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碧抬起手又重重给了承安一耳光,他的另一边脸顿时肿成了一个馒头,却仍旧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她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
迟碧冷冷盯着他,“承安,你混蛋!”
“迟碧,你他妈的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眼见这个女人像匹月兑缰的野马,不受自己的控制,承安索性也抛去了最后一丝情意,他阴沉下脸,冷冷盯着迟碧,“当初要不是我的出现,你能有今天吗?你早就被别人的嘲笑逼死了!是我承安拯救了你,你明白吗?你这条命是我拯救的,现在我让你还给我,有什么不对?你告诉我,有什么不对?”
她泪流满面地看着眼前这个陡然变得陌生的男人,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内心竟然是这样想的。
爱上他,跟着他做出这样的错事,期盼着和他远走高飞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究竟哪里做错了?
承安冷冷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从今以后,你我之间,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转身要走,却被她一把拉住,疯子一般挡在他面前,她嘶声道:“你想把一切都推到我的头上?”
他嘿嘿一笑,“倪筱尔是你伤害的,房契是你偷的,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做。”真是个十足的蠢女人!
不耐烦地推开她,他大踏步地朝门口走去,甚至轻松地吹起了口哨。
身后传来迟碧失去灵魂的声音,“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带我一起走吗?”
承安顿住,缓缓转过身,在她重新充满希望的眼神中慢慢微笑,“迟碧,你仔细回想一下,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有没有说过爱你这两个字?”
迟碧怔住,脑海里闪电般地回顾和他一路走过的这段岁月,爱?没有,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只是她以为,他对她那样温柔那样与众不同,那就是爱了。
现在看来,是她误认了吗?
“如果今天你我设计的这个人不是单亦宸的妻子,而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平凡的女人,我会带你走。可是,如今,那个人是单亦宸,你也知道,活着有多么不容易。”
冷眼看着承安往外走去,迟碧忽然笑了,鬼魅得仿佛在无边旷野里展翅飞过的秃鹫,声音比哭还难听。
“承安,你高兴得太早了。”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你手中的房契,是假的。”
话音一落,承安猛地转身,震惊地盯着她。
迟碧缓缓拿出另一份,扬手微笑,“我手里的这一份,才是真的。”
“你骗我!”承安怒吼道。
迟碧淡淡一笑,“我原本想,如果你真的带我走了,在路上,我就悄悄将假房契换成真的,我们大家皆大欢喜,这样不是很好?可是,你太急了,还没等到最后一刻,就迫不及待现出原形。”
“把房契给我。”他大步朝她走来,想要从她手中将房契抢走。
她毫不畏惧地后退两步,身后就是敞开的窗台,树叶携带着狂风灌进客厅,在两人之间缓缓盘旋,像毫无生命的枯叶蝶,坠落在他与她的脚尖。
“承安,你刚刚说,是你拯救了我,你说错了,其实,拯救我的不是你,而是我的爱情,我爱你,所以愿意为了你而改变,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你不爱我,我所有的爱情,全部都是自己虚妄中想象出来的,承安,我是个傻瓜,我后悔为了你背叛我的主人,我后悔了……”她喃喃说着,一步一步往后倒退,整个身子贴在了窗舷上,只要身子向后一倒,她就会从这里掉下去。
承安震惊地看着她,他停住脚步,怒声道:“迟碧你站住!房契我不要了!你快回来!”
然而迟碧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她眼神放空地看向四周的一切,从前在这里的无数个夜晚,她与承安一起私会,一起憧憬着未来的生活,她总以为,未来的自己会幸福。
却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自私而又胆小的男人。
“承安,我走了,你也保重。”最后一句话说完,迟碧身子一弯,轻飘飘从窗子里坠了下去。
“阿碧!”承安的心一紧,来不及想,他下意识地飞扑过去,从窗子里跳了下去!
半空中坠落的迟碧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盯着跟随自己一起跳下的承安,满脸震惊。
耳畔风声呼呼刮过,她却只听到承安的怒吼,“抓住我的手!”
