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下来的时候,宋宁贤就坐了起来。
前面的路断了。
如宋家被夷为平地一般,四处已没有高楼。
阻碍物堵死了大路。
宋宁武连调了几个头,都没找到可能通过去的小道,又打了个转,见妹妹坐了起来,道,“看看a级那边那条路,那边是别墅区。”
别墅区的大路宽,房子离得远,倒下来的房子碍不着什么事。
车调了个头,又开回了一半的路,从另一条道择道走了。
这是宋家附近,还好他们路熟。
一路开出去,不见什么人,开出东区这一片仅供富人住的山区,他们在路上总算碰到了人。
那人没想到还能看到车,直到车开近,他脸上都一片茫然。
那是个年轻男人,背着个包。
包还是某大牌珍藏限量版的,在破败的环境里,华丽得突兀。
“去哪?”宋宁武停了车,朝他问。
那年轻男人忙点头,点完头之后才听明白宋宁武的话,他扫了眼车里衣着整齐的二男一女,双手搭着轻窗挺为着急地问,“你们去哪?”
“市中心,也只能送你到市中心。”宋宁武仅能提供他能提供的。
“啊,那,那我上……”
宋宁贤把后面的车门给开了。
那年轻人爬了上来,宋宁贤看到了他脸上还没干的泪痕。
“你家哪?”车一开,宋宁泉头往后看。
“润谷。”
润谷是山里头那片最老的养生区。
当初开发商把那卖出了天价,比他们家住的还深。
“房子没了?”
“没了。”
宋宁泉顿了好一会,才道,“家里人呢?”
“还有一个我。”那年轻指了指自己,凄然地笑了。
还留了一个他。
“你们哪的?”
“宋渠。”
“宋家人?你宋家武宋先生?”那年轻人回过神来,看向了宋宁武。
宋渠那个地方只住了宋家一家,而宋宁武是宋家的招牌,宋家的新闻由他出面接受采访。
难怪刚才一看就觉得熟得很。
“我叫宋宁泉。”宋宁泉介绍。
“宋宁贤。”宋宁贤温和地笑了笑。
年轻人善谈,从言谈举止看得出来,名门之后。
这种人,好打交道。
宋宁贤习惯跟这种人相处,无论是交朋友还是捅刀子,都痛快。
“我知道你们,我叫秦英,你们应该听过我爸的名字,他叫秦昆。”
“知道。”宋宁武点头。
秦昆谁不知道,卖房子的,市中心最高的那座入天际的200层的楼就是他们家盖的。
“我也要去市中心,我爸在那,15号那天他还在上班。”秦英撸着鼻子,把哭音给强制压了下去,才用比较平静的声音接着说,“我妈我跟我爷爷女乃女乃死了,我小姑一家自好住我家,也没了,我那晚在林子里写生,没在家,就躲过去了。”
车子里静了。
宋宁贤从她给兄弟备的包里翻翻,翻出了条烟,拆了一包扔在了秦英身上。
又给了个打火机。
秦英说了声谢谢。
他坐在空调车里抽了两根烟,抽完后,又道了声抱歉,就没再抽了,他看车里的三个宋家人都不再说话后,靠着椅背,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他爸说过,宋家人古板,但也够仁义,绝不趁人之危。
这是城里众多人都爱跟宋家人做生意的原因。
这边宋家人问清楚了他们要知道的事后,也不在别人伤口身上撒盐,继续问下去,各自沉默,宋宁武专心开车,宋宁泉和宋宁贤则看着车外。
一路过去,狼藉的一片照映在猛烈的太阳之下,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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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片区,他们看到了不少人,还为数不少。
城里的情况,跟宋宁贤预料得有些偏差,活人不多,但也不少,也有人在开着车。
但这些人里,都是年轻人,而且每个人看起来身手都不错,他们的身体包裹在衣服里,但行动很敏捷。
一路不少人在拦车。
宋宁贤试了试手感,把一柄袖珍枪拿出来放到手中。
旁边秦英正好醒来,看到枪,抿了嘴。
他是个学画的。
他不会开枪。
“我不会开枪。”秦英有些忧郁。
他冷不丁说了这句,宋宁贤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们这些人,会开枪的不少,但也有不会开枪的。
家里看得太宝贝的,自然舍不得孩子吃这些苦。
他们家堂弟就是这样。
“学着点……”宋宁武手上没客气,前面有人拦车,他在操纵台上点了两下,没减速,反而加了10个点的数,一路往前飙去,畅通无阻。
那拦车的遇见横的,早闪到了旁边。
城中基本全是高楼,密集度高,房子震毁了,无地可塌,除了弯了身子,空中两两相交,地面倒没毁多少。
除了成千上万的车,还堵在路中间。
宋宁武看前面没人再拦车,但前面的废车越来越多,路也是通不过去了。
他减了速,接着先前的话跟秦英多了两句嘴,“以后用得上。”
秦英点头。
看到车速减了,他问,“这里停吗?”
