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承雨执意要送她回家,陶清扬推辞不过,只能让他送到温焕家的楼下。希望今天发生的事,不会让时承雨误以为她喜欢他。
分别的时候,陶清扬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正好十二点整。
房间里黑漆漆的,她打开客厅的灯照明,洗完脸就爬到客房去睡觉。睡觉之前,在紧闭着门的主卧旁徘徊了好一阵子。
陶清扬呼出一口气。
算了,等明天温焕醒了,再说出来。
她关上所有的灯,黑暗袭来,涌进卧室里,本该慵懒睡在大床上的温焕却不在家,床铺凌乱,人似乎刚刚离开。
天辅总公司内,夜晚,并不安静。
广告部的办公室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形如鬼魅的人影闪出来,辨认了一下放下,模着墙壁慢慢往楼上走去。
他走的是楼梯,一步一步的很是小心。此时是公司安保部交接值班的时间,没有人会注意到,所有的摄像头已经失去了作用——尽管,只有短短五分钟。
但那人仍旧小心。
他走上了十层,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前,手里提着一大串钥匙,挨个塞进锁眼里,试图找出合适的那把。
因为半点照明也没有,他有好几次没能把钥匙对准锁眼,发出了笃笃的轻响。
每次一出声,那人就停下动作,支棱着耳朵留意周围的动静。
终于,门锁发出微弱的咔哒声,他慢慢推开房门,径直走在一台电脑前,用打火机照明,翻找起一叠资料来。
昏黄的火光照映出那人的一双手,戴了白色的手套。
他把全部文件翻看了一遍,包括上锁柜子里的东西,却没发现想要的内容,只好把目光投在了办公桌上的电脑。
他小心翼翼地按下开机键,收起打火机,用身体笼着屏幕的荧光,不让光线扩散。
破解电脑上面的密码,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也很容易在隐藏加密的文件夹里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只不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人把一份文档拷贝到自己带来的u盘里,开始修改电脑里最后一次开机时间的记录。
这是大部分偷窃者最容易忽略的问题。
完成这一切后,他关掉电脑,等屏幕完全灭掉后,又模黑走了出去。
太顺利了。
他的心情放松了些,试探着走下楼梯。为了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用打火机照明,这是最大的错误,聪明反被聪明误。
因为,如果这时他拿出打火机,哪怕只有一丝光线,就能看清,楼梯上,还站了另一个人!
那人比他来的更早,却一直沉默地立在那里,融入一片黑暗,或者说,他就是黑暗。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没有任何动静,像是死了。
不,另一个人显然没有死,在他下楼时还举着小巧的红外线摄像机,把那人的脸拍了下来,然后往楼上走去。
一上一下,两个人几乎擦肩而过!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他却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下到七楼的广告部办公室,走了进去。
后来的人露出一个微笑,竟然在楼梯上奔跑起来,动作依旧是死一样的安静,别说脚步声,连跑动的风声都没有,几乎是……飘着前进的。
而躺在床上的陶清扬,并不知道这一切,还在安稳地睡着。
天气果然不好,被时承雨说中了。
沉沉闷闷,老天爷想要痛快地瓢泼一场,却还是憋着。
就像陶清扬这时候的心情。
早上的时候她无数次要把话说出口,最终还是一声不吭,连神游状态的温焕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坏兮兮地笑着问:“昨天约会的进展很快?”
“啊。”她傻呆呆地回道,又赶紧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我……”
“好啦,别害羞嘛。”温焕把手臂缠上她的脖子,凑在她耳旁道,“我又不会说你重色轻友,什么时候,把那位带来给我瞧瞧?”
该怎么回答呢,能怎么回答呢?
你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陶清扬看向她的脸。温焕还是笑嘻嘻的,装傻的演技明显不合格,光是那双眼睛,清澈发光,就让人觉得她看透了一切。
就是不说出来,哪怕距离真话只隔着一张纸的厚度,她就是不点破。
温老板喜欢女人,可是不喜欢我。没有什么认知比这件事更让陶清扬沮丧了。
这种沮丧的感觉被她带进了办公室里,正好撞到聂同歌的枪口上。
“她明明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说出来呢……”陶清扬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喃喃自语。
“知道什么?”聂同歌含着冰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来,一身纯黑的套装,黑色框镜,头发用黑发圈扎得一丝不苟,又黑又冷。
陶清扬条件反射地看向声音的来源,脸上闪过惊恐的表情,后背一下子冒出汗水,急中生智道:“我在想新的宣传片脚本,关于一个暗恋的故事!男主人公苦恋一个人,明明察觉到对方同样的心意,却一直不说出来,就像福瑞的另一款水晶坠子,透明得好像空气,却是真实存在的隔阂!”
聂同歌闻言,琢磨了一会儿她的话,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我真是太机智了!
陶清扬松了口气,心里有个小人儿在转着圈跳舞。
透明得好像空气,却是真实存在的隔阂!
好文艺!非常契合客户主打疼痛青春范儿的这款项链,宣传片拍出来后肯定无数有事没事就得悲伤一回的少女砸钱购买。
幸亏关键时刻没掉链子,不然她还怎么在这个公司呆下去!不过经此一战,陶清扬意外发掘了自己的潜质,看来以后还能搞个兼职,推销什么的。
“跟我来一趟。”聂同歌露出满意的表情后,冷淡地补上一句。
什么?
