不死不休地要和你玩命了。说到底,其实算是个顾家懂事的十八少年。
徐寅此次来这小小平安县,肯定不是度假来了,不过“天机图”一事也没个头绪。早年说是一骁骑统领老家在这里,年事已高,养老就回到了这平安县。感怀当年将军栽培之恩,带回了本将军亲笔手札,这手札里便有着传言影响天下格局的“天机图”。这六十多年前的事,自然无可考证,天机图也没了下落。
江湖事本来应该江湖了,可惜出了个神秘的神仙楼,与北周、大梁和本国赵国都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神仙楼。
神仙楼声名崛起也就八十多年前,当代楼主也是个惊艳才绝的人物,算是武林仅知名号的唯一一位楼主,夜听雨。文武双全、才貌俱佳,在才俊侠客之中也是当仁不让的鹤鸣之士,更是不少思春少女的梦中情人。神仙楼其实秘密寻找天机图已经十多年,可惜总是找到些旁枝末节,这才没得办法,借莆田居士之口,把天机图的消息公诸于众。
这还不至于让各路英雄心动,心动的便是,神仙楼许下的代价——拿到神仙图,保天下十年太平。谁拿到天机图交给神仙楼,神仙楼二、三两位当家各授一套绝学,十大名器中一把,护十年入知心境!
不说“保天下十年太平”这句话有多狂妄。即便十年入知心境,也是许多一流高手都是瞠目结舌的手段了。众所周知的神仙境高手除了张福生、神仙楼当代楼主,武评榜上其他人可是算不得数了。武榜第三的神仙楼二当家也是承认自己不过才勘堪模到神仙境的门槛,五年内是入境无望的。
武评榜十五人只有两人入得神仙境,天下知心境总数肯定是不满五十人的,可见这诱惑之大。且不说神仙楼和各方朝廷势力的勾连纠缠,光看那门下两万教徒,也直逼当年魔教了。确实有着影响朝廷的实力,何况武道上品五境全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一个神仙境的高手所具有的能力与自信,凡夫俗子是理解不了的。
徐寅也不急于一时,何况神仙楼门徒众多,十多年也没查出个准信儿。师父一句话让他跟着查查看,自己倒是拍拍**走人,跑东海上找乐子去了,留下大徒弟苦不堪言!
抬头又瞧见了谢安那略显落寞的眼神,心想:这谢安一位公子哥,倒也是少年心性,觉得收这么个便宜徒弟也不错。华山自古至今就数这代人丁稀落,何况有了这个徒弟,美酒自是少不了的……想想发现思路愈来愈广差不多广到师父那境界了,不由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对着谢安说道:“谢兄弟……”
“别别,叫我小谢就好了。呵呵。”谢安一听高手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眼神立马不再幽怨,身形坐直,如狼虎般盯着徐寅。
徐寅一笑,“没别的事,你昨天不说想学武功么?”
“那是那是!”谢安小鸡啄米的点头。
“学武功干嘛呢?”
“当然是惩奸除恶、造福苍生、行侠仗义、为祸人间……”谢安一脸正义。
徐寅眼光自然不差,知道虽然小谢说的假大空,可心地是好的,也就不计较。继续问:“那小谢你想学什么?”当今天下绝大多数武林人物都是效仿早前华山第七代掌门,一代剑神柳溪生而学的剑。所以觉着谢安估计是要学剑了,自己好歹也学了师父两成本事,教他足矣。
不料谢安自有一番打算“轻功啊!硬是要的啊!打不过可以跑,跑得还潇洒!我学轻功行不?师父?”谢安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全在他娘手底下教出来了,这声师父叫的是浑然天成毫不做作。
徐寅听着他的蹩脚道理也不争辩,笑着点头道:“那你先回去,午饭过后再来罢,轻功自然要有内功支持。为师答应教你,这内功心法你必须当着我的面背下,更不能转述他人。若是做不到,你便不用学了。”
谢安知道这事马虎不得,严肃了下来,狠下心对天发誓,又麻利地伏地磕了三个响头。
“其实外传了出去,为师也不怕,把你和得到这功法的人全都废了,为师也不愧对祖师。”
这话吓得谢安差点一**没坐到地上去,也知晓了这话师父不是开玩笑,答应了下来出了六科房。
谢安心里其实兴奋还是大于对师父的畏惧的,不由嗷呜一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地跑出县衙门口。门槛过高一时不慎摔了个狗吃屎,也不恼怒,闪电般爬起来继续哈哈哈哈一路跑向谢府,这是打算回家先和老妈报喜去了。
徐寅听着外面动静,也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这谢安简直是师父的少年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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