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条条已经萧条的见不到摊贩的街道,绕了一个圈子,龚钦对如今的形式有了充分的了解,这时候的江中,哪里看的见当年的富庶繁华,似乎一切都烟消云散,回到了起点。龚钦幽幽地叹了口气:“大势已去了,气数尽了。”
李治隆挑眉:“却是气数尽了,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起,听说河州那边,已有了人互食的传闻。”
而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龚府的大门前,龚宏以及他的爪牙们则站在龚钦身后——这也是他们久违的来到主宅。门房刚开了侧门,却见龚钦迟迟不进去,他凶神恶煞地说:“怎么,还要老爷夫人请你进去吗?”
龚钦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白白胖胖,一脸横肉的人,脑海中毫无印象,他气定神闲道:“身为嫡子,本少爷该走正门,去给我打开!”
他刚这么一说,那门房就反驳道:“呵,那大门是给大少爷开的,你不过是个庶子罢了,还想要嫡长子的待遇,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是吗?”龚钦笑道,他又后退了一步,走到马车前,转头说,“那你就让我爹和马氏来请我吧,我不是走侧门的。”
这回是龚复理亏,他千不该万不该留下把柄,更不该留龚宏这个活口,此时的龚复应当忐忑难安,怎敢正面给自己难堪。父子两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嘴脸,只是还不能撕开一切,还要装成父慈子孝,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门房刚一脸凶狠地想要说话,却见龚复和马氏都走了出来,龚复装着深色长袍,配着上等玉佩,他如今不到四十,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虽然中年福,不过也还算是伟岸男子。他走了出来,大喝一声:“孽子!过家门而不入,是什么道理!”
龚钦这回转过头,简直如同变脸,一脸怜地说:“爹,非是儿子不想进家门,而是有只狗拦着门口。”
门房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这回不敢说话了,因主子就在眼前,没有示意,奴才是不敢越矩的。龚复皱眉道:“难道还要为父亲自请你进去吗?!”
“那到不敢。”龚钦又笑起来,一脸天真温柔,“儿子乃是娘与父亲亲生的嫡长子,自然是该走正门的,哪有我走侧门的道理呢?”
还没等龚复喝斥,马氏啼哭,他又扯了李治隆过来,一脸委屈道:“不是儿子乱说,这位是正元三年的秀才,与儿子是知己好友,知道律法的。”
而龚宏一群人,此刻屁都不敢,低头装自己不存在。李治隆倒是很会配合,他摇头晃脑地,倒是很有读书人的气质:“当朝律法不认平妻,也不认停妻再娶。龚老爷,您是个行商的舍翁,不知道这个道理,也是正常的。”
龚复和马氏的脸色青了又紫,没办法,龚钦这次回来,他们是打算暗地里解决,不打算撕破脸,因此马氏更先深吸一口气,一脸贤惠地劝道:“夫君,妾身知道钦儿一直不喜欢妾身,妾身愿意做小,将姐姐和钦儿都迎回来。”
“你跟着为夫受了那么多苦,为夫为不能这么委屈你。”龚复此时转过脸来,冷哼一声:“站在外面像什么样子,快去开门。”
那门房唯唯诺诺地应了,立马去开了大门,这茬也就过了。
龚复是掺扶着马氏一并进的府,而龚钦身后则跟着李治隆,下人们自然是走不了正门,因此依旧是从角门进去的。龚府倒是没有大变,只是仆人少了些许。如今江中这副样子,怕是龚家也少了许多财路。
龚焕臣因来了朋友做客,此时才姗姗来迟,他一脸的春风得意,家里的生意近半数都给了他,此时他才到了施展拳脚的时候。而对现在的他而言,如今的龚钦就如同蝼蚁,动一动手指就能碾死。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他的目光根本放不到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
“钦弟,愚兄来迟!”龚焕臣身旁跟着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年约十七八岁,身材欣长,虽算不上玉树临风,但也能算是一表人才了。龚焕臣刚说了话,他就极有眼力地行了拱手礼:“钦弟若不嫌弃,唤愚兄一声李兄。”
“竟是你的本家。”龚钦也不在于各个人的表情,一脸吃惊道,“我这位好友也姓李,说不得你们还是本家呢。”
李治隆也拱手道:“在下李沐之,只是个秀才。”
“沐之兄。”那边的人道,“在下李玉,连秀才都还不是,只是个童生。”
这两人打着官话,或是你是哪年参的乡试,又是拜在哪位先生的门下。考过科举的人,似乎见面都要谈一谈,不谈的话见面就太遗憾了。龚焕臣也没想到这个结果,稍有些尴尬,而后还是问道:“钦弟赶了一天的路,怕是累了,叫丫鬟带回房里休息片刻才是。”
他刚说完这句话,立马就有个小丫鬟怯生生地站出来,冲龚钦道:“少爷,请。”
龚钦原不想离开,他还想看看龚复与马氏的嘴脸,然而这小姑娘偷偷瞧他,双眼竟是含着泪水,一脸的恳求。龚钦心下好奇,他离府这么久了,难道还有什么事儿能求道他头上吗?因此才说:“你两既有话说,就与哥哥们一路说话吧,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说罢,竟是留下李治隆一个人在那,李治隆无奈笑笑,又说:“都是这个道理,向来也是听你的,去吧。”
说完,龚钦转身就走了,也不向坐在身侧的龚复马氏告辞,甚至眼神都吝啬与给一个。将龚复气的不轻,马氏直给他顺气,他骂道:“孽子!总有一日不能再嚣张!”
而龚钦刚进了院子,那带路的丫鬟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道:“少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少爷!求您救救瑶珠姐姐吧!她已不行了!如今在东院里,只等着死了!看在她服侍了夫人那么多年的份上!”
李治隆眼皮直跳,心神不宁,谈话间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李玉与他说话时他也是含糊应答。龚焕臣目光阴沉,冲远处的马氏露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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