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卫国看着林爱芒,她小小年纪,看问题却非常尖锐,或者说,对人性的把握比自己更加透彻!
不得不佩服她!
并且,从内心深处开始服从她!
现在,成立房地产开公司,需要注册资金五百万。这笔钱已经有着落了。
手续很复杂,但是,相信郑卫国出手,不难。要是真的太难,郑卫国都没有办法把手续搞定,林爱芒倒是要考虑,跟他合作值不值的问题了。
“手续你先去办,什么时候办好,就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幕后工作很重要。很多事情,决定性的地方,其实都不在明面上,都在幕后。卫国大哥,这点不用我提醒,你应该懂的。”
郑卫国有些惭愧地说:“我懂,我懂。”
“本土的公司有优势,也有劣势。外来的公司也有不少优势,当然,也有劣势——”林爱芒喃喃低语,她倒是有些犹豫了。
郑卫国迷惑地听着,然后问:“小芒,有庆国哥呢,你还担心什么呢?”
林爱芒就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
“你确定要找他合作吗?”
“就算我们不去找他合作,争取他的支持也好,总要跟他见面的。”
“嗯,你先办手续吧。我这几天还会留在这里,找时间跟他见上一面。”
“好,都听你的。”郑卫国一脸认真。
林爱芒瞄了他一眼,扑哧一笑,说:“卫国大哥,你不是小学生,我也不是老师,你不用这样啦!”
郑卫国挺得直直的身体一软,不好意思地说:“我总觉得,你比我懂得多,的确是我的老师。”
“行啊,那你就叫一声老师来听听吧!”林爱芒也很淘气,跟郑卫国熟了,更是没有把他当大哥看待。
“林老师好!”郑卫国还真的恭敬地喊了一声。
林爱芒吓了一跳,说:“你还真玩啊?”
“不是玩。古人也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当我老师很合适。”郑卫国一点都不像开玩笑,“我以后就叫你老师了!”
林爱芒无语了,翻翻白眼,她不想理会他疯了!
郑卫国驾驶着汽车,把林爱芒送回祖师公堂,又约好了明天过来接她去庄子。
林爱芒看着他,心中叹息了一声。这是自己能够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当然,林爱芒也有私心,这个项目就算自己以后不在了,祖师公堂的人也会受益的。
第二天,因为还有一场法事要做,林女乃女乃她们几个就没有跟林爱芒一起过去庄子,林爱芒只带了几个小孩子一起去。
阿强在田里劳作,最近虽然少了省城那边的货,但是,家家那边去买菜的市民越来越多,又临近过年,很多家庭主妇都开始储备食物,因此,大家的工作并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当然,员工们也没有怨言,毕竟,这边庄子给的工资是非常多的!
现在,阿强已经渐渐模索出一套管理经验来,简直成了职业经理人了!
不过,他心中有些忐忑,自己私自扩大庄子的田地,又把那一段也砌墙,包括在庄子里。
这样到底会不会让小姐姐生气呢?
当时,他头脑一热,想着这样做,小姐姐应该会高兴,所以就做了。
等到已经把围墙砌好了,郑卫国才随口说道:“小芒这庄子做得红红火火,又扩大田地,我原来担心亏本,果然她目光就是好!”
阿强也没有想那么多,应道:“你觉得小姐姐会不会高兴?”
“什么意思?难道小芒不知道这件事?”郑卫国诧异极了。
阿强这下惶惶然了,问:“难道小姐姐会生气?”
郑卫国指着阿强问:“你自作主张?”
阿强抿紧了唇不说话。
事已至此,郑卫国也没有办法,难道还把围墙给拆了?把地给退回去?
所以,阿强这些天一直在等着林爱芒的到来,也在惶惶不安地等待着宣判。
郑卫国载着林爱芒来到庄子门口,迟疑了一下,说:“庄子变大了,你知道吧?”
“听月姐姐说了。”
郑卫国小心地看着林爱芒的脸色,说:“你、会不会生阿强的气?”
林爱芒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说:“卫国大哥,我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管好所有的事情。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让他们尽情地挥自己的长处!”
