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梁道一伙人行至宣汉,在清溪岭上歇气。此处山高林密,风不透光不照,刚才大家还是热乎乎的身体,刚坐下来一会儿,就感觉到有些凉意了,他们也不怕有老虎豹子出没,这些东西来一个他们就弄一个,来一群就弄一群。陈名申问起了樱桃,梁山说,范哥,你可知我们下山时,樱桃一直都在问范哥现在到哪里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估计,现在,她可能嫁到哪个良家了,已经生儿育女了。胡为说,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在下山时,大哥早就安排好了,把三个女人都嫁给了老实人家,还给她们厚实的嫁妆,她们现在过着安定的生活。
他们正说着,从路的转弯处走出来两个人,这两个人一看这儿这么多人,还带着家伙,就有些怕了,就往回退,怕莫发生什么意外。陈名申看这个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一时有想不起,他就叫那两个站住,那两个人一站起,两只脚不住地打颤,想来他们今天不死也要月兑一层皮,这些土匪会放过他们吗?这两个人以为梁道一行人是土匪,其实,他们早就不是土匪,现在正要赴赴新的征程。
梁山走到他们面前,“怕么子嘛,我们又不吃你,你看我们是坏人么?”那
两个一转过来,一个人说,“你们要什么,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们,可不要打我。”
陈名申一听,这不是他舅老倌黄够鸾么。“大哥,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来做么子的哟?”
黄够鸾一看是他妹夫一伙人,也就从心里彻底放下了戒备,脚也不发抖了。“我们去找煤的。”
“你在龙丝岩不是有煤矿了还找那么多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那儿风险高,原来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死了几十个人呢。”
这时,梁道一声号令,要大家启程向前走。
陈名申说,“哥哥,你也不要回去了,跟我们去吧,那是一个新的世界。”
“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必须去,你来了就由不得你了,你看我都愿意去,我在县政府都不想做事了,心甘情愿地去,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去!”
黄够鸾还站在那儿不动,梁山几个一个推一个拉,就这样又多了两个人,向北而去。他们向北去了后,寻找着另一片天空。
陈王氏他们回了陈家沟,黄花带着儿子,倍感孤单,他看到黄够菊在陈名蹈走后,忍受不了寂寞,后来是那样的下场,她心想自己绝不能那样,她要找到他的男人陈名申,他们走后,她也踏上寻夫的路。陈家不是穷人家,在长财县也算得上一个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但她们是自由的,陈祖仁与陈周氏、陈胡氏住在陈家沟,也不管她们,她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没有人干涉她们,甚至黄够菊那时要休陈名蹈,陈名蹈不在家,陈祖仁也同意。
于是乎,陈黄氏也不怕路途上到底会发生什么,自己打扮了一下,彻底变成一个乡下女子,往围胸里放了些钱和银子就从长财出发了。她把长长的头发放下来在后半截打一个结,就遮住了大半部分脸,穿一身半新不旧的土布衣裤一双圆扣布鞋,在布包袱里还有一双布鞋,她从伏龙镇路过,仔细地瞧了几眼陈氏商号,没有人认得出她,路过黄氏商号时,黄士堆正在商号的大堂内坐在太师椅上很悠闲,他全然没有发现这就是他女儿。在离黄家大院不远的地方,她驻足眺望,这儿是她的家乡,从小就在这儿长大,要去寻夫,漫漫长路不知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心中装着想法,但有些忧伤,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她的男人。她从伏龙镇过去,就到了龙丝岩,进入了七里。冬季的天特别是到了冬月间,白日短夜身长,将进七里的时候,天就黑了。她不得不住店,可是七里是个小地方,只有一家人开有旅店,她进去一看,里面黑不溜秋的,看到都想吐,床上还有跳蚤,不住嘛,漫漫长夜怎么过呢。管他的哟,还是得住下。她跟这个老板摆起了龙门阵,她说她男人原来是长财县政府的,打土匪很在行,宣汉县政府把他请去了,要他帮到他们打土匪,去了一年多了都没有回长财县,于是,她自己去找她男人。她说她男人好凶哟,可以左右使枪,那是百发百中。她还说,她娘家就是黄家大院,她男人是陈家沟的,公公老汉儿是陈祖仁,七里与陈家沟这么近,你们没有听说过她家公公老汉儿么?老板说,你男人到我们县来做好事来嘛,还得感谢你。七里这个地方在一个山坳之中,土匪是想来就来,他们没有少受其害。又知此女人是陈家的儿媳,老板也知道陈祖仁,于是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于是,这个晚上,老板对之特别好,给她把床上的东西全部换完了,只是房间很小,她才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出发,一声“谢”字就跨出了店门,才走出不到一百米远,她感觉背上胸前有很多蚂蚁在嘶咬一般,又痒得凶,隔着衣服搔痒又不起作用,还是难受。为了要赶路,她也不理会那么多,直到自己发热为止。她知道,陈名申是往北去了的,她只是听说往北去汉中可以通过万源,或通江到汉中。
