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出皇宫,天意舒了一口气,她回头望着慢慢关闭的宫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以后她要离这座牢笼远远的,一个不经意就会有祸事摊上身,不是被乌龙指婚,就是有恶男恶女找茬,太可怕了!
因方才的耽搁,宫门口等候的马车不多,天意一瘸一拐地朝自家马车走去,只是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什么?还有人要看她笑话,或者来笑话她吗?这一个晚上已经够憋屈了,还不让人消停吗?一束火气噌噌往上冒,不管了,反正她是傻子,撒泼滚打也不会有人怀疑。
但是当天意抬起眼看清对方的样貌时,火气顿时被浇灭了。
而来人明显被天意脸上红色狰狞的沟壑吓到了,天意有点不好意思,之前为了不把真实样貌露出来,让侍墨在脸上涂抹了很多胭脂,方才被石子扎疼痛哭,泪水都把妆弄花了,她可以想象此时她的样子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若是眼前出现的是别人,天意才不管自己是什么模样,她巴不得自己越惨越好,省得别人老是惦记着让自己出丑,但是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是爹爹三十几年来的至交好友,相国大人欧阳瑾,此时他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让天意恨不得将脸上的妆清洗干净。
“天意侄女,你受苦了。”欧阳瑾语带怜惜,叹着气对天意说道。
这是来到异世这么久,天意听到的唯一一句让她窝心的话,眼睛再次湿润,一句欧阳伯伯哽在喉咙快要失口喊出来时,眼角瞥见一角云雁细锦衣,生生止住了话语,转而对欧阳瑾露出她的招牌傻笑。
欧阳瑾看着嬉笑痴傻的天意,眉间怜爱,侧眼对着身后的逆子冷声道,“城儿,过来!”
背向两人的欧阳墨城不甘不愿地走过来,看见天意,眼底嫌恶闪过,随而站在欧阳瑾身旁,低眉唤了声,“爹爹。”
“城儿,向你天意妹妹赔礼道歉。”欧阳瑾一脸严肃,夜风吹起他的官袍,虽一身儒雅,却也难掩铮铮傲骨。
欧阳墨城瞬间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爹爹,又看了眼依旧嬉笑的天意,双目瞪圆,“爹爹,你让我向她道歉?这绝不可能。”
站在一旁的天意也没有想到欧阳伯伯在这里等她是为了让欧阳墨城向她道歉,不过她没有表露惊奇,依旧站在原地痴笑玩着自己的手指。
“你做错了事,还有脸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荀家与欧阳家的亲事打你们未出生便已经定下,你不经父母长辈同意,擅自毁约,耽误人家姑娘十几年年华,难道不该道歉吗?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这些年来的圣贤书都是白读的吗?”
欧阳瑾没想到他这个逆子仍旧冥顽不灵,气得想再次对他动用家法。
“爹爹,这婚约是你们替我订下的,可是我一丝一毫都不想和她过一辈子,你看看她这个样子,配当咱们府中以后的女主人?所以爹爹您莫再提起这件事,外面天冷,爹爹早点回去吧!”
欧阳墨城语气激动,满目通红,甩下这一番话,便走到一匹黑马旁,翻身而上,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这逆子,早晚会后悔的,会后悔的。”欧阳瑾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愤怒又悲凉。
这欧阳墨城脾性烈得很,天意压根也不奢望他能够道歉,因为这比让她对着西边看日出来得更难。
“天意侄女,城儿年纪尚幼,不能分清好坏,这阵子让你吃苦了。”欧阳瑾歉意道。
回应他的是天意一脸痴笑。
欧阳瑾看着这酷似故人的眉目,眸底划过温柔的涩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又是东临国位高权重的相国大人。
“侄女,以后有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来找伯伯,虽然我们两家已经没有了姻亲,但我还是你的伯伯,天寒露重,你一路小心。”
欧阳瑾深深再看她一眼,便转身朝自家马车走去。
天意目送他的身影上了马车,她不知道爹爹与这欧阳伯伯的交情多深,是否知晓她装痴卖傻的事,她只记得爹爹说过不能轻易丢掉伪装,因为在面对切身利益时,人总会本能地选择最保守的一面,所以当面对欧阳伯伯的真心怜惜的时候,她也只能当不知了。
停留的这片刻,想必她的两位妹妹也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她提着裙摆,忍着疼痛一瘸一拐朝欧阳墨城离去相反的方向奔去。
一条道,两个头,一旦从一开始不同方向,便也很难再相遇。
天意上了自家马车,果不其然又收到了二妹的冷嘲热讽,不过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倒是一路上沉默的三妹让天意有点好奇,自打出了大殿,她这位三妹就有点失魂落魄,不过这不在她关心的范围。
回到将军府,天意一进自己的房间,无力理会侍砚侍墨殷切的眼神,一心扎向自己床榻。
“呀,小姐,您的脚怎么流血了?”侍墨眼尖发现了自家小姐的脚上居然殷红一片,仓皇间转身去找伤药。
而侍砚则是立即倒好一杯水送到自家小姐唇边。
天意月兑力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手接过茶杯,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今晚又惊又吓又哭,早已将满身水分挥发殆尽,此时正是口干舌燥。
水温刚好,不烫不凉,许是侍砚两人不知她什么时候归来,时刻都将水温好,且随时替换,就为了她回来能喝上一口舒适的水,天意被她们这一贴心举动感动。
“小姐,您好端端参加寿宴怎么伤到脚,还好扎得不深,不然肯定要见骨了。”
侍墨拿了几瓶伤药风风火火跑来,然后在自家小姐跟前蹲,小心翼翼地帮她月兑下鞋,便见脚底血渍干涸,伤口边沿的细肉都和袜子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恐怖,侍墨不禁湿润了眼睛,这可得多疼啊!可是小姐连吭都没有吭一声,侍墨在心底都替她心疼,恨不得这个伤是伤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是谁在皇宫里养了一条狗,道路黑漆漆地,我没注意,被它吓到,不小心就踩到尖锐的石头,所以就伤到脚,也不是多严重,忍忍就过去了。”
天意将头埋在被子里,张口咬住被子的一角,将那钻心之痛掩藏在口中的柔软中。
“小姐,这两天您的伤口不能碰水,最好也不要剧烈走动,否则伤口很容易裂开。”侍墨处理完毕后,站起来叮嘱。
天意点点头表示她记住了,不过她的神思却转到之前发生的事上。
于是月兑口问道,“你们可知定王的嫡子季初色?”
