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娘们穿着洁白的礼服替捧着百合花的新娘撩起长长的裙摆穿梭在这极具东方特色的古宅中,令子衿觉得十分违和。他们明明有自己的婚礼习俗,却偏偏要崇尚西方特色;若是单纯的西方婚礼,却又偏偏弄些喜娘媒婆还有嫁妆。
新娘的到来令大厅里的客人皆躁动了起来;子衿环顾四周,大多是一些较为眼熟的上海滩名人。今日她的父亲与大哥也是来了的,刘家不比江家,他们毕竟还有姻亲这一层关系在。
子衿有些心疼佩清,众人皆赞美新娘大方美丽;却不知晓这样的婚姻对佩清来说有多么痛苦,是她却面如止水,似乎寒风侵入的不是她的身躯。
“舅老爷、小舅爷到……”
这一声报喊令屋里的人都寂静了下来。
程敬之穿着一套深黑的毛领风衣,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之中,领上的水貂毛隐隐地出暗沉的亮光,看起来颇有神秘感。子衿下意识地低头瞟了眼自己的大毛领,好像他们挺有默契的。
后面刘佩宏则穿着一身彰显身份的军装,笔直地站在程敬之的身后。
他还是来了,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刺杀就像是家常便饭罢。
佩清被扶着上了婚车;子衿现自早上到现在,佩清的娘家女眷只有刘佩如去闺房探望过,刘母一直都未露面。现在大家都要送嫁到教堂,她还是没有出现;莫非是生病了?子衿看着车内的佩清,不知道她的内心深处是怎样的滋味。
她吸了吸鼻子,冬月里的气温已经有些冷的骇人了。众人都各自上各家的汽车,子衿本是想搭佩清那一辆的,就因为踌躇了那一会儿,佩清那车便被喜娘伴娘给坐满了。她便索性敲了敲佩清车后刘佩宏的车窗;他极不情愿地将车窗摇下来:“你有什么事?”
“搭个车。”她笑得极为诚恳。
“我大姐夫不就在后面么?”
刘佩宏的意思很明显,不搭。她当然知道她大哥的汽车就在后面,她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激将道:“连个车都不让搭,怎的一点风度也没有?”
刘佩宏虽年少,但也不吃子衿那一套:“这车上坐的是将军,岂是随随便便搭人的?”
子衿嗤了一声,毫不在乎地说:“搭将军的车怎么了?我还与将军一起吃过饭呢,你不是也在场么?”
“我……”刘佩宏自知说不过她,索然道:“就是不搭人,万一你是刺客怎么办!”
“我是刺客?”子衿指着自己,瞪着刘佩宏强词夺理道:“不搭人?那你在车上做什么?难道车上坐的都是怪物?”
“你这女人真是不理喻……”
“好了佩宏,前面的车都要动身了,江小姐快上来吧。”驾驶座上的李亥钧对子衿不似刘佩宏那样起疑。
“还是李副官心善。”子衿打开汽车后座的车门,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程敬之旁边:“将军好。”然后对着前面的刘佩宏嫌弃地说:“同样都是副官,看人家李副官心胸多豁达。”
刘佩宏毕竟还年轻,被她这么一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这样就是心胸豁达了?我这叫心思缜密!”
“喏喏喏,差别就在这里,”子衿趴到刘佩宏座椅后背上,看着他的后脑说:“我不就是夸了句李副官么?你这就忙不及地为自己辩解,真像个小孩。”
刘佩宏蓦地一回头,将子衿吓得立刻放开了那座椅,对她凶神恶煞地说:“我像小孩?看你那没育的模样应该比我更小吧?”
“你说我没育?那你就育了么?看你头脑简单四肢达的,我看是智商还没有育完全吧?”
程敬之有些头痛地抚着额,低头轻轻地咳了一声。
“你这样子也就十四五岁吧?这小身板想四肢达都想不了哩!”
子衿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个子甚高,育也与同龄人相差无几,此次被刘佩宏多次人身攻击,也是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形象了。将衣袖往肘上撸了撸,正准备好好的与刘佩宏理论一番,汽车忽然在她毫无防备之下骤然动了起来,她一个猝不及防,就那么摔到了程敬之身上。
“哎哟!”刘佩宏也是被突然的惯性甩到了车窗上,捂着被磕痛的额头对李亥钧不满地说:“李大哥你怎么开车的呢!心胸豁达!”
李亥钧干笑了几声,连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要怪就怪他们自己咯,方才将军的示意他们二人充耳不闻的,他也只能出此下策来结束他们的……谈话……
程敬之怀中的子衿也好不到那里去,刚才她虽避免了撞上座椅的痛苦,但是脸却撞到了程敬之的胸膛,嘴唇被牙齿磕破了,血丝正缕缕地自她嘴中流出来。
程敬之很同情地瞥了她一眼,见她在他怀中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便说:“莫要把血滴在我的衣服上。”
衣服上?她立马坐了起来,今日她的衣服是白毛领,若是被沾上了血的话是极不美观的。反观看程敬之的衣服,除了黑还是黑,血滴在他身上能看到什么?她愤懑地剜了他一眼,自手袋里拿出手帕递给他:“帮我擦一下。”
“……”
程敬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她自己没有手么?
她撇撇嘴,义正言辞地说:“我哪里看得到我脸上的东西?”
她在手袋里拿出手帕的时候他好像在里面看到了镜子……
她的头微微仰着,一脸真诚地等着他的动作。好吧,他就当是做善事了。他接过她的手帕,勾着她的下巴将她受伤的那边脸正对着他;低头看着她的唇上边流出的血液,殷红地顺着她的唇形一路下滑,流过勾画般的唇角与吹弹破的肌肤,那液体似乎散出一丝丝诱人的气息,分分秒秒都在蛊惑着他的视觉。
他就那样迷惘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肌肤开始微微地烫人,他如梦初醒般惊觉自己竟然就那么沉溺在她的世界中。他抬手慌乱地替她擦去唇角的血液,放开被他禁锢着的下巴。
子衿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有些烫。刚才他……
刘佩宏本来捂着伤口一直哼哼唧唧的,被李亥钧警告了几记眼神后才安静了下来。静默了几秒之后忽然感觉气氛中夹杂着几丝怪异的气息。他转头瞅了瞅子衿,又偏过去瞄了眼程敬之;前者低头捂着脸,后者的眼神正好巧不巧的与他对上了,他讪笑着转过头来,怎么觉得他们两个诡异得很。
李亥钧却不似刘佩宏那样茫然,他方才透过内后视镜便看到后面二人的动作;他毕竟比刘佩宏年长许多,对于子衿与程敬之的之间微妙的关系却是一目了然。不过他奇怪的是他们二人竟然互相有意,这是个什么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