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平公主在心中纳罕,明明那日皇兄的语气是不赞同母后所提的亲事,这才过了几天,就改变了主意,这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不过,绍平公主瞥眼看向静立的天意,眸间闪过一丝阴狠,虽然不知皇兄何意,但结果很合她心意。
“天意,你过来。”
天意站在一旁努力消化这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突然听到继母唤她,于是老老实实上前,“母亲。”
“既然陛下下旨赐婚,将军不在,我这个做娘的会替你安排好,既然你下个月就及笄了,那这段日子你要严守本分,莫出什么事端,我日后也好像将军交代。”
绍平公主眉目严肃地紧盯着天意,语气隐含着迫人的压力。
“天意一切听母亲的话,不敢多说话,不敢做坏事,不会乱跑——”天意诚惶诚恐地说道。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绍平公主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行了,你记在心上就好,我乏了,你们也都散了吧!”
绍平公主在随身嬷嬷地搀扶下,转身离去,待出了前厅,从小看着绍平公主长大的林嬷嬷一手扶着她,一边不解地问道,“主子,您说陛下下这道圣旨有什么涵义吗?”
“皇兄做事向来出人意料,我也猜不着,不过,能让这根心头刺消失在府中,就算陛下背后有什么深意我也不在乎!”绍平公主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帕,冷哼道。
林嬷嬷看着这自小在跟前长大的主子,心里很清楚她在想什么,因着除了太后,主子最亲近的人也就是她,于是她叹了口气,“主子,那人已经不在这么多年,您又是何苦呢?”
绍平公主闻言当即转头怒瞪着她,语气凌厉,“何苦?我也知道我在自讨苦吃,可是明明那人已经不在了,将军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每次将军回府,都会双眼盯着天意看,那眼神就好像是透过她在看那个人,眼神如此温柔,我嫁给他这么多年,都不曾被他如此看待过,林嬷嬷,你说我能不恨吗?我怎能不恨!我恨不得将那人在府上留下的一丝一毫痕迹都清理干净,让我眼不见为净!”
“主子,活人终究斗不过已经掩埋黄土的人,您还是将目光放长远了,您在将军身边待了十几年,想必将军已经——”林嬷嬷久经世事的眼睛透露出一丝怜惜。
“林嬷嬷,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我比你更了解将军,只要以后他再也看不到那人留下的痕迹便会断了念想,以后这将军府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绍平公主打断了林嬷嬷的话,高傲地抬起下颚,语气坚定地道。
那一日宫阙墙外,只一眼,便遗落了她的心,明知他不易动心,身边还有佳人相伴,但是她还是奋不顾身,就算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如今得偿所愿,她势要将他永远留在身边,不折手段,她亦甘愿。
林嬷嬷在心底深深叹息,不再言语。
前厅里,天意刚要抬脚回房好好消化这个惊天讯息时,面前却出现一拦路虎。
荀韵诗一脸幸灾乐祸,“傻子,你知道刚才那公公念的是什么吗?”
“什么?不是夸天意吗?”天意一脸天真,还十分喜悦。
“哈哈!是,是夸你傻,然后让你和另一个傻子凑一块,傻子和傻子成婚,千古奇谈啊!太有趣了太有——”
“闭嘴。”
荀韵诗笑到一半,却突然被自家三妹愤然打断,荀韵诗不悦,“三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意也被这不吭一声的三妹吓到,平日里贤淑得连说话也要轻声细语拿捏到位的人,此时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天意也在奇怪,为何她在听完圣旨后脸色忽紫忽白变换不定?
刚一开口,荀韵画就后悔了,此时见到姐妹两人都是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恨不得方才就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紧紧抓住手中的锦帕,眼珠子一转,随即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二姐莫怪,方才三妹是在提醒二姐谨言慎行。”
“为何这样说?”荀韵诗显然是被她的话唬住了,立即扔掉刚才的不悦,近身问道。
“大姐刚被赐了婚,二姐笑话她的亲事,不就是在——”荀韵画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眼神朝皇宫的方向看去,暗示她那无脑的二姐。
荀韵诗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过会突然恍然大悟,她后怕地拍拍胸口,语气没了方才的嚣张,略带了点讨好,“还是三妹聪明,我险些就酿成大错了。”
笑话这门亲事,显然是在质疑陛下的旨意,就算你是王公贵族,也难逃惩治,二姐虽然无脑,但是这点道理还是懂的,藐视皇权这个罪名可是当权者最忌讳的,荀韵画笑了笑,“虽然这是在咱的府上,但是小心隔墙有耳,二姐今后定要谨慎为上。”
荀韵诗重重点点头,她撇头看了一眼蹦蹦跳跳的天意,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她可不想有什么话被有心人听到拿去做文章,于是甩袖离开前厅。
荀韵画松了一口气,她随着二姐的步子也要离去,但是经过自家大姐跟前,眉头皱起,眼里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闪过,随即快步踏出前厅。
天意没有去理会这两个姐妹一搭一唱在说着什么,此时她全身心在烦恼着这门亲事,这东临帝也管得太宽了,洪涝旱灾、民生不去管,却关心她何时及笄,是否婚配,他这皇帝也太闲了一点吧!
