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辕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几瓶空酒瓶子,坐在他旁边的甘佩闵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他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因此便答应和他来喝酒。
甘佩闵的心情烦闷到了极点;最近母亲老是给他张罗一些相亲之类的活动,看到母亲劳心劳力的他便去了那么一次两次。没想到他回来以后,母亲就替他把婚事定了下来。而且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对方的小姐比江家的小姐漂亮懂事,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这门婚事若是成了的话定教江家自打脸。真是笑,难道在母亲心里,他的幸福就没有她的虚荣心重要?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周末,没想到在将军府的大门口遇到了她。她依旧是初见时那样的天真烂漫,几月前病重的阴霾一扫而光,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容光焕的。
看来她过得很好。她会不会在寂寞无聊的时候想起他?
或许她是讨厌他的,亦或许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令人讨厌的公子。她不会知道有个男子会为她失落,为她难过。
老天爷真是公平;以前他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如今他被家人摆布婚姻,被喜欢的女子拒绝。
不,他不甘心。他是放荡不羁的甘佩闵,怎能被家人左右生活?他是风流倜傥的甘大少爷,又怎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离他越来越远?
不,他不能屈服。
想到此处,他忽然把手里的酒杯摔到地上,咣当的声响把正在闭目修神的江子辕吓了一跳。
“你装作这个模样有什么意思?你的心里明明是痛苦的,表面上还装成一幅无所谓的模样,不累么?”
江子辕知晓他是酒劲作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他。他这一动作不知道又触动了甘佩闵哪根敏感的神经,只见他把脚边的椅子狠狠的踢翻在地:“你怎么这么窝囊?逆来顺受只会让自己后悔!自己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妇,你难道甘心?你知道她在我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么?知道她每日都被我的母亲怎样欺负么?她也是像你一样,一味的退让忍受,是换来的是什么?是变本加厉的羞辱!”
江子辕的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泛起了一层层涟漪。自她求他放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彻底的忘记她。以前他听到关于她不好的消息他会心疼,会难受;或许是时间慢慢的让他慢慢的忘记了那种感觉,而如今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他的心里只剩下了涟漪。
能有一天,他真的会彻底的忘记她。
“于我而言,最深的爱就是对她的成全。”成全她的忠孝。
他拿起椅背上的大衣,临走时眼里忽然浮现了一抹清澈:“你怎样看待感情那是你的事,但愿将来你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会后悔……听起来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是在现实中谁能真真正正的做到对自己的决定无怨无悔的呢?只是后悔的深不深而已罢。
甘佩闵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此时的他看起来颓废极了;他的脑子忽然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看着地上的狼藉,他有些心烦地捞起椅背的外套。
黄昏时分,子衿偷偷模模的潜进江府的园子,心里默默的祈祷不要遇到母亲才好。老天就像是听到了她的祈祷般的没让她遇到江楚氏,却遇到了江入其,她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江父的脸也是黑得难看,近日外面生意不怎么好,又听一些生意上的伙伴说常有看到子衿在外走动。思想较为开放的他原本对这些都不甚在意的,总觉得新社会的女子还是不要多做束缚才好。但是同样的话听得多了就会觉得厌烦,加之生意上的烦恼,此时看到子衿这么晚回家,心里忽然就蹭起一股火气:“作为女孩子就不知道检点一些?偶尔出去散散心便罢了,每日早出晚归的,看着倒是比谁都忙。”
“爸……”子衿心虚地挽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我们家里最忙的当然是爸了,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江父装作嫌弃的样子甩了甩被她抱着的胳膊,现她抱的甚是紧,脸上忽然崩不住笑了出来:“鬼丫头。”
子衿闻言调皮地吐了吐舌:“我就知道爸最心疼我了!”挽着父亲的胳膊一路到了饭厅,江楚氏看到她后脸色就像刚刚江父看到她时一样黑得难看,不过子衿却不怕了,现在有父亲撑腰,谁敢说她?
今天的晚饭意外地全家都聚集了,包括许久未见的江二哥。子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倒是江子辕像往常一样一见子衿就打趣了起来:“听说最近你出去的甚是勤快,怎的,外面有情郎了?”
子衿原本嬉笑的小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狠狠的剜了江子辕一眼,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我最近的状况都是听说来的,二哥真是忙。”
“嘿嘿。”江子辕坐到子衿旁边,很是了解般的说:“你别转移话题,像你现在的模样,就像是……”
“吃吃吃。”子衿夹了块豆腐塞到他的嘴里:“多吃点豆腐,看你这思春的模样。”
看着自家二哥吃瘪的模样,子衿的合不上嘴。正好连带上次生日时送钟那个仇一起报了,后来他是真的把那块怀表送给了她……
晚饭过后子衿便声称说要回闺房;心情甚好的她一蹦一跳的跑在园子里,却被假山旁坐着的一抹影子吸引住了目光。她停下脚步,悉悉索索的朝那影子走去。
“嗨,大哥,”子衿调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到他的身边。“这么冷的天待在外面做什么?”
江子安笑着看着尚是孩子心性的妹妹:“你怎么来了?”
“嗯……”子衿歪着头,眼里尽是孩子般的笑意:“陪你赏月啊……”
“呵……”江子安抬头看着一望无垠的夜空,月明星稀,确实适合赏月。
最近子衿觉得家里的气氛奇怪了许多,若是教她说到底是哪里奇怪,她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单纯的觉得父亲与大哥心中似乎积郁了些什么。大哥的过往她是知道的,他积郁她倒是不以为意;父亲是很少在家人面前脾气的,最近她看到父亲生气的次数愈来愈多了起来。
江子安心中的不安愈的强烈了,如今的局势于江家而言越来越严峻,若是在这么下去,恐怕……
曾经他为了重新崛起江家抛弃了许多令他现在追悔莫及的东西,只是为了能让江家在弱肉强食的上海滩紧紧的札稳脚跟。这几年来江家盛名在外,江南华商无人不知晓他江子安的大名。有谁知道这些无限风光是他用什么换来的呢?又有谁知道他心中的悔恨呢?老人家常说,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拿出些等价的东西为之交换,或许他再也不会拥有幸福。
子衿默默地靠着他的肩,她记得数月前他为了找孩子而整宿整宿的不睡觉,跑遍大上海的每个角落。
那个孩子或许不在了吧,子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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