“不。”宋宁武淡道。
手中的方向盘急速打了个圈,车里一片震动,秦英没坐稳,在车里弹跳了起来,险些撞到车顶。
这时候宋宁武已经调了个方向,往回路开,另外找路去市政府。
先前那些本三三两两走在路上的人,突然不见了。
有两辆开在路上的车,却朝他们开了过来。
宋宁泉也模上了自己的枪。
“等会要下车的话,我下。”宋宁贤看到了他的动作,淡道。
堂弟处理这种事没经验,还是她来。
“姐……”可她是个女人。
进城看到的活人里,可没一个女人。
“我来。”宋宁贤朝弟弟笑了一下,戴上了口罩。
宋宁武没管这姐弟交流,而是安排秦英,“等会我们会找个近一点的,安全点的地方放你下车……”
说完,又问了一句,“你是要去秦岭吧?”
他爸上班的地方。
“是,谢谢。”秦英感激道。
宋宁武微笑,“见到你父亲,请代我向秦先生问好。”
“一定。”秦英没料他还这么镇定,这种时候了,教养一点也没丢,一愣之后,朝宋宁武真诚地笑了笑。
宋宁武都如此,他秦昆的独子,不一定比他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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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武开车猛,其实宋家人骨子里都有些相似,那就是不怕事,所以,宋家的教育惯来是强制子孙自制,强□□养,就怕没个规范,宋家子弟就如开闸的野兽般肆无忌惮,但就是如此,宋宁武每年也要抽空去一趟深山野岭,宣泄精力。
全家人就剩他们几个,他心里哪是没事,只是把事给藏了,这时候一见有人上门挑畔,也不想问来由,车子调好头后,就冲那那冲过来的车撞去。
车上还有外人,宋宁贤定好身形后,身子在空中一个转弯,迅速抽出了安全带,给那有些吓住了的秦英把安全带系好。
车子迅速往前飙去,宋宁贤也在冲速里,又收好了身体,这时车窗门一开,她发射了手中的手枪,打在了车胎上。
一切不过几秒之间的事。
后面闪过去的车被爆了车胎,他们的车子冲进了另一条还能开的车道。
宋宁武的车速忙了下来。
车窗也在这时候升了上去。
宋宁贤坐了下来。
脸上还有点轻松。
对于不用下车就能解决事情这件事,她觉得还是比较满意的。
宋宁武开了一会,后面就没车跟上来了。
他笑着朝妹妹看了一眼。
知道他们有枪,想来也没几个人想硬碰硬。
那些人一看明显就是团伙,他们能不停车就不停车,车上有药品,他们家的药品都是特殊通道买来的,就是太平盛世别人想买也未必买得到,更何况现在这种世道。
再好的人,见着这些东西,也得起意。
这时候,就别挑战什么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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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武左拐右拐,挑了最靠近秦岭天下那幢楼的地方,让秦英下车。
秦英知道他们进城有事,本来还想托他们帮忙,一块去找他爸,但想了想,没开这个口。
他有亲人要找,他们肯定也有亲人要找。
让别人不去找亲人,帮着他个不熟的人找亲人,这种事他开不了口。
下车后,他真诚地又道了声谢谢。
能路边捡到他,把他送到这,宋家人已经够好了。
冲着这声谢谢,宋宁泉把自己身上的那柄刀子给了秦英,并道,“我以前也不杀生,我妈是佛教徒,家里经常吃素。”
但以后,他可能不会了。
看得出来,秦英以前也是肩不能挑,手连重物都没拎过的人。
他们以前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但现在他们不能了,他希望秦英能自己保护好自己,不枉自己以前被人曾那么宝贝过。
“把包换一个。”宋宁贤想了一下,把装杂物的环保包给腾了出来,东西倒到她那边的座位上,她移到了靠打开的车门这边,把袋子给了秦英。
