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学习生涯 第二十四章 1吃粽子2光荣退休

作者 : 上海八联民办小学

吃粽子

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从哪一家飘出一缕缕“粽叶壳”的清香来。接下来的几天,弄堂里“粽叶壳”的香味浓了起来,端午节快到了,各家都忙着裹粽子和烧粽子。

我对粽子不怎么感兴趣,这倒不是我不喜欢吃粽子,实在是家里裹不出什么好吃的粽子。阿婆裹的最多的是碱水粽,就是在糯米里加一点碱水,“粽叶壳”也不是用新鲜的芦苇叶,而是用黄腊腊的毛笋壳。阿婆包得三角粽不像三角粽,枕头粽不像枕头粽,反正她自己也说不清。她裹的一只碱水粽至少抵得上人家的两、三只,烧熟后糯米变成浅黄色,有一股碱水和毛笋壳的混合清香。还有就是赤豆粽,里面的赤豆硬得要命。我说赤豆太硬,阿婆讲赤豆粽就是这样的。这两样粽子都是蘸白糖吃,海伦吃了直叫好,反正阿婆做的东西,烧的菜她都说好。不像我,好吃就好吃,不好吃就不好吃,跟阿婆直说。

端午节前后,邻舍隔壁都会互赠几个自家的粽子,表表心意。那花样就多了,有枣泥粽、豆沙粽、栗子粽和豆瓣粽等,当然,最好吃的还是鲜肉粽,因为肉价钱大啊。人家送给阿婆的粽子,也就是送给我和海伦的。

外公自己是不包粽子的,到了端午那天,他会去四马路上的嘉兴粽子店买几只五方斋肉粽。外公讲嘉兴粽子最有名,但他的粽子不是当饭的,而是用来下酒的。他把粽子剥开,倒上一杯老酒,一只粽子从早饭吃到中饭,再从中饭吃到夜饭。一只粽子下三大杯老酒。虽然外公老酒从早吃到夜,但头脑还是相当清醒的,他特地为我留下一只,因为他很清楚,我吃不到他的粽子,他老酒也就吃不太平了。

那嘉兴肉粽相当好吃,缺点是里边的五花肉太小。外公讲,这肉粽只卖一角一只,肉放多了就要蚀老本。我想倒也是,一级五花肉要卖八角多一斤,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有一次我在云南路上的粽子店工场间看到工人将吃过的粽叶壳放在水里洗洗干净再派用场,这样也能省点钞票,所以从粽子店买来的粽子香味总比不上家里包的。

我尝过两次人家的粽子,才知道粽子以做得如此的好吃。一次是在德明家,他婆婆给他们送来一只长方形的粽子,它大得出奇,比一只二两面包还大,毛估估有一斤重。一个粽子四、五个人一起吃,剥开粽叶后,张妈用筷子将它扒开,里面的陷子多得不得了。张妈给了我一个小汤匙,我也吃了一点。单凭味道,我尝不出里面究竟放了多少种东西。张妈告诉我,里面有鸡鸭肉丁、叉烧肉、咸蛋黄、绿豆蓉等近十种配料,怪不得味道这么好。那不是在吃粽子,而是在吃大餐了。人家说广东人会吃,这看来不假。

另一次是在大铭家,那天我们几个正在他家玩,吴妈拿出刚烧好的鲜肉粽让我们尝。她粽子裹得像女人的小脚,但里面的肉却大得出奇,而且是两块,一精一肥,肉比米多。那肥肉的油都渗入到米内,入口肥而不腻,鲜美异常。从那以后,我对家里粽子的食欲就大不如前了。

今天小组时,张妈就开始烧粽子了。没多久,锅里就溢出那阵阵清香。因为刚吃好午饭,这香味对我们的诱惑力不大。今天小组的作业是写一篇关于“六一”活动的文章,最讨厌的是明天一早就要交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今天整个下午看来要泡汤了。

晓萍自言自语了几句,就没了声音,动起笔来。接着丽华也有了思路,埋头写了起来。德明用手掌月兑住腮帮子,双眼瞧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接着他拿了个钢笔套,用手掌心把它竖在台子,然后手掌一松,笔套就翻个跟斗,他马上用掌心把它稳住。德明以让刚笔套翻好几个跟斗。小黄将笔套拿了去,照着样子试了两下,他也能翻几下。德明把笔套给了我,我试了好几次,却没成功,德明又笑我手笨。

