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本好端端的在江都王府行宴,夸了今儿的寿星肥壮爱,日后必是威武大丈夫,又和大臣拉拢了下关系,他心中是很急的,小皇帝方即位,正旦日才改的元,天下人心中仍不是太适应,再且皇帝这年纪,来个暴毙什么的也很好处置,再大点就不行了,临淄侯尚了襄城一力帮着皇帝,又有谢氏、夏氏、陈氏,还有时不时偏袒一下的季氏,这都是世家,朝中盘根错节,不知有多少他们的人,他虽有连氏、陌氏相帮,看起来除了兵权,总差一点。
赵王想做皇帝,总是希望得到一个锦绣江山,若是被战乱弄得满目疮痍还有什么意思?他又何必上京?直接在赵地起兵不就得了?还痛快些呢!
且连氏虽有兵,但并不是占了绝对优势的,御林军在陈大将军手中领着,陈大将军死忠天子,谁做皇帝他忠谁,金吾卫在临淄侯手里,龙朔军连氏四中占三,虽然已很不少了,但京师城墙高厚,屯粮充足,只要看好四门,守个三五个月不在话下,到时自有京郊州郡的驻军救驾。
真要动起武来,赵王四下算计了下,只有六成胜算,就算赢了,也损失惨重,更要紧的是,喊打喊杀的,岂不是人人都知他司马彝篡位了?千载史笔记下了,难看得很。
这年头的史官是很有骨气的,不是当权者说怎么记就怎么记,他们是要凭自己的眼睛,十分有责任心的写下这一段历史的。
仔细筹算下来,赵王决定要借陌氏之势拉拢下文臣,三公九卿都需拉拢,他在宴上十分热情,说得也挺好,至少很有几个大臣十分识趣的对他的示好给了良性反应,正在这时,有人来说他儿女惹事了,声音大得所有人都耳闻。顿时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就诡异了起来,连他的岳父连先隆都很直白的用眼神示意他,过于张狂了。
赵王顿时便是一肚子气,这气在街上听到流言时成功点燃了,他就是这么带着一肚子火去的京兆衙门。
柏义辅半点面子都没与他,嘴上说的好听,实是幸灾祸。赵王不是傻子,自是派了人去打听了,当知道一双蠢儿女当街给人拿住把柄,还被柏冉抓住很阴了一把,他不气炸就怪了!
赵王阴沉着脸,冷眼看着司马涟再不动弹的尸身,阴测测道:“站着做什么?五郎暴毙,还不去告知王妃,派人来赶紧收拾了!”
长史这才回过神来,一面去寻王妃善后,一面将所有看到的人都处置了,务要将此时捂死在府中。
人都退开了,赵王又用他阴鸷的眼看向兴安郡主,兴安郡主生生打了个寒颤,仿佛被针刺过一般,唇齿颤栗,浑身抖。
直到赵王一言未的甩袖而去,兴安郡主才整个人都被抽了魂儿一般,摊倒在地,被王妃派来的婢子拖走。
柏冉听闻赵王庶子暴毙已是三日后,她连半丝晃神儿都没有,镇镇定定的继续与在野的柏党话别。
柏党是个团体,这个团体还很不小,不是十几二十个就完了的,其中很多都把持着一方政务,柏冉此时就是在与这批人话别,过了年,大家都要回去继续工作,那么,未来一年的工作计划,总要与君侯汇报一番。
“新君立,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朝内外大变不会有,但些微调整总是要的。你们且去,无忧前程。”跟着我混,必不会差的。柏冉屈指敲了敲案几道。
这些大人们本还心有惴惴,对新领导的年纪很不放心,但就在京的这大半个月,就让他们亲眼见了赵王是如何被阴还说不出话来的,赵王庶子怎么没的,众人心照不宣,那消息报来,柏侯眉头都没皱一下,见是个心狠的,这般又有头脑又狠得下心的领导,诸人都将心放回了肚子里。京中的众人不是傻子,依旧克忠职守,并无作反的现象,这已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们高高兴兴的走了,柏冉还坐在书房琢磨这些人治下的一些事儿,诸如,当地望族与刺史不对付,总找刺史的麻烦,她该如何为自己人出头,是说和还是将人敲打一顿,再如,有一柏姓郡守有子到年纪说亲了,她该如何拉一把红线,既使双方得利,又维护党羽内部稳定。
柏冉拿着骰子在案上胡乱的丢,脑海中思绪纠纷,要考虑的事,太多了。
细致的将各面都纳入考虑,想的差不多了,才拿出纸来,趁着过年各部衙署皆封印,早早定策,到时候一解印便去做。
不知不觉,柏冉与襄城的生日就来了。