还要来一趟?
陶清扬战战兢兢地跟她走进总监专有的办公室里,紧张地拽着一缕头发。莫非,聂总监看出来她在走神,刚才的话只是瞎编出来的?不可能啊!
聂同歌坐在皮质的电脑椅上,用手指推了一下镜框,抬起头捕捉她的目光,“作为一个新人,你表现得很不错。”
狭小的房间隐约有种蛋糕的味道,让陶清扬稍微放松了神经,不过上司的夸赞却让她更紧张。通常这种话后面,会跟上一个“但是”。
果然,聂同歌的转折来了。
“有人却觉得新人在职场上崭头露角,不是什么好事。”她一字一句道,“你的第一个创意,我一字未改就交了上去,上头都知道有个新来的员工很能干。”
陶清扬惊觉,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按理说,对于福瑞珠宝这么大的客户,任何一个宣传策划的脚本都要通过小组讨论来决定,现在聂同歌直接省略了“共同讨论”的环节,把功劳推给了她一个人!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她陶清扬是资历老的员工,这样一来免不了走上升职加薪的康庄大道,但她只是个小新人,功劳大了只能被同事排挤。
“对不起,聂总监,我……我应该多和前辈学习的,如今的成果,光凭我自己努力肯定……”陶清扬慌慌张张地解释。
“咳,我还没说完呢。”聂同歌轻咳一声,挥手打断了她的解释,“我想说,你这样很好。职场上不是拉关系讲和谐才能生存下去的,要想往上走,一定得拿出真本事。你有这个能力,可以不用讨好任何一个同事。”
“哎?”陶清扬一头雾水。
哪家公司都是讲和谐环境的吧,怎么到了聂总监这里变了?
“我当年也是这样,才能很快就升职的。”聂同歌靠着椅背,坐得很放松,上班时间谈这些本来不合适,但她似乎很欣赏陶清扬,“按部就班这条路,不适合我们女人。”
陶清扬点头受教,“是!”
“不过,你的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聂总监挺满意她恭敬的态度,指点道,“冲劲很大,后劲不足,勇气不够。”
的确,她做事多少有些虎头蛇尾,虽然最后也都认真完成了,但开头的办事态度和效率,往往比结尾时要快很多。
至于勇气……她连对喜欢的人说实话的本事都没有,连没怎么有过私交的上司都能察觉出,看来她的毛病很严重了。
聂同歌看她时而蹙眉时而微笑的样子,破天荒露出一个温和的表情,眉眼弯了弯,“不是因为你胆子小,或者自信心弱,勇气才不够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聂同歌的目光洞悉人心,解答了她的疑惑,“勇气不足,不是因为你羞怯,而是那件事还不够重要,不够你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想法,就这么简单。”
不够重要?
陶清扬认真想了想,貌似是这样的。
因为自认为那个创意很好,必须说出来,她才会鼓足勇气找了聂总监,如果福瑞是个可有可无的客户,或者说不说都行,那么她绝对会选择沉默。
而真的喜欢上了什么人,这份心意也足够重要的话……她一定会像那次大胆拿出宣传片脚本一样,干脆利落地告诉温焕。
温焕在她每一次落魄尴尬的时候出现,犹有余力地帮她,她也乐得用力所能及地一切方式回报。
在一次又一次帮助和报答之间,起初的感激早就变质成另一种感情。
假如那次陶清扬没有被温焕鼓励,交出了自己的创意;假如这次陶清扬没有和聂同歌谈话,知道了勇气的定义。
不管未来如何,她没说出来就一定会后悔!
“谢谢您,聂总监,我以后一定会认真做事,勇于表达,当个合格的广告人。”陶清扬官方式地鞠躬道谢,慢慢退出办公室。
脑子里,思考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话题,一颗心几乎飞到了温焕在的咖啡店。
咖啡店里,温老板在盘点今天的营业额,数钱的嘴脸一点都不美好,不过陶清扬不舍得移开眼睛。
“我说你怎么一下班就走了,原来是要买东西。”门口的小铃铛叮叮作响,聂同歌推门进来。
陶清扬头皮炸了一下。聂总监人不坏,就是跟她相处太有压力,本以为下班就好了,没想到还是不能逃避命运。
“请给我这个蛋糕。”离开公司,聂同歌似乎没有和小白领交谈的打算,指了指玻璃柜台里的点心,开始掏钱包。
坤仔动作麻利,把一大块蛋糕打包装好,递给她。
温焕按着计算器的动作慢下来,盯着聂同歌的背影,直到对方出门,转头问坤仔:“那款蛋糕今天就卖出去一个吧?”
这是店里推出的高甜度新品,因为香气浓郁,隔着很远也能闻到味道,起初很受欢迎,但因为味道太过甜腻,不是甜食狂人往往受不了。
“对,这几天已经减少制作了。不过刚才那人几乎每天都要买一个。”坤仔回道。
温焕点点头,对着计算器上的数字笑得很开心。
陶清扬也被她的笑脸感染,一句话月兑口而出:“温焕,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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