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很奇怪,黄晓雪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我问了她后,她指着那片就业职工家属院说:“我家在那儿住。”听了她的话我才明白,原来黄晓雪是就业职工的孩子,她是和弟弟出来捡生火用的牛粪的。我和大家一起,帮着黄晓雪推着车子朝她家走去。
在路上的交谈中,我知道了青柏山下的那辆汽车,不是黄晓雪他们乘坐的那辆车,他们从那里经过时,也看到了山下的汽车。还知道了黄晓雪已经十二岁,今年九月就该去农场场部上初中了。按说我也应该在九月去场部上初中,难道她是我未来的同学?
黄晓雪长得眉清目秀,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可我就觉得奇怪了,因从当时的课本、小说上和电影上讲,犯了错误的人生出的孩子不是歪鼻斜眼就是满脸横肉,漂亮和优秀的应该是出生在好人的家庭里,坏人家里怎么也可以生出如此美貌的女孩?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黄晓雪的家里,她的父亲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我一看,黄晓雪的爸爸不就是那个在菜园给我们卖菜的人吗?他用一口南方口音普通话不停地指责黄晓雪:“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让干部的孩子帮你捡牛粪、推车?把他们累坏了怎么办?”黄晓雪听了这话有些哆嗦了。
我急忙解释说:“叔叔……”
没等我说完,黄父便打断我说:“不敢当!不敢当!我叫黄坤,我叫黄坤。”
我接着把怎样帮黄晓雪的过程说了一遍,但黄父还是惊恐不安。
正在这时,职工家属院的孩子听说来了干部的孩子,都争先恐后地围了过来,看我们就像看稀有动物一样,他们个个都显得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我很不理解也很看不惯。
这群孩子里,有几个和我差不多大,大部分比我小,足
足有二十多个孩子。其中有个孩子,岁数和我差不多,剃了个光头,脑袋上、脸上不知从哪儿蹭了很多白灰,那样子很滑稽。我看到他,就想起了电影《粮食》上躲在面箱里的汉奸“四和尚”,他也是这个样,满脸、满头都是白色。见了这个孩子,我不由自主地说,你怎么跟“四和尚”一个样?其他孩子一听,都开始喊着“四和尚”!“四和尚”!起起哄来,从那以后,这个孩子就叫了“四和尚”。
那天,我就在这里玩了大半天,那几十个孩子也成了我的下属。
临走,我告诉黄晓雪他们,让他们去找我玩,可是,这群孩子面露难色,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说话。有个嘴快的告诉我,干部不让他们到那里去玩。听了后我感到不可思议,就说:“那你们等着吧,我来找你们玩。”
回到家里,我看见中队指导员满脸愠怒的和我父亲站在院门口,到那儿指导员就把我叫住了。
指导员说:“孩子,你怎么可以给就业职工叫叔叔?可不能叫他们叔叔,他们是坏人!”
原来,我叫黄晓雪父亲的时候,有个干部正好从那儿路过,回到中队他就向指导员汇报了,这样就导致了对我的这场教育。
指导员给我讲了很多革命“道理”,并嘱咐我,不仅不能给就业职工叫叔叔,而且也不能和他们的孩子一起玩耍,以免学坏。
听了指导员的教育,我感到好奇怪。那些“坏人”是大人呀,小孩见了大人不叫叔叔叫什么?难道我直接喊他们“坏人”?他们已经出了监狱,这就说明已经变好了。再说,他们和干部一样,每天都在学习**著作,学习**语录、背诵**的“老三篇”,坏人能这样做吗?我想,台湾那儿才出坏人,他们肯定不学**著作,不读**语录。我又不是去跟台湾的小孩玩,有什么关系。
我对指导员说:“他们不像坏人,说话很懂礼貌!还想留我们吃饭呢。”
指导员模着我的脑袋说:“你还小,不懂这些。听过大灰狼和小绵羊的故事吗?大灰狼想吃小绵羊时,就给小绵羊很甜的笑容,等把小绵羊骗到跟前时,就一张大口,哇的一声咬住了小绵羊。懂了吧?他们留你们吃饭,那是腐蚀拉拢你们,等你们上当了,就晚了。你们从小就要在脑子里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多读**的书,就不会上当了。他们的孩子每天跟他们在一起,都学坏了,你们跟那些孩子玩,是学不上什么好东西的,不要和他们一起玩,时间长了你们会变质的。”
听了指导员的话,我脑子里糊里糊涂,没弄明白是咋回事:“那些小孩很听我的话,我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干啥,他们在跟我学啊……”
还没等我说完,指导员就打断了我:“你这孩子,满嘴都是歪理,还是要认真学习**著作啊!这样吧,等你回家后,让你爸爸再教育教育你!”
我正想回答他,可一抬头看见了爸爸的眼神,爸爸轻轻地摇摇头,意思是不让我说了,我就把话咽了回去。
爸爸和指导员离开后,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些“坏人”坏在哪里,我看黄晓雪的爸爸倒像是个老绵羊,不像是大灰狼。那些小孩也不像是很坏的孩子,他们都会背**语录,会唱革命歌曲。
那天回到家里后,爸爸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没过多指责我,我心里挺得意。
大人说大人的,我们玩我们的。过后我还是去找黄晓雪他们那帮孩子玩,可他们总是躲着我们,后来才知道,他们也受到了教育。
为了对付这群大人门,我们就躲进山沟里玩。在没有大人的地方,大家无拘无束,玩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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