一回到房间,侍砚侍墨看着神情一会儿悲一会怒的主子,不由面面相窥。
还是侍砚先开口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天意恍惚回过神,“你们也知道圣旨的事了?”
侍砚侍墨不约而同点头,方才圣旨一下,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府中就都传遍了,兴许这会儿整个皇城都知道这件事了。
“哎,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兴许现在外面最热闹的事就是你家小姐我的亲事了。”天意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捂脸,语气十分哀怨。
而侍墨侍砚没有搭话,显然是非常赞同自家小姐的说法。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天意病急乱投医,双眼发亮地朝自己两个贴身侍婢问道。
侍墨被自家小姐眼中的期待闪花了眼,她咽了下口水,语气不确定地回道,“侍墨觉得小姐应当安心待在府中,准备出嫁。”
“出嫁?还不如让我出家呢!真是烦,算了,我还是自力更生。”天意立马站起来,朝衣柜走去,伸手拿出一包袱,这是她老早就准备好的,打算若是在这深府中受不了你争我斗,就逃之夭夭,现在计划得提前了,她不能再等了。
刚拿出包袱,手就被人拉住,天意顺着那手往上看,“侍砚?”
只见侍砚一脸严肃,“小姐,您这是准备逃婚?”
原本天意是理直气壮,但是一碰到这丫头的眼中,天意就觉得理不直,气也壮不起来了,“不逃难道嫁给那个什么定王之子吗?”
“可是小姐,逃婚就是抗旨,这是要灭九族的!您不能冲动!”侍砚语气坚决,放佛主子要是真的逃婚,她就有血溅当场的可能。
“若是真的灭九族也不错,我爹取了当朝公主,说起来也是这东临帝的妹夫,所以他应该也是算在九族之内吧!能拉这至高无上掌权人一起,好像感觉也不赖!”天意冷哼,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姐慎言!”侍砚被自家主子的惊天言语说得一怔,连忙出声阻止。
侍墨在一旁着急,“侍砚,你怎么这样和小姐说话,小姐说不定只是拿着包袱玩一玩,随口说一说,你不要吓她。”
原本紧张的场面被侍墨这么一破坏,立马荡然无存,正在对视的两人“噗”的一声笑出来。
侍墨不解为何她的一句话竟然造成这样的结果,也跟着傻笑着。
天意转手将包袱放在侍墨手中,又走回到桌子边坐下,单手扶着额,语气带着感伤,但是情绪已经平复了,“我只是不甘自己的亲事就这么被人决定了,而且还成为他人的笑柄,我总觉得太憋屈了。”
刚才电光一闪间,她真的是想一走了之,可是,若是自己的举动牵连了别人,那她实在做不出,心中难安。
“小姐——”侍墨心疼地唤道,可是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小姐。
“你们不必担心,我不会再有这个想法了。”天意用手捏了捏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郁闷,她抬头对着面前的两人柔声道,“刚才吓到你们了,其实我也知道不能就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只是方才我若是不这么做,我怕我以后会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抗争过,刚才拿起包袱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经为自己争取过来,再接下来幸好侍砚拦住了我,让我将心中最后一点奢望熄灭掉,准备安心待嫁。”
侍墨侍砚听了都不由动容,侍墨眼圈一红,哽咽道,“小姐,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侍墨都会跟随在你左右,就算嫁过去在王爷府受到委屈,侍墨定会第一个帮你出气。”
天意伸手拍了拍侍墨的双手,语气不稳,带着动容,“我晓得了。”
“小姐,您不用担心,若是您嫁到王爷府,不喜欢待在那里,侍砚想尽办法也会带您离开!”
在一旁静立的侍砚突然开口,神情坚定,语气不容置疑。
侍墨呐呐道,“你刚才不是说小姐逃婚是要灭九族的吗?怎么还要带小姐出逃?”
侍砚眉头一竖,“当小姐嫁过去了,就已经完成旨意,若是逃走,已经算不上是抗旨了!”
一股暖意从心底涌上来,天意眨了眨眼,试图将那一股温热压制下去。
“侍砚,看不出你平日一板一眼的,关键时刻还真狡猾!”侍墨竖起大拇指,不吝啬地赞道。
侍砚正经脸瞬间奔溃,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侍墨。
刚才涌上来的感动被侍墨一打岔,顿时荡然无存。
于是,清贵闺房内,一笑岔气的主子花枝乱颤,而两个侍女一个傻笑一个无奈。
也许在这个糟糕的赐婚里,有一个不算糟糕的开头。
天意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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