她的眼泪蓦然流了出来,真好,只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伴随着风声下坠的身体忽然被人一把抱住,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只见半空中被一条绳索拴住的一个男人正死死拽住自己,而身畔的承安则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直下坠。
“承安!”她嘶声喊道,模糊的风中,依稀听到承安的惨叫。
默默闭上眼睛,迟碧彻底昏死了过去……
半个月后——
倪筱尔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工人们进进出出地换着客厅里的装饰和家具,忍不住翻开桌上的书页,素雅的扉页上,有着一行短短的文字,她轻轻地念了出来,“约克与兰开斯特蔷薇,是在英国玫瑰战争之后出现的,它的花是将约克的白色与兰开斯特的红色结合起来,它与其他花不一样的是,这种蔷薇在一朵花里面,要么就是全红,要么就是全白。”
这本《玫瑰圣经》,她曾在电影里看过,电影里的刘嘉玲坐在阳台上,安静地念着这段话,那时候看电影的她并不明白,为何一段独白会终结整场电影。
如今,她终于明白,蔷薇,寓意着爱,要么爱到飞蛾扑火,要么不爱到粉身碎骨,不知道迟碧与承安的爱情,算是哪一种呢。
眼前忽然笼罩住了一片阴影,她抬起头来,小莫低声道:“少夫人,迟管家走了。”
她淡淡一笑,意料中的事情,承安已经死了,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早已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倪筱尔管不了迟碧的人生,只能由着她去。
忽然想起那个凶险的夜晚,她早有准备地吩咐小莫监视承安,与他约定以摔杯为信号,当迟碧将自己带进房间里时,她几乎就要摔碎桌上的杯子将小莫喊来救援。
可是迟碧却跪了下来,“求求你配合我演一场戏好吗?”
她呆住了,却无法拒绝那个泪眼朦胧的可怜女人。
她配合着迟碧发出惨叫,尔后,在房间内安静地听着他们之间的纷争,迟碧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刻在她的心上,她终于了解了那个顽固而又无趣的女人背后的故事。
迟碧值得被原谅,而承安,也是一个可怜的男人。
“随她去吧,等她想通了,或许有天会重新回来。”倪筱尔合上书本,站了起来,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不满这段日子的忽视,忽然重重踢了她一脚。
倪筱尔捂住肚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扶住桌子,微微蹙眉,“单小三,你又欺负妈咪了是不是?”
身后忽然一暖,一个男人从身后环抱住了她,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想我了吗?”
她又惊又喜,明明想要尖叫一声飞扑进他的怀里,最终却只能瞪大了眼睛一脸愤恨,“反正你也不在乎我,就让我一个人在英国自生自灭好了!”
转过身正要指责他的言而无信,却在瞥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时不忍再开口,抬手模着他下巴的胡须,她噗嗤一笑,“你好像一个野人哦。”
他毫不留情地俯子朝她的脸蛋扎去,她咯咯笑着避开,抓住他的衣领乐不可支。
一旁的小莫悄悄退下,将难得安宁的时光还给这两个久别重逢的人。
客厅里,倪筱尔炫耀地拽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你看,小三又长大了一些,跟以前比,也越发调皮了。”
小心翼翼模着倪筱尔肚子里的孩子,单亦宸唇角露出一抹微笑,“我儿子果然精力旺盛,不愧是单家的孩子。”
倪筱尔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就知道他又忍不住自负起来。
“对了,母亲在英国住了一段时间,可是她总是想念父亲,不然找个机会把我爸接过来跟她一起住?”倪筱尔靠在他怀里,小声跟他商量。
单亦宸唇角紧抿,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出声。
倪筱尔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不妥?”
单亦宸淡淡一笑,“你也知道爸的脾气,他要是不想来,谁劝都没有用,这样吧,等到你预产期的时候,我们再把爸接过来好吗?”