郑卫国咀嚼着这句话,心中一片亮堂。虽然林爱芒没有说她生气还是不生气,但是,她的话已经表明了,只要阿强用心思考,大胆挥,这才是林爱芒的最终目的!
郑卫国心中感慨,自己臣服于林爱芒,是对的!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一个老板呢?跟着她走,绝无二心!
郑卫国下车,给林爱芒和孩子们打开车门,陪林爱芒走进庄子,这才驾着车离开。
林爱芒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她们对这里也很熟了,不用招呼,找自己喜欢的,玩了起来。
林爱芒也没有找人,直接就到田里去了。
等林爱芒看见那一块地时,吓了一跳!增加的地,有十几亩!
那里,正好几人在忙活着呢。
阿强也没有例外,他从来就把自己当成一名员工,自己努力些,以让庄子少雇佣一两个员工,这都是钱啊!
有一个员工直起身子,伸了伸腰,最近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忙得很,都有些累了!这个时候,她看到那边走过来一个女孩子,赶紧喊阿强:“阿强,好像是老板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家都管林爱芒叫“老板”了!大概是看到庄子只靠着种菜,就养活了整个庄子,还养活了村子里的好多人吧!
阿强赶紧直起身子,用手搭在眉毛上仔细看着,真的是小姐姐!
他兴奋得拔腿就要走,刚走一步,就想起自己的活还没有完成,赶紧吩咐说:“你们抓紧些,我过去跟小姐姐汇报工作!”
“知道了!你快去吧!不要让老板等急了!”
阿强拔腿就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林爱芒身边,变得更加黝黑的肌肤,还以看出红来,想而知,他的脸到底有多红!
“小姐姐!你回来了——”阿强的声音越说越小声,最后心虚得都差点说不出声来了。
“嗯,阿强哥哥。”林爱芒打了个招呼。
阿强看林爱芒的视线落在那块新租回来的地上,很是心虚地说:“小姐姐,我、我又租了一块地。”
林爱芒看向阿强,淡淡地说:“阿强哥哥,你是怎么想的,说说吧。”
阿强心里有些寒,小姐姐这是生气了?要赶走自己?
他苦涩地说:“小姐姐,最近家家要的货比较多,我们出产的菜不够,加上村子里靠近我们庄子的那块地又没有人要。我去看了一下,那里的田都很肥,是好地。加上村委会的干部都希望我们能够扩大田地,多一些村民过来帮忙。我,我就把地租下来了。”
林爱芒看着那块地,没有出声。
阿强更加苦了,继续说:“小姐姐,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林爱芒闻言,又看了阿强一眼,说:“增加这块地,你考虑过成本、销售,以及运营情况没有?”
阿强心中一亮,这是小姐姐愿意听自己解释?难道自己还有机会留在这里?
“小姐姐,我有做了一份计划,我现在去拿来给你看!”
林爱芒微微颔首。
阿强马上就往房子那边跑去。不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地拿着一份东西跑过来了。
“小、小姐姐,给。”
林爱芒接过来,大致翻看了一遍,心中不是不惊喜的。看得出来,阿强真的用心了!
他的思路其实跟林爱芒说的差不多,就是加工销售,增加利润。
他提出来的,是一个思路,开设农家。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农家这样的概念,所以,他只能很粗浅地指出,以让大家到庄子参观,推销甜甜绿色蔬菜。
而且,庄子里现在果树、房子、水池,什么的都已经非常完善,把这里建设成一个景点加休闲的去处,应该能够吸引大家过来消费。
当然,现在是冬天,不行,但是,他的想法是,这个时间正好以利用起来,对庄子的田地进行扩建,等到春天的时候,就以开始对外营业了。
林爱芒合上计划书,点头说:“你的想法不错。”
阿强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不错又怎样?自己又要变成无家归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账簿。”林爱芒往回走。
阿强紧紧跟在后边,不敢超过林爱芒,也不敢离得太远。
林爱芒不一会儿就看完了账目。
账,记得很清楚。
阿强从一开始,就展示了非常细致的记账本事。
林爱芒在心中估量了一下,看样子,才多久,这庄子早就有很大的盈余了!
