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里,谢安虽每天被师父变着法子的修理,这轻身功夫却是越发飘逸灵动。按着师父要求,睡眠时养成冥想吐纳的习惯,内力与日俱增。虽然还是个不入流的江湖菜鸟,至少眼光高了不少,不再羡慕那胸口碎大石了。
身披铁链,足足花去十天,才基本使得步法畅通。而后再练习时,徐寅做了些手脚,徒弟在食器上步走纷飞,他则拽着铁链子左拉右甩。瞅到破绽,立马一脚飞起……惊得水下鱼儿四处逃命。
徐寅更是丧心病狂的在漳江南面密林,设下无数陷阱,每天交给谢安去林中抓麻雀的修行任务。想起当年掌教师父对自己的种种非人行径,如今变本加厉的还给了他徒孙、自己徒弟。原本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一人,在体会到虐待的快感后一发不可收拾,每日瞧着谢安衣衫褴褛地回家,变态般的高兴,喝酒都要比往日多了一壶。
小谢同学如今每晚除了照例泡药、修行,蜡烛都是懒得去点,上茅房的时间都恨不得挤出大半来睡觉。只觉得是度日如年,头顶乌云密布暗无天日。
今日师父估计是没掌握好分寸,一脚踹飞他,连拴在身上的铁链都绷得笔直,一震之下老腰都快闪断了。好在这一个月下来,修行刻苦不说,挨打也挨多了,身体结实了不少。换做一个月前的谢大少爷,这一脚还不得要去了半条小命!
徐寅虽然每日把徒弟折腾的不成人样,连衣服都是糟蹋的不敢穿绸缎的了。可是这武功却是日益精进,成效不错。不说谢安资质、体魄如何不堪,这悟性还是颇高的,尤其性子坚忍肯吃苦。加上这华山一脉传承的“地狱式训练**”,根基之扎实寻常人难以想象。如今虽然徐寅口中滔滔不绝地骂着,心里却是知道,这徒弟大半个月修来的内力,较之寻常习武一年的人,也是不逞多让了。
华山自古变态多,如今又多了谢安这一位。
平安县小的可怜,虽然当今朝廷也不颁布什么计划生育令,可大多都是抱着“生儿不用多,了事一个足”的心态,所以人口也确实是少。地方小人口少,大家天天见面也没那么多话好说,自然藏不住什么秘密,有什么事便抖搂出来,一转眼的功夫满县城的人都知道了。
谢家大公子这些日子的哀嚎声自然早就传开了去。街坊议论纷纷,说什么那县衙里先生模样的徐待诏可是个武林才俊,谢家少爷学了大本事,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云云。
这些事县令大人自然早就知道了,谢宇心疼儿子那是这片地儿出了名的,不过那徐先生虽然名义上是自己下属,可功夫真不是一般的高,又是儿子的师父,自然也不敢去劝说。天天眼巴巴盼着儿子回来,嘘寒问暖一番。可怜天下父母心!
谢安习武后,不说没精力出去瞎混,在师父的影响下也沉稳了许多。几次钱多多来约喝花酒,都是拒绝了。谢宇瞧在眼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儿子不再大手挥霍,性情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骂自己老不死也是没有的事了。忧的是儿子在家上茅厕都要翻墙而过,施展下脚上功夫,可别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
谢母关氏倒是淡定了许多,也不去管儿子死活。该浇花浇花,该抄经抄经,得空还去坊间巡查一番。比较之下,这关氏身为女子,却当家做主,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之所以徐寅这么督促徒弟修行,也不是说他多盼着培养个后生新秀出来,好涨自己名声。只因突然师父有事交代来,不得不去完成,能待在徒弟身边的时日不多了。
这还要说到徐寅在林外碰到御前侍卫的那日,那中年男子便是夏统领手下,十暗卫之一的白书。白书也是个苦命人,好似人间悲剧全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幼年丧父、成年丧母、中年丧妻。空有一身武学,也违逆不了天意。后来与夏大人结下善缘,反正是无牵无挂,就投身于朝廷了。
白书带着圣上密旨,有着便宜行事的权利,跟徐寅做了个交易。徐寅答应帮朝廷调查《天机图》,得的好处却是让谢安出任渝州州同一职,这调查《天机图》一事自然由徒弟去做了,官府掩护暗中调查,一向是最为隐蔽妥善的法子。好徒弟就这么卖了,当然也不是没有让徒弟出门游历一番的心思。
《天机图》,没人见过,只是听说,甚至于没人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传了好几十年,还是水中花镜中月。