过了生日,柏冉就满了十四岁。她看着来小皇帝派来请她入宫的内宦,不禁叹道,真是压榨未成年啊。说的是她自己,不是小皇帝。
道昭阳宫时,小皇帝正在读书,先帝到走都没定哪个做太傅,小皇帝即位后,又是很多事牵制,因此他还没正式上学,倒是襄城在教他读点书。襄城也是自幼便进学的,很有文化,但皇室教皇子与教公主是不同的,即便是同一篇文章,此两者间所侧重的也有差异。
因此,襄城怕教坏了皇帝,便嘱咐他,请教柏相。
襄城的心思,并不难猜,小皇帝与柏冉走得近,对他们双方都有益,且柏冉没顶着太傅这一严肃的名号,小皇帝对她并无畏惧,好好的相处便极易亲近,和皇帝的关系好,对大臣而言,绝不是件坏事。
柏冉记下襄城这一忙,眼下先给小皇帝行礼。
小皇帝一见到柏冉,就很高兴道:“柏相快过来。”一面说一面从榻上跳起来,去拉柏冉的衣袖,将她扯到书几前。
“陛下勿忘仪态。”柏冉笑着提醒了句,却没拒绝,跟着他走。哄小孩,顺便教他正道,这不难,只是,帝师该速速定下了。
小皇帝今日心情不错,他是好学之人,虽活泼一时忘了仪态,但坐下后也没胡闹,虚心的向柏冉请教学问,柏冉自然是尽心对他讲解,尽量引导司马伦自己思考,对事物形成自己的判断,她所把握的便是一个大致的方向,别让小盆友的三观弯了。
二人一个问一个说,气氛还挺和谐,但和谐了没多久,便让赵王破坏了。
赵王令人送了贡菊来,请皇帝赏玩。
既是敬上,却不亲自送来,见其自大无礼。小皇帝脸色阴得像要下雨,摆手示意人退下后,对柏冉道:“我听闻,赵王叔有不敬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了,父皇却一直维护与他,也正因父皇偏心,才让他愈加跋扈,到如今,朝廷还奈何不得他,我也要忍着他。”
柏冉挑眉:“这话,陛下是从何处听闻?”
“太后宫里的婢子所言。”由于柏冉形象亲切,对他也不严厉,还有襄城的关系,小皇帝对她没有保密意识。
柏冉点点头,顾太后对赵王不满,人尽皆知,她便问道:“陛下之见,先帝错了?”
司马伦小脸上就出现了十分挣扎的神色,他是觉得,先帝错了,但子不言父过,君父就算错了,为人子者,也要维护,于是司马伦便用沉默来表达他的观点。
柏冉想了一想,道:“臣有一则轶事要说与陛下,这事名叫《郑伯克段于鄢》。”柏冉将郑庄公杀弟弟的故事说了一遍,然后问道,“陛下看,如此大快人心?”
“善哉。”司马伦两眼放光,“不敬欲僭越之人,当除之。”
柏冉默了一默,这么展下去,这货要变成郑庄公那样又黑又善忍的皇帝啊,这趋势不好,要拧回来。
“史书有载,郑庄公雄才大略,一代枭雄,却阴险狡猾。对其弟‘纵其欲而使之放,养其恶而使其成’,共叔段不义,郑庄公却不仁,不孝,对其母阳奉阴违,对其弟斩尽杀绝,为人所鄙。”
司马伦不解道:“难不成还随共叔段去?要把国君之位,拱手相让才好?”
“不对,”柏冉摇头,“郑庄公之过,乃其从一开始,便想杀了共叔段,他只记得共叔段对他不利,却忘了共叔段是他的亲弟弟。但凡他有一丝善念,又岂会行此捧杀事?太后‘请京’,郑庄公大与其说道理,这本就是太后不对,大臣们都有眼睛,但他却听之任之,还驳回了大臣所劝,乃至之后的“收贰”,他都满足了,但等共叔段“将袭郑”,他却先制人,毫不手软,乃至要杀之,以绝后患。若是从最初,郑庄公对其弟越轨之事加以劝导,而非有意养其恶性,后面将如何呢?”
司马伦似有所得,想到先帝,又问道:“假使郑庄公从一开始就教导共叔段,共叔段却冥顽不灵呢?”
“他做了该做的,便不会有人怨他了。”
“共叔段所从者众,若是到后面,来不及了呢?”
“他也不是从生下来就所从者众的,且所从之人又是哪些人?这后面,就得看郑伯本事。”
司马伦低下头,将先帝和郑庄公放在一起做了个比较,一时陷入了沉思。
柏冉说的口都干了,惜人都下去了,没人给她上茶,小皇帝在**思考,她不好出声,正想起身自己去倒,就有一盏茶恰逢时候的奉到了她面前。
柏冉的目光没在茶盏上,她定定的看着奉茶的那一双玉手,纤细,修长,白皙柔软,顺着手朝上看去,襄城长公主正半欠着身,口带笑意的望着她,柏冉这一抬头,二人正四目相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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