倪筱尔仔细一琢磨,这样也好,倪震就算是再顽固,也不可能不顾念自己的孙子吧,她笑嘻嘻地搂住单亦宸的臂膀,“反正,有你在,我就一切都安心了。”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单亦宸以为自己跟倪筱尔久别重逢的第一夜,即使没有激情四射,起码也该香艳暧昧,谁知道天还没黑,倪筱尔就将他的枕头被子一起塞进了他的怀里。
“今晚你去书房睡,拜托了啦。”她双手合什,一脸哀求,“我现在已经习惯一个人睡一张床了,你就乖乖听话,自己去睡书房好吗?”
单亦宸自然是不肯的,他伸出一只脚抵住门,阻挡住想要关门的倪筱尔,脸色乌黑,“不行!”开什么玩笑?老婆就在眼前,为什么要他一个人去书房睡?
他执着地挡在门口,寸步不让,“书房太冷。”
“我让小莫给你加一床被子。”她嘻嘻笑着看向身后,“小莫,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单亦宸恼怒地瞪向身后,哪里还有小莫的影子?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倪筱尔已经机灵地关上了门。
“啊~我的床……”倪筱尔舒服地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放松全身,想起单亦宸刚刚那副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忍俊不禁。
谁叫他将自己留在英国冷落这么久?活该让他一个人独守空房。
一连好几天,单亦宸都被倪筱尔驱赶到了书房睡觉,他内心有火发不得,只能将气撒在小莫身上。
阴沉沉盯着手里的文件,他慢腾腾撩起眼皮子,盯着眼前的小莫,“许昇回来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眼睁睁看着单亦宸眸光中升起了两簇小火苗,小莫哭丧着脸喊冤,“不关我的事啊军长!是你说从此以后都不要在你面前提起许团长的……”
明明是以前因为许团长跟少夫人吵架过无数次,他亲口说不要提起许团长的,现在怎么能怪他呢?
单亦宸怒了,一拍桌子,冷冷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就不知道机灵一点?”
小莫委委屈屈挨了一顿骂,从书房里默默走出来,老远就看到端着咖啡的倪筱尔,立即跟碰到救星一般冲了上去。
“少夫人好!”“啪”地立正敬礼完毕之后,小莫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少夫人,军长这段时间脾气特别不好,我都被骂了好几天了,少夫人要是有办法,劝劝军长吧。”
倪筱尔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推开书房的门,只见沙发上搁着一双大长腿,单亦宸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搁在胸前,正闭目养神。
她悄悄坐在他旁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模着他的唇,这段时间,辛苦他了。
双手猛地被抓住,他像鹰一般睁开眼睛,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被抓个正着,她笑眯眯地躺进他怀里,柔声道:“今天又骂小莫了?”
单亦宸微微挑眉,“那小子跟你告状了?”
倪筱尔嗔怪地盯了他一眼,“瞧你这段时间的火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吃了火药呢。”她眸光流转间娇俏动人,令他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亲了又亲,心里关着一匹野马,却始终压抑着不肯将放出来。
他沙哑着声音道:“筱尔,你赶快把肚子里的臭小子给生下来,我憋得实在难受。”
倪筱尔噗嗤一笑,见他目光灼热,忍不住主动吻了吻他的唇,双唇相抵,他越发无法控制自己,搂着她的腰贴近自己,与她唇舌纠缠,抵死缠绵。
正吻到紧要关头,门外传来小莫的声音,“军长,有客人来访……”
将两人的缠绵看在眼里的小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撤,就听到单亦宸的咆哮,“滚出去!”
小莫抖了抖,滚出去的一瞬间不忘尽职尽责地将话说完,“关少爷来英国了,现在就在客厅里坐着!”
关耀宇?
倪筱尔急忙推开单亦宸,一脸兴奋,“亦宸,耀宇来了,小诗应该也会跟来吧?”她兴冲冲想要出去,却被单亦宸一把拽住。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倪筱尔,半晌淡淡道:“耀宇与我来谈公事的,筱尔,你乖乖呆在这里,待会儿再出去。”
倪筱尔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以前他俩谈公事她不也一样在旁边呆着?