秦英一愣,看了看手中提着的包,苦笑着解释了一句,“在一堆东西里就翻出了这一个整的,还是我妈的。”
“好运。”宋宁贤点头,没听他听说,就拉上车门。
靠他这边的宋宁泉也跟他挥了下手。
车子扬长而去,秦英紧了紧手中的刀,回头找了个地方,呆在被东西挤出了一个角落的地方,把他的包换了。
他把放在包里最里头的那把枪拿了出来,放到手中惦了惦,深吸了好几口气,别在了腰间,拿衣摆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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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他能行吗?”开走走不远,宋宁泉问。
秦英是跟他有些像的,同是家中独子,被父母溺爱长大,哪怕长到二十来岁能独挡一面的年纪,也还是被家里当孩子对待。
他跟秦英不熟,因为宋家的生意跟秦家的生意交集不多,秦家又是外地入主帝都的,不在他们家的世交范围内,但城中这个圈子不大,他听过秦家这个公子哥的名字,相对应的,秦英应该也听过他们的。
秦英是学画的,学的还是水墨,宋宁泉记得他的毕业画展很成功,当时他们宋家也受到过秦家的邀请。
这样一个只会拎画笔,一看就是过惯了富足生活的人,能活下去?
“别小看人,”宋宁武温和地道,他是宋家的接班人,从小跟城中富家子弟厮混长大,自然知道像他们这种人,当面能声色犬马,背过身,拎刀拿枪也不在话下,就是家里舍不得没经过历练的,也因为从小见识得多了,比一般人要知道世道的真谛多了,每个人都有那么大的家业在眼前摆着,除了天生的废物,要继承家业的人自小就被精心关爱,接受精英教育,有几个是真单纯愚蠢的?末日来了,他们可能一时之间适应不了物资匮乏,环境徒然大变的日子,但他也相信,用不了几天,他们的见识与心态绝对要比普通人更快地适应这个时代,但这些,不用他特地说明,宁泉自己再过一段时间也能从自己身上体会得到,宋宁武也没打算多说,仅道,“你看,你之前不是跟他也差不多,不过没几天,你不已经会打枪了?”
宋宁贤在此之前,特训过了他半天。
不过半天,宋宁泉的枪法就有些准头了。
“是姐教得好。”一家人也有客气的时候,宋宁泉夸了一句。
宋宁贤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道,“多练练。”
他们只能教,但学还是要靠他自己。
学得好了,才是他自己的。
他们尽管会护着他,但他们再会护着,他们也不是万能的,也会有力有不逮的时候,到时候,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他自己的本事才是他自己的。
“嗯,我知道。”宋宁泉说着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
车七八拐八拐,已经离市政府不远了。
他外公还活着没有?
“宁贤,你来开车,我下车探探。”不远了,开着车不方便,宋宁武打算下车去看一下情况,首先就要找个地方把车藏起来。
这种事,在车上是看不出来的。
“城里应该还活着不少人。”经过一路对房子的观察,宋宁贤已经看出了个大概,城里的高楼就是骨架震塌了,但因楼高,砸下来也有另一个座相对矮小的高楼挡着,以此类推,除了下面的最惨,中间和上面的那些高楼因为有空间,如果人没被震死的话,相对死亡率,就要比他们这些住低层的人就要低一些。
地震来得太快,仅一下,就是骤变,他们这些住低层的,都来不及跑,房子一倒下,也无空间躲避,反而比钢筋高楼要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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