阿强早就把两本存折放在林爱芒手边,等着林爱芒的检查了。
林爱芒打开,每一笔存进去的款子、每一笔取出来的款子,全都跟账簿对得上号。
阿强站在林爱芒面前,紧张得仿佛是一个小学生,接受老师的批评。
林爱芒把存折放回去,扫了阿强一眼,有些好笑,说:“做得不错。”
阿强没有放松,他在等下一句。
林爱芒笑起来,鼓励地说:“阿强哥哥,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把农家搞起来!这是这附近几个城市的独一份!加上我们的品牌菜,肯定以打响这第一炮的!”
阿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然抬起头,看着林爱芒,说:“小姐姐,你没有怪我?”
“怪你做什么?怪你给我赚太多钱吗?”林爱芒说到这里,想起来了,说:“阿强哥哥,我们重新签订一份合同吧,成立一家公司,还是像现在这样,你负责全面工作,股份分配嘛,你占四十,我占六十。怎么样?”
阿强这就不只是吃惊了!他觉得自己如同坐过山车一样,从最低一下子就变成了最高!明明以为要被赶走,结果,自己居然以成为小姐姐的合作伙伴?!
他用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很疼!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股份!只要小姐姐愿意留下自己,自己就已经满足了!
“小姐姐——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收留我。”阿强喃喃地说。
“阿强哥哥,谢谢你为了庄子尽心尽力,谢谢你为了祖师公堂的人尽心尽力!”林爱芒诚恳地说。
阿强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说:“小姐姐,你不要这样说。我的命都是你的,你跟我说这些,不用。”
林爱芒摇头,认真地说:“要说的,阿强哥哥,你很好。有你在,我非常放心。”
阿强就咧开嘴,傻傻地笑了。
林爱芒就说:“走吧,去看看那块地。”
“哎!”阿强高兴地应了一声,陪着林爱芒往外走。
走了一会儿,阿强才想起一件事,赶紧说:“小姐姐,你刚刚说什么股份,我不要!”
林爱芒停住脚步,微微皱眉,说:“怎么以不要?”
“小姐姐,我在庄子吃,在庄子住,衣服有林女乃女乃他们给我买,都不需要花什么钱。你给我再多的钱也没有用啊。”阿强很老实地说。
林爱芒又好气又好笑,说:“阿强哥哥,你总要娶媳妇吧?总要花钱了吧?净说傻话!”
阿强的心就有些难受,他看着遥远的地方,很轻地说:“小姐姐,这些,你就不要管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林爱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看起来,他心有所属的样子啊,难道是认识了村子里的哪位小姑娘?好吧,他都这么大了,应该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不是嘴上说说。
林爱芒就点头说:“好,有什么困难,记得说一声。”
阿强默默地点头。
“不过,股份还是要的。你不要怪我占你便宜就好。”不是林爱芒吝啬,实在是,她想要把庄子留下来给林女乃女乃他们的!只是看阿强管理得非常好,就想要让林女乃女乃他们到时候拿分红好了。所以,才压着阿强占四十点。
阿强站住了,他看着林爱芒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小姐姐,我的命都是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请你不要再说这件事。你这么说,伤害了我。”
林爱芒惊愕地看着阿强,送钱给他,他居然说是伤害了他!只有这么单纯的孩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啊!