然而看到单亦宸眼中的冷酷,她意识到自己不该问得太多,只能怏怏地点点头,“好吧,那你们赶快聊完,我还想问问小诗的事情呢。”
关耀宇西装革履地站在大厅中央,单亦宸下楼的时候,他正仰头欣赏一幅油画,神情专注,目光安宁。
“你怎么会来英国?”单亦宸双手插兜,冷冷问道。
关耀宇回头一笑,“我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一直都不想与我相见?”
单亦宸沉默良久,缓缓道:“耀宇,不要逼我。”
关耀宇怔了怔,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与单亦宸从小关系深厚,两个人之间像兄弟一般长大,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现在这样疏离的模样。
到底是他的错还是单亦宸的错?他已经不想去追究,他只想弄清楚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雯雯的事情,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似乎被踩中尾巴,单亦宸脸色一变,急促道:“耀宇,这件事以后再说,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着筱尔待产!”
这么说,这算是最后的答案了?
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关耀宇脸色苍白地倒退两步,看向单亦宸的眼神带着几分痛苦,几分怜悯,“你……”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走廊上忽然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那女人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们,满脸的兴趣盎然。
关耀宇迅速露出一丝微笑,“筱尔,看你的样子,似乎过段时间就要生了。”
“是呀,可惜我现在在英国,要是小诗能在我身边就好了,对了,你跟她最近有联系吗?”关耀宇听到谢小诗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狼狈,被倪筱尔敏锐地捕捉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莽撞了,顿时闭嘴讪讪地笑了。
“既然来了,吃完饭再走吧。”单亦宸淡淡地说。
关耀宇摇摇头,“不了,我还有其他朋友要拜访,先走了。”
倪筱尔看着关耀宇与单亦宸之间的气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是她自己产生错觉了吗?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关耀宇走出大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单家的庄园,屋顶有洁白的鸽子飞过,盘旋在澄澈的空中像一团会行走的云。
真是安谧的午后呢,只是,这样平静幸福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他忽然觉得悲哀起来,为自己,也为单亦宸。
忽然想起已经好久没有一个人喝酒了,他漫步边际地走到一家小酒馆,里面全部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关耀宇叫了一瓶威士忌,自斟自饮,正百无聊赖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老板,一瓶白兰地,谢谢!”
那声音……他浑身一震,有些喜悦,又有些不可置信,勉强按捺住内心的滔天巨浪,他缓缓回头,刚好瞥见那戴着可爱的鹿皮小帽的女孩儿,琉璃一般的眼睛转呀转的,身量娇小,站在一群老外当中看起来十分可爱。
不是她。
失望瞬间席卷了关耀宇的全身,脑海里的那抹念想彻底冷却下来,他缓缓闭上眼睛,唇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怎么还能奢望谢小诗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女孩儿坐在人群当中,默默喝着酒,一旁的几个外国大汉彼此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嘻嘻走到了女孩儿身边,操着一口俚语问她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出去玩玩。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忽然瞥见关耀宇,她立即冲了过来,抓住他的手,“喂,你是中国人吧?太巧了我也是!你知不知道这群人在说什么?”
她澄澈的眼睛盯着关耀宇,一副可怜兮兮的小羊羔的模样,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关耀宇被她与谢小诗有几分相似的嗓音蛊惑了,他轻笑了一声,用流利的英语向那几个外国大汉说道:“她是我的女人,麻烦你们走开。”
大汉们耸耸肩,倒也没有再强求。
“哇,你好厉害,你是这里的留学生吗?”她好奇地打量着关耀宇,眼中闪耀着无尽的光泽。
关耀宇喝完最后一杯酒,结完帐之后冲她笑道:“这里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呆的地方,早点回去,别让父母担心。”
女孩儿挠了挠头,撇嘴道:“我是孤儿,哪儿来的父母……”瞥见关耀宇朝外走去,她慌忙追了出去,“喂,你别不理我呀,好不容易遇到老乡,多聊几句再走嘛!”
身后的女孩儿跟牛皮糖似的紧紧黏着他不放,他有些无奈,忍不住朝人群密集的小巷子走去,那里站着不少高声谈笑的街边白人女孩儿,个个热情如火,见到男人眼睛就会发光,拉扯着路过的人不肯松手。
女孩儿站在巷子口,忍不住高声道:“喂,那里是妓院,那些流莺可会宰客人的钱了,你千万别进去!”