以双脚来量天下是艰难的苦涩的,是需要信念的。她的信念之中就是要找到她的男人,不管前路有什么苦。她一路走一路问,见着路边的人家就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她便拿出一幅陈名申的画像给别人看,看的人都说没有见过这个人,于是,她又往前走。她过了宣汉,又走了两三天,明显的没有先前那么快了,才走到万源。他知道一些陈名申过去的事,就问哪儿有部队,就去找,结果在万源就是一个保安队,没有找到人,她有些失望,不得不又往前走,向通江走去。走了半天,也不过走出大约五十里山路,刚要进一个谷口,她听到枪声,她马上就躲到路边的草笼笼里去,一会儿就枪声大作。她原来在长财县听到过大炮的声音,还没有近距离地听得这么真切,子弹打过来可是要命的,她在草笼笼里一动不敢动,只是看着前面谷里发生一切。她向对面的山坡看去,山坡上的人在向谷中打枪,谷中的人声音也越来越大,好像是往她所在的谷口这片出来。她看着山坡上的人向下冲,可是没有冲几下,又退了回去,她看到一个人很象是陈名申,但又不能肯定。远远的,那是一个很模糊的身影,但从她的内心里,她想那个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她又看到一个人退回去,用右手打左肩,打了过后,又把手放在肩上,这是她男人常有动作呀,于是她确定了这就是她男人,她真想一下子冲上山坡去把陈名申抱在怀里,可是她不敢。于是,她就大声地喊,“名申——名申——”,她自己听到声音已经很大了,可是山上山下的的炮火声音早已将她的声音掩埋,没有谁听得见她的声音,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枪炮声响彻了整个山岭。山坡上的他们,似乎火力不够强大,人也处于少数,虽然居高临下,可是还是得不到什么好处,打了不久,就没有了枪声,她看到很多人从谷口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等这伙人走了后,她才向谷里走去,一个人也没有,有的是几十具尸体,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多的死人,自己也怕得要死,飞一般地逃了过去。她找到一个安静之地,让狂跳不止的害怕的心停下来,再仔细听,连鸟叫声都没有一声,一阵阵死人的血腥味道飘过来,于是,一阵呕吐,就晕倒在了草丛中。
当陈黄氏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床上,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再一模身体左右,就是她一个人在床上,“我这是到了哪儿了?”她大声地喊。于是隔壁房间有了动静,一个男人点着桐油灯过来了,她看到是一个男人,下意识地把被子裹得很紧,这个男人又出去端了一碗红苕进来,给她吃了,问道,“你现在没有事了吧?你是哪儿人呀,怎么走到这个深山老林里来了?”
“我去找我的男人的。”
“哎,还找什么男人呀,就跟了我吧。”
这个男人就开始月兑衣裤,陈黄氏大声地喊“救命啦”,他说,你不要喊,没有用的,这个山上就是我一户人,也只有我一个人,叫也没有用,老天把你送来了,就给我当婆娘了,这个山上又不缺吃的。陈黄氏没有想到,出来找自己的男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呢?如果是反抗,可是一顿暴打,最后还是要被那个了,她禁不住哭了起来。这个男人也不管那么多,就强行占有了她,她也没有反抗,只是在不停地流泪。这个男人占有了她,她反而不哭了,她说,你那个了我,明天就要送我去找我男人。这个男人说,“你现在就是我的女人了,还去找什么男人哟,就在我这儿住,与世隔绝,山好水好,穷是穷一点,绝对没有你不开心的事,这多好。”
“我就是死了,也不住在你这儿,你已经那个了我,还要长期那个吗?你这个人要知足嘛。”
“我屋里兄弟姊妹父母都死光了,他们从通江逃过来的时候,被红匪红打死了。你还要给我传宗接代呢,跟我生一群儿女。”
陈黄氏听到都怕了,于是她不再说话,只是睡在这个男人的旁边。第二天起来,这个男人用绳子把她双手双脚都捆了,扔在床上,他就出门去了。
她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还是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要听到他是不是又返折了回来,是不是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了,当她确定他没有回来时,她就从床上滚了下来。两只手被反捆着,两只脚也捆了,叮咚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她又滚,滚到门槛边,艰难地坐起来,以双手在门枋的棱上磨绳子,不知道磨了多久,才把绳子给磨断了,这时她听到了狗叫声,她心想那个男人回来了,自己又跑不月兑了,她迅捷地解了脚上的绳子,很快爬进了床底下,那个男人进屋就直奔里屋,一看床上没有了人,在屋里找寻了一遍,看没有人就急猴猴地出去了。男人走后,她才出了门。那个男人去找了很远还是没有见到陈黄氏的踪影,就蔫皮打散地回来了,心想才过一个晚上的好日子呢,一切来得快也去得快,不属于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都要离开。一个人闷心闷气地坐了一会儿,又煮晚饭,饭好了过后,就一个人孤单地喝酒,直到自己醉在桌子上。
又过了几天,那个男人去山谷找药,他发现了陈黄氏的尸体,他想一定是她想急于逃走,自己走山路失足掉下了山,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样在人生命运之中如此地相遇又分开,他想给她立一个碑,可是又不知道名字,于是就用一块空石头立在了坟前,上面什么也没有刻下。也算是一夜夫妻,对得起人家。立了碑后,他甚至有点后悔,如果不是自己这样强行的占有她,她也不会逃跑,也就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就死在了这大巴山中。他甚至还想入非非,如果对她好一些动之以情,说不定还可以让这个女人心悦诚服地做他的女人呢。可是,一切都成了如果,人已经死了。
当后来陈祖仁知道他二儿媳妇走的事后,他很慨叹,陈家的男人女人都是这么一个个有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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