她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只能说:“我知道了。每一年的分红,你都取出来,单独存在一个存折上。”
阿强抿紧唇,沉默了一会,才说:“小姐姐,你所给我的,已经远远超出我想要的。我已经有了家人,有了房子,有了事业,还有对生活的信心和面对困境的勇气。小姐姐,你永远不会明白,你给了我多少。”
林爱芒轻轻叹了一口气,总之,自己还是要给他准备一份钱的。
不管他什么时候想要离开,都随时以走。就算自己离开,他也以过得下去,并且,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不会被人看不起。
庄子的情况都非常好,而阿强的计划,也在林爱芒的支持下,大胆地开始一步步实施。
不管如何,庄子是祖师公堂的人的生存的根本。
按照阿强的计划,以让庄子更好地生存下去,林爱芒肯定不会错过的……
年,过完了。
林爱芒跟钟伟杰一起回省城。
她回来后,当然是回师父的家。
没有遇到周海扬,估计还在忙碌,加上他打电话去祖师公堂,林爱芒并没有告诉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当第二天,休息了一整夜,师父领着林爱芒到书房,检查她这段时间学习情况时,林爱芒认真地对师父说:“师父,有一件事,我要跟您说一下。”
周秉宏看林爱芒这样严肃的样子,有些奇怪,不过,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并轻轻敲敲桌子,说:“坐下说。”
林爱芒就搬来一张椅子,坐下来,斟酌了一下,才慎重地开口说:“师父,我患的病,叫绝脉。”
周秉宏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虽然他没有接触过这个“绝脉”,但是,一听名字,他就感到非常不安。
“确诊了?”好一会,他才开口。
“是,已经确诊了。”林爱芒非常平和地继续说,“师父,医书上说,得了绝脉,活不过十八岁。”
“什么?!”周秉宏猛地站起来,手还带翻了一杯茶。
茶水马上浸湿了桌面铺着的书画毡子,使得毡子变得湿漉漉,脏兮兮。
是,周秉宏完全顾不上了!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
“师父,我先收拾好桌子吧。”林爱芒心中酸楚,周秉宏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对自己有多好,自己心中有数。
说实在话,要不是的确需要告诉周秉宏,她真的不想说出来。她懂得这份煎熬。是,没有办法!自己需要他的支持!
“收拾什么桌子,你快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周秉宏完全不像平时那样温和,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而且,声音也变得有些尖锐。
不是听不清楚,而是,不敢相信,宁愿承认自己老了,耳朵不好使了!
林爱芒就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低着头,说:“师父,我能,只能活到十八岁。”
周秉宏整个人完全呆住了。这一次,小芒说得那样清楚,怎么还有借口说是自己耳朵不好使!
许久,周秉宏才颓然坐下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无力地说:“有什么法子治疗,你说。”
林爱芒低声说:“师父,我的病,没有办法治疗。”
周秉宏闭上眼睛,仰起头。想不到,自己收下的关门弟子,让自己最为满意的弟子,本来以为,会继承自己的衣钵,却——
林爱芒更加难过,她低低地说:“师父,我想休学,想自己出去走走。只剩下一年的命,我想,过得快活些。”
周秉宏能说什么呢?只剩下一年的命,难道还不让孩子过得好些?难道还要让她天天去学校读书?不,不需要了。
周秉宏缓缓点头,说:“好。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既然小芒这个时候提出来,肯定是打定主意要走了。所以,周秉宏干脆让自己心碎到底。
她就像自己的小女儿啊!自己作为师父,作为父亲,还能做什么?!
“师父,我——过两天,就走。”一些事情,要安排好。
“让你二哥哥陪你去吧。”周秉宏只能这么说。
林爱芒大惊,本来这个计划就是因为周海扬!就是想要离开周海扬!结果师父这么说,不是让事情更加不好收拾吗!
林爱芒赶紧摇头说:“师父,我自己走。请您同意,让我自己走。”
周秉宏的声音苍老了不止十岁。
“小芒,你计划不回来吗?”
林爱芒默认了。
她已经想好了,等到自己真的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就进入空间,让自己永远在世间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周秉宏无力地说:“你先出去,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师父——”林爱芒哽咽了。
周秉宏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抬手,动了动。
林爱芒走了出来,关上书房的门。
她不想见其他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静静地环视着这个房间。
床上,是师娘和姑姑洗过晒干,昨天才拿出来的新床单、新被子,淡黄色,上面是一朵朵小碎花,非常清新爱。
窗帘也洗过了,绑上了新的蝴蝶结。
窗边摆着的盆栽,显然是过年逛花市的时候买回来的。
书桌上的书依然整整齐齐,还是自己过年前离开的模样。
书架上还放着一个小鱼缸,上面的一丛绿萝,下面白色的根系里,游曳着几条小鱼。
依然那样温暖,那样舒适。
林爱芒舍不得这一切,然而,自己却不得不离开。
并且,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大概,真的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了。
周海扬。
我无法回报你同样的感情,但是,我以离开你,让你回到原来的轨道。
你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我的存在,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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