收拾桌子的侍砚和整理伤药的侍墨不约而同转过头来,而且还不约而同浮现担忧的表情。
侍墨嘴快,“小姐,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侍砚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表情明显也证明她和侍墨想的一样。
天意额头冒黑线,好笑地问道,“你们为何这样说?”
见小姐面色无恙,侍砚侍墨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不要怪我们两个这样想,那季大公子如今不识人,侍墨是担心如果你们不小心起了冲突,吃亏的会是小姐您。”侍墨回道。
天意坐在床榻上,单手托腮,打趣道,“你们放心,今日我在宴席上并没有见到他,你们担心的事没发生,不过听你们这么一说,看似对这个人了解不少,把你们知道的都说来听听。”
虽然她身上有原主的记忆,但是终究不是自己的,不太好用,而且原主生前是傻子身份,对外界的人和事知之甚少,所以她对季初色的印象只是一个后天痴傻的男子。
“我来说我来说。”侍墨兴奋地往天意跟前凑。
“不,你让侍砚来说,侍砚为人客观,要是你来说,肯定铺得天花乱坠。”天意伸手点了点侍墨的额头,揶揄道。
侍墨故作委屈地瘪瘪嘴,不过却引来天意两人的大笑。
笑过后,侍砚见自家小姐已没有刚回来的劳累,反而兴致盎然,于是搜刮了下脑中的记忆,整理好慢慢道出。
“季大公子是当今定王与原配所生,也是定王府的嫡长子,不过原定王妃在临盆当日难产,在生下季大公子后香消玉殒,而且季大公子出生后也体弱多病。”
“这么说如今定王府的王妃是定王续弦的?”天意忍不住插了一句。
侍砚点点头,“在季大公子未满月的时候,定王便续娶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子,如今的定王妃。”
见小姐听完若有所思,侍砚接着讲下去,“季大公子自小身体不大好,但是样貌却极为出色,如天人之姿,曾被京中纨绔误以为是美女,穷追猛打过,后成为皇城中的一段佳话。每见过他的人,过后都会赞叹一句容色上佳,只是可惜了这体弱。不过,这季大公子在十年前做出了一个让世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便是从军。”
“从军?”天意不由提高声调问道。
侍砚颔首,“当年培养季大公子的,还是咱大将军。但是在营中的事侍砚就不是很清楚,不过这季大公子从军后,屡立大功,从小兵一直提拔到将军帐下的副将,而在五年前的两国交战中,智擒敌方大将,迫使敌军签下投降书,保证三十年内不再犯我东临,从此季大公子一举成名天下知。”
“看来他在军中有一番磨砺,那为何此时变成这番模样?”
“侍砚也不清楚,五年前季大公子领兵回城受封时,恰好小姐被二小姐打伤卧床,侍砚在一旁伺候,对外面事情了解甚少,似乎是因为他落马撞伤了头,才痴傻的。”
襁褓失母,体弱多病,却又容貌过人,抛弃安逸的公子哥生活,毅然从军,功成名就时,到头来却变成一个不能自理的傻子,难怪世人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自古俊才多命舛。
而侍砚是一个不夸张只说事实的,那么,那个季初色的长相估计真的很出色,不知与她在长廊边遇上的那个美人相比,谁会更胜一筹?
“对了小姐,您为何提起这人?”侍墨好奇地问。
天意看向眼前这两个等待她回答的侍女,忽而弯唇坏坏一笑。
“因为这季大公子很有可能成为你们的姑爷。”
“什么——”侍墨手中的瓷瓶“哐当”一声落地,嘴巴张得大大的。
而且连带着平日里很少喜形于色的侍砚都大惊失色。
“哈哈——”
天意被两人的反应逗得捧月复大笑,果然偶尔逗逗她们,很有益身心健康啊!
不过天意不知道,有些事就是这么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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