见关耀宇跟聋了似的一路往前,她忍不住跺了跺脚,急忙跟了上去,拽住关耀宇,“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你要是真想找女人,我知道比这里姿色更漂亮,价格更便宜的地方。”
真是奇怪,明明是纯净如少女一般的长相,却能毫无违和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关耀宇有些吃惊地盯着她,“你今年几岁?”
女孩儿呆了呆,老实回答:“十六岁。”
他蹙眉,半晌,从怀里掏出皮夹,递给她一沓钞票,“别再跟着我,别再做与年龄不相符的事情,早点回去。”
她傻乎乎地站着没有接,他有些不耐地直接塞进她手里,随后消失在流莺遍布的巷子里。
女孩儿盯着手中的钞票,撇撇嘴不屑道:“什么嘛,以为给我一点钱我就会以为你是好人啊?”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悄悄浮现出一丝暖意。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小月,不是叫你去拉客吗?是不是又去偷懒了?”
“来啦来啦!”悄悄将钱藏进兜里,小月转过身,屁颠屁颠地朝着浓妆艳抹的女人身边跑去……
一直到小月离开之后,关耀宇才从隐藏的巷子里走出来,原来那女孩儿是这附近的**旅馆专门拉客的,他心里有些怜悯,然而这世上的可怜人这么多,他不是圣父,怜悯也怜悯不来。
想到这里,关耀宇叹息了一声,忍不住掏出手机,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收件箱,每天他都会这样看上十几遍,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那女人给自己发的消息,哪怕是骂自己的也好。
他知道这是奢望,当初是自己一手将她推开,从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他再也不会有拥有谢小诗的那天。
紧紧握住手机,关耀宇深吸了一口气,大步离开。
深夜——
庄园里寂静无声,摇着尾巴的猫咪蜷缩在树上,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警卫员惊扰了他,想必他还会一直眉头紧锁地沉吟下去。
“军长,您吩咐的我都已经办妥了。
“很好,一切按照计划中执行。”男人低沉的声音如同优雅的大提琴般悦耳。
警卫员悄无声息地陷入黑暗中不再出现,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再次沉浸进思绪里的男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的身后,一个穿着雪纺长裙的女人伫立在黑暗中许久,她安静的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狐疑,随后在他警醒之前走入了卧室。
单亦宸到底在瞒着自己什么?莫名的,那股不安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
第二天一早,倪筱尔被一阵喧闹声给吵醒,只听到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隐约还有一个女人跟着节奏大声喊:“跟我一起跳起来!对,跳起来!”
倪筱尔蓦地从床上翻身起来,连鞋也没穿就直接奔出了房间,只见家里众多的佣人们排成一队,正在谢小诗的带领下跳着健身操,场面壮阔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一旁站着脸色发黑的单亦宸,他大概是头一次见到这个阵仗,颇有些无奈地看向倪筱尔,脸上满是苦笑,“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让她来陪你。”
原本是担心倪筱尔在英国感到孤单,单亦宸专门将谢小诗接过来,谁知道谢小诗将家里活生生变成了闹市。
谢小诗挥手遣散了佣人们,笑咪咪地奔到倪筱尔身边,“喂,孕妇,看你这副珠圆玉润的模样,想必最近长胖了不少吧?”
倪筱尔捂嘴一笑,“小诗,刚刚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呢,你能来陪我,我真的很开心!”
谢小诗抬手撩了撩乌黑的秀发,豪情万丈地笑了,“你放心,我会呆到你把单小三生下来为止,到时候你可要让他认我做干妈哦!”
两个女人一见面就打开话匣子,天南地北什么都聊,单亦宸含笑退出房间,让她们两个好好放纵。
谢小诗搁下红酒杯,蹭到倪筱尔身旁,悄声道:“你老实跟我说,你究竟有什么心事,连单亦宸都不能告诉?”