像现在这样死不死、活不活,是很难熬的。德明早就坐不住了,他感到实在无聊,就出花头精,要和我来打手底板。按他的**,就是用来提提精神。

这是打人的游戏,规则很间单:打的人两手摊平,手掌向上;被打的人双手掌合上去,手背向上。打的人出奇不意地将手翻过来,打向对方的手背,以用一只手开打,也以两只手同时出击。对方的手只有在你的手动了以后才能抽掉躲避,否则重来。要是你打着了,就接着往下打,如对方的手及时逃掉,你就让对方打。

就这样,我和德明劈劈啪啪打了起来。不一会儿,四个手背都红了起来,我的手掌心也是辣豁豁的,德明打中我的机会多。我想,不管谁打谁,四只手都要痛。不过手掌的皮厚一点,打的人稍占一点便宜。德明说得有理,几圈打下来,我们俩的精神就吊足了。这使我想起了古人用“头悬梁,锥刺股”来提精神读书,想不到打手底板竟和它有异曲同工的妙用。

“阿魏,你不要打了。”晓萍看我打不过德明,便要我们停下来。

要你小姑娘瞎起劲做啥,又不是打在你手上,用不着你心疼。”德明正在兴头上。

“现在是小组时间。”组长话了。听丽华这么一说,我们便停了下来。

这时丽华的小弟跑了进来,只见他额骨头上有个“王”字。这是用雄黄粉绊在酒里写上去的。据说这样使百鬼惧怕,保命长寿,我们小时候头上也写过。小弟拿来几张粽叶壳,他要丽华帮他做几个哨子。丽华把粽叶壳就这么一卷,一只哨子就做好了。放在嘴里一吹,声音清脆尖锐。不过她做的哨子,每一个吹出的声音都不同。

老四手里拿了一只像金蛉子盒子一样的东西走了进来。他告诉德明,前天他花五分钱买来的细菌镜,现在里边什么也没有了,要德明想想办法。我知道这种细菌镜是骗骗小人钱的,有时你会看到小贩挑着担子沿马路叫卖,他们没有固定的摊头,因为里边的细菌过两天就死掉。

细菌镜的做法和原理都很简单:一只小盒子,盒子上有个小孔。里边装上两块玻璃夹住一粒玻璃小弹子,在玻璃上加一滴馊的米浆水或烂浆糊。把小盒对着亮光,就以看到里边有许多小虫虫在游来游去。

德明不知其中的奥妙,当然帮不了忙。我一看,就知道里边的细菌死掉了。我告诉老四,只要他弄到一点馊的米泔水或烂浆糊,就再能看到细菌。但要弄到臭的米泔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是丽华有办法,她说家里用来做鞋底的浆糊现在能有点馊了。我说刚馊的最好,馊过头了里边的东西也会死去。

不一会儿丽华就把那臭噱噱的浆糊拿来了,我用点水把它稀释一下,这样浆糊里的小虫虫以游得快一点。德明小心翼翼地将细菌镜拆开,再把玻璃珠子和玻璃清洁一下,我在玻璃的中央滴了一滴臭浆糊。重新装好后,又看到了小虫虫,但数量比刚买来时少得多。大家都争着想看看,再没有心思写作文了。

我们正要散去的时候,张妈买菜回来了。我一看,那篮头里除了菜,还有不少螺蛳。我知道德明赚零用钱的机会来了,我要帮他一把:“张妈,我和德明帮你剪螺蛳。”听我这么一说,张妈把螺蛳倒在一个旧脸盆里递给了我。德明拿了一把大剪刀和一把老虎钳,我端起了脸盆就到了天井里。

张妈是懒得叫德明做家务,一来他做事粗心大意,弄不好帮个倒忙,最关键的是每次派德明做家务他都要伸手讨工钱,德明二哥才是她的好帮手。今天好帮手不在家,这生活只好派给了德明,给他点事体做做总比他在外闯祸要好啊。德明把老虎钳给了我,还把脸盆里的螺蛳用手分成两摊,意思是一人一半。我也不客气,把自己的再分点给他,我是帮他在赚钱啊。

这样剪了没几下,他就抱怨起来:“阿魏,这钞票不好赚。”我开导他:“有总比没好。做点家务还好拿钞票,这种好事哪里去找。剪好螺蛳我们去买油煎糖糕吃。”我们苦干了半个钟头总算完工,德明到了张妈跟前:“妈,螺蛳剪好了,给我四分,阿魏要我去买糖糕吃。”

“剪这点螺蛳要四分啊。我叫括鱼鳞的老太剪也只要两分一斤,一斤半三分就够了。”

“妈,一斤半就算两斤,四舍五入你懂吗。”德明把它用到了张妈头上。我马上帮腔:“张妈,同样是叫人剪螺蛳,钱给括鱼鳞的你一点好处也没有,给德明你还能省下点心钱。”这时大铭和小黄来了,张妈没再说什么,扔下四分就走了,她要面子啊。德明拿了钱,我们便一起去太平桥买好吃的了。