不论是否真实,总之传言中提到了到了能影响天下格局。任何能够威胁庙堂之上的不确定因素,都是各国朝廷要灭杀的对象。何况现在格局明朗,早年征战下,如今只剩下了几方强国,各有虎狼之心,藉这个借口另有图谋的也不是没有。天机图消息出在赵国,这不免有些尴尬了。
赵国国力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强盛,何况又靠山面海,经济,军事条件优越。可是面对着诸国联合的咄咄气势,也不好再有独吞《天机图》的想法。各国约法三章,谁先得手,其他国家不得在付诸行动。外交大臣都是些牙齿缝里也要抠出半两肉的角色,个个锱铢必较,一本公约也是拖了又拖才算是签好。
公约上白纸黑字写着“不得动用各战斗型军种!”各国高层也不是饭桶,知道这其中大有漏洞可钻,各自施展手段,也算是诸国暗中力量的一次交锋。
赵国皇帝也雄才大略,在这件事上更是默许了朝廷与江湖联手,藉由神仙楼之口,许下重诺来驾驭这些武夫。
神仙楼其实并不神秘,虽然是武林人的组织,却有朝廷在旁扶持。做事纪律严明,各门各派自然是难望其项背。江湖入了上品境的高手,或多或少也知晓些内情。不然以朝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作风,哪里会让这民间组织一家坐大。
谢安还不知道被师父卖给了朝廷,今天被师父叫到了县衙书房内,正纳闷为何没有去那小土坡了,看见师父身后站着位中年男子。腰间配刀,身材挺拔,表情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一样。谢大少爷现在性情已是收敛了许多,要是以往,瞧见这种不顺眼的人,肯定又要口水大喷,明嘲暗讽一番。不过也没给个好脸色,自顾自倒了杯茶咕噜咕噜漱了漱口,一**坐在书桌前,等着师父发话。
徐寅单刀直入,对谢安道:“这位是白书大人,奉旨办事,找为师帮个忙。不过我这几日另有要紧的事,时间上是不够的,我便替你答应了下来。”
白书点头算是示意自己的存在,继续一脸死人样。
谢安在师父yin威之下,不知被修理了多少顿。即便不满,也不敢大呼小叫,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你这次是暗中调查,朝廷给了你这个州同也不是让你显摆去的,该做什么自己要有分寸。”徐寅语气严肃“依着你跳月兑的性子,少不得要惹些麻烦。不过也别畏首畏尾,该动手时就别客气,打不过跑,打得过报上为师名号,也叫他人知道知道。”
白书没发觉这徐大高手也有这滑稽一面,再看着这徒弟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师父,打之前报你名号,不就管用了么?”谢安问道。自从后来知道师父就是那武榜第七后,谢安可是激动了好几晚没睡着觉,时常梦中都是师父那温文尔雅的笑容,潇洒的身影。
徐寅一板脸:“你不和人交手,怎么磨练武技?武道一途,越是在生死搏斗中,越能激发潜力提升修为。你一味的埋头苦练,也是纸上谈兵,怎么能成的了大气候!”心想:兔崽子学了几招半调子手上功夫,报了我名号被人打趴下那不是丢人现眼么,叫徐某何以面对历代祖师!当然这想法是不会让谢安知道的了,徐寅书读的多,大道理一套一套,傻徒弟听的云里雾里。
徐寅难得啰嗦了这么久,觉得差不多都交代完了,就先让谢安去偏厅候着。
转而面对白书一辑,道:“劣徒拜入徐某名下不过月余,武功低下。这一路西去边疆之地,不大太平,还望白大人能照拂一二。徐某抽身不得,也请白大人替徐某多指点指点劣徒修行,这份请徐某自然记下。”这番话,真真切切的道出了心意,可见徐寅对这傻徒弟是真的上心了的。
白书急忙避过,生受知心境大宗师一拜,可是万万不敢当的。一个大宗师的人情,价值不言而喻。说道:“这个是自然,谢小兄弟怎么说也算是替我办事,自然不会怠慢的。”两人又定下了联络方式,白书告辞去了。
徐寅叫过谢安,道:“先前和你说的,也算不得多么重要。为师这些天这么对你,你也别有怨言,将来的好处,你自能慢慢体会得到。”谢安这些天和师父朝夕相处,渐渐有了感情,乍一听要分开还是有些不舍,默默地点点头,掩饰住心中酸涩。
“为师知道,你看似木讷,其实内秀的很,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天资聪慧。”顿了顿又道:“本门的正统武功,其实只有《野碑决》这一门,招式上全靠多思多变,自行领悟。你只需记住这一句话:慧则通,通则无所不达。专则精,精则无所不妙。”徐寅这句话讲得十分认真。谢安也听的前所未有的认真。
是夜,师徒两人,在不同的地方,同一个姿势仰望着当空皓月。
明日,便是出任湘州之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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