倪筱尔忧心忡忡地迎上她好奇的眸子,双手下意识地揪住自己的衣角,“小诗,我怀疑我爸出事了。”
“你别乱说!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告诉我,亦宸他有事瞒着我,小诗,你帮帮我好不好?”倪筱尔深知,现在除了谢小诗,她无法依靠任何人。
谢小诗爽朗地拍拍她的肩膀,“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一定会帮你到底。”
自从庄园里有了谢小诗的到来,她的活力似乎也影响了庄园里所有的人,每天进进出出的仆人们脸上喜气洋洋,白天跟着谢小诗搞什么健身运动,到了晚上就跟着倪筱尔进行阅读活动,照这样子下去,估计成立一个教会也是有可能的。
单亦宸见倪筱尔的心思终于放在了其他事情上,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他哪里知道,他的小妻子正在策划着一场逃跑运动。
傍晚,整个庄园安静下来之后,谢小诗鬼鬼祟祟地敲开了倪筱尔的卧室房门,她跻身进来,小声说道:“筱尔,一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背着单亦宸回国吗?”
倪筱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窗外的一抹斜阳,事已至此,她不得不亲自回去看一眼,否则始终内心难安。
走廊里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谢小诗冲倪筱尔一笑,“好吧,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她走过去打开门,单亦宸的俊朗面容出现在眼前。
谢小诗冲倪筱尔挤挤眼睛,“不打扰你们了,回见。”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美好而又静谧的,尽管倪筱尔内心疑窦重重,她仍旧竭力抑制那些纷繁复杂的想法,斜倚在他的怀里安静地听着他心脏的跳动。
“亦宸,明天我想和小诗一起出去逛街。”她犹豫片刻,抬头看向他说。
“我让小莫陪你们。”轻描淡写地抚模着她的秀发,他并未起疑。
倪筱尔重新投入他的怀中,握住他的掌心,享受着最后一刻的脉脉温情。
一大早,单亦宸就听到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声,他从床上懒懒地起来,走进去一看,只见倪筱尔挺着大肚子给他做早餐,执着菜刀正与一块圆溜溜的土豆做斗争,他瞥了一眼案板上形状各异的土豆块,忍不住哭笑不得。
“我来吧。”伸手接过刀,单亦宸低头认真地切菜。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单亦宸的身上,当真俊美得如同神祇一样,因为刚刚起床,浑身冷冽的气质被慵懒所取代,难得的带了几分居家的松散模样,叫她忍不住怦然心动,踮起脚就给了他一个吻。
他微微一笑,顺手揽住她的腰,“老婆,你最近看起来好像很饥渴,如果你真有那方面需求的话,为夫绝不介意帮你解决……”
被他一脸坏笑给弄得满脸通红,倪筱尔推开他,小声道:“谁饥渴了?你不要以为我会肖想你的,我告诉你,我的偶像可是吴彦祖……”
正嘴硬地想要强撑,却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肌肉强健的胸前,隐约间,她柔软的手心能够感触到单亦宸心脏的跳动和肌肤的灼热。
他俯来,轻轻一笑,“你老公就这么让你提不起兴趣?”
分明是色诱!这个一向作风严谨的男人究竟从哪里学来这些勾魂手段的?
要不是牢牢记得今天的任务,倪筱尔一定会忍不住将眼前风姿卓绝的男人给推到床上吃干抹净,可是眼下,不行。
她手忙脚乱地将单亦宸推到客厅里,“好啦,你只要等着吃早餐就行了,我自己一个人能行的。”
重新呆在厨房里的倪筱尔呆呆地看着凌乱的案板,脑袋里跟煮粥似的一片凌乱,她抓了抓脑袋,深吸了一口气,OK,当初下定决心要跟鞋谢小诗展开计划时,就能想到后果会是什么,既然一切已经开始了,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划完成得干净利索一点。
半个小时之后,倪筱尔终于将早餐端了出来,她羞赧地一笑,“味道可能跟想象中的有差,你先尝尝。”
单亦宸扫了一眼餐盘里被煎得漆黑无比的蛋,胃部有些微微的颤抖,不过在倪筱尔眼巴巴的凝视下,他终于鼓起勇气,咬了一口,随即噎在喉咙里,缓慢地咽下去。
“好吃吗?”她一脸期待地看着单亦宸。
他点点头,抿嘴一笑,顺便不动声色地将将摆在她面前的早餐一并移到自己面前,在她的注视下,以风卷残云的姿势将所有食物都解决完毕。
见他这么捧场,她忍不住露出欢愉的表情,继而凝视他的眸子露出淡淡的忧伤。
单亦宸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忍不住心中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还没有出声说话,已经察觉到一阵恍惚的眩晕。
他忍不住摇了摇脑袋,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然而却始终无法找到清醒的神智,单亦宸勉强拽住她的手,“筱尔,你在早餐里下了药?”