光荣退休

黄梅天实在是难过,连绵的阴雨把空气都弄得潮乎乎的,凉在走廊里的衣服三、四天也干不了。不少底层人家的东西开始霉了。丽华家更糟,她床下的棉花胎竟长出了绿毛。那小房间都挂满了湿衣服,转个身都困难。她说这雨要是再不停,她只好来烘衣服,不然就没衣服换了。

这几天,海伦妈把全家的衣服都拿到阿婆这里来晒,她平时都把衣服凉在弄堂里,她们那幢房子的晒台搭建成了灶头间,弄堂里不少晒台都搭建了。晒衣服我们这里以说是风雨无阻,要是天晴,二楼和三楼前楼的凉衣木架上全是挂满衣服的竹竿,如下雨,阿婆就把衣服凉在三楼的走道上。

今天难得出太阳,人们都非常珍惜那宝贵的阳光。只一会儿的功夫,底层的人家就你拉一根绳,我放一张榻,加上登子和洗衣板,把弄堂里有太阳的地方都占满了,头顶上凡能放竹竿的地方都晾满了衣服,有点像挂万国旗。各家各户的衣物棉被、鞋子和杂物都整整齐齐地摆放阳光下。有的人家还把平时不轻易打开的樟木箱搬到弄堂里,里边是值钱的衣料,有各色毛线、丝绸被面、丝棉袄、皮茄克、皮毛大衣,有狐狸的和黑熊的,弄得像开展览会一样。弄堂里弥漫着樟脑丸气味。不过听阿婆说,黄梅天是不能晒毛料衣服的,如引来飞虫产卵,那毛料就要长虫了。这些展品是有专人看管的,大多是些家庭妇女。她们还对各家晒的衣物评头论足,这些东西足以让她们打整个上午了,我看她们是吃饱了闲着无事。

这时有个家庭妇女拿了个藤拍,拍打起凉衣竹竿上的烂棉花胎,随着啪啪声,灰尘一阵阵杨了出来。我就想张妈为什么不用藤拍来代替鸡毛掸子打德明呢,它敲起头来也是蛮痛的,而且比毛掸子结实多了,因为张妈打断了好几把鸡毛掸子。

突然,大弄堂口传来了锣鼓家生的声音。大家都跑去看热闹,原来是前弄堂李家姆妈退休了。这几年锣鼓家生敲进弄堂时而生,有祝贺参军的、有欢送去外地支援内地建设的,有当上劳模报喜的,有宣传党的政策,宣传安全防火的,有死皮赖脸动员别人去新疆的。还有动员搞大家出来为里弄搞卫生大扫除的,那名目就繁多了,有免费灭老鼠和蚊蝇蟑螂的药,有统一烟熏臭虫的,免费出借老鼠夹子、笼子的,等等。当然,要数欢送退休的最多,个把礼拜就有一、两个光荣退休。

厂里派了一辆大卡车,李家姆妈坐在驾驶室,车上有好几个锣鼓手非常起劲地敲着锣鼓家生,那是大喜事啊。车子缓缓地开进弄堂,还在弄堂里兜了一圈,生怕人家不知道。到了她家门口还不肯停下来,那欢庆锣鼓反而敲的更起劲了,手势也多了起来,敲锣鼓的敲敲鼓面再敲敲鼓边、敲盼盼器的还翻飞转身,花头精百出,趁机献献丑。

等大卡车旁围了一大群邻居,李家姆妈才下车来,那些人才住了手。她胸佩一朵大红花,不是纸绢而是丝绸做的,双手捧着一个大镜框。李家姆妈满面红光,精神气爽。劳累了一生,是该享享清福了。一个工人将大红喜报刷上烂浆糊,端端正正地贴在大门上。锣鼓又敲了起来,李家姆妈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缓缓地走进家门,吃喜糖要紧。

听张妈说,李家姆妈解放前就在这家药厂做工,手艺相当高,老板怕她去投靠别的药厂,给她开了高工资。解放后,老板为了讨好她,又给她加了几次工资,特别是公私合营前,老板又给她长了一大节,所以李家姆妈工资高得吓人,比德明阿爸大银行行长还高,每个号头一百八十多,是用也用不完。公私合营后十来年,她是一分也没加过,因为她的工资比新来的厂长还高出一节。所以一到年龄,她便退休了。

德明又感叹起来:“我不知啥时才能退休拿炒票享福了。”

“小学还没毕业就想退休了,做梦啊。”我又教训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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