倪筱尔俯身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你放心,我只想回去解开一些疑惑,等你睡了一觉醒来,我就回来陪你了。亦宸,对不起……”
随着她轻声的最后一声呢喃,单亦宸缓缓阖上眼睛,陷入了昏迷中。
她看着他平静的睡容,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她不知道回去面对的会是什么,可是这一次,她必须走。
“筱尔,该走了。”谢小诗出现在门外,一脸焦灼。
“小莫呢?”
“给他喝了些东西,放心吧,现在睡得跟猪头一样。”匆匆交代完一切,谢小诗与倪筱尔迅速上车离开。
直到登上飞机,倪筱尔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顺利,她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一颗心紧紧地维系在倪震的身上。
谢小诗知道她内心复杂,只能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一路风尘仆仆,倪筱尔的体力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月复部的不适,微笑道:“小诗,还要麻烦你开车送我回去了。”
原本一路都支持倪筱尔的谢小诗到了此刻却有些犹豫起来,她从没怀疑过与倪筱尔之间的友谊,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会努力帮忙,可是此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她不知道如果结局令人难过,倪筱尔能不能撑过去。
或许单亦宸将她留在英国置身事外是正确的,倪筱尔的镇定从容让谢小诗恐惧起来。
车子一路开到了倪家小院门口,倪筱尔脸上浮现出一丝欢喜,终于到家了。
“老爸,我回来了!”她推开车门,脆生生喊道。
寂静无声的小院令谢小诗心中猛然一跳,或许是出自女人的第六感,她一把拽住倪筱尔,“筱尔,不要!”
然而倪筱尔已经挣月兑开她的束缚,大步朝院子里走去。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倪筱尔兴冲冲地进屋,“老爸,我回来了!”
倪震豢养的小狗在院子里“汪汪”地乱叫着,除此之外,四周死一般的安静。
倪筱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推开门的一刹那,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客厅里一片狼藉,似乎有打斗的痕迹,沙发倒了,桌子翻了,满地的碎玻璃渣折射出她眼眸的晦暗无光,被砸出窟窿的窗玻璃在风中“吱呀吱呀”地晃动,仿佛二胡拉出的哀怨曲调。
心似乎被一只手狠狠地抓住,疼得她忍不住想要蜷缩成一团,她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慌乱,开始一间一间房屋地寻找倪震的踪影。
每次推开房间的那股迎面而来的空虚感令她忍不住浑身颤抖,没有,没有父亲的踪影。
她嘶声喊着父亲,希望倪震只是跟她开着玩笑,很快,她就能在那熟悉的小院里看到父亲慈祥和煦的微笑。
然而,她失望了。
倪震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连同他的气息也一起消失。
死一般的寂静里,她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搜寻,一片空白的大脑在触目惊心的混乱现场下,终于找到了一点点思绪。
为什么自己离开家不过短短几天功夫,父亲就会突然失踪?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单亦宸为什么一直阻止自己回家?难道他什么都知道却瞒着自己?
她捂住渐渐疼痛起来的月复部,忍不住蜷缩在角落里,低低申吟着,“小诗……送我去医院……”
屋外的谢小诗听到她的呼喊,急忙奔了进来,眼前女人苍白如纸的脸色令她心中恐惧猛增,“筱尔你别吓唬我!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