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魏公公就真的亲自送来了一架琴,元无忧看了一眼摆在她面前的凤势式谣琴,微笑道:“魏公公费心了。”
“奴才不敢当,奴才还得谢公主赏赐。”魏忠把阿谀奉承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自从五年前皇上灭刘氏后,至今后位空虚,朝堂后宫人人心都开始痒了,却至今还无人敢在皇上眼皮底下展开手脚,毕竟皇上的手段摆在那儿还历历在目令人想起就心有余悸!
虽然他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至今不立新后?但皇上不立后也就意味着中宫嫡出还就只有眼前的这位。
而他在宫中四十年,不敢说早已经看透,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直觉的!这位无忧公主怕不是真得成为他掌管湮冷宫以来唯一的例外,早晚有一天会离开的!
元无忧抚弄着琴身,突然道:“魏公公想不想听本公主弹奏一曲?”
魏忠吃惊的看向元无忧,心思转了又转,讪笑道:“奴才不敢当。”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岁数小且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公主,他心里总有一种毛毛的感觉,如非必要,他还真有点不太想靠近这位无忧公主。
玉珠玉翠则是面面相觑一眼,然后又都沉默的立在一旁不语,眼观鼻鼻观口。
元无忧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魏公公。
这一眼很平常,但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寒气顺着脊梁往上爬,后颈脖子上的寒毛根根竖立起来,魏忠脸上的讪笑僵凝了几秒,然后又继续堆上讪笑,只是唯一有些不同的是他原本要弯不弯要弓不弓的背脊一寸一寸慢慢的弓了下去,这一刻直觉告诉他,这无忧公主很危险很危险。
“公主如此看得起奴才,奴才自当洗耳恭听,只是奴才出生贫寒,从小就进宫,对雅音之事……”
琴音起突然起,魏忠蓦然噤声,脸上的讪笑僵硬在了脸上,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再也维持不住,一层层的往下掉,直到脸上不停的变换着颜色。
这琴音……传进人耳朵里,只会让人恨不得爹娘没生他这个耳朵。
刺耳的声音就如同有人用长长的指甲在耳膜处来来回回的刮刺,直听的魏忠浑身直打颤儿,因为他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喊停。
他活了五十三年,还从来没有见识过有人把琴声弹成杀猪一样的声音出来,这得多大的天赋?难怪他觉得这无忧公主危险,这果真是危险,还危险至极!
元无忧很认真的弹奏着,白女敕女敕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着,让魏忠恨不得想撞墙的尖鸣琴声因为她的拨动而继续着。
一旁的玉珠玉翠听着这久违了的琴声则心情五味俱杂,多久了?她们没有听过这熟悉的琴声!
公主幼时贪玩,根本就不愿意每天都练琴,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只要乐师让公主练琴,公主就必弹这一曲,听的那些乐师恨不得捂上耳朵却又不敢捂耳朵,就如同魏公公现在的样子。
后来皇后娘娘见公主执意不肯练琴,也就随公主,不再派乐师!
公主从此就再以也弹琴了,没想到,她们还会再听到这首曲子重新在公主手下出现,只是玉珠玉翠都实在是想不通,公主为什么要弹给魏公公听?就不怕魏公公心里生恼,到时她们的日子不好过了?
刺耳的声音还在耳膜刮刺着,魏忠听的脸色泛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求公主饶了奴才!”他年事已高,实……实在是经不起这……这折腾!
琴声嘎然而止,元无忧蹙眉不解:“玉珠玉翠都听的没反应,为什么魏公公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本公主弹的琴音当真如此不堪入耳?”
魏忠僵硬的看向站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玉珠玉翠两人,嘴唇哆嗦着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能奴才年事已高,耳……耳朵出……出……对……奴才耳朵出了问题。”
他虽然已经五十有三了,可是他发誓,他耳朵没有任何的问题,反倒是这玉珠玉翠可能听久了这琴声,耳朵才真的出了问题。
“魏公公,本公主最近很想把琴练好,但玉珠玉翠听到我的琴音又没感觉,可是我又想有人听我弹琴……”
魏忠惊悚的打了个冷颤,他突然觉得自己收下那珍珠就等于收下了烫手山芋,捧不得扔不得更摔不得,如果这无忧公主是恶鬼,那他就是被恶鬼缠身的那个倒霉鬼。
“那……那公主的意思是?”如果她真敢让他每天来听她弹琴,他会让她知道这湮冷宫是他的地盘,他敬她三分是畏她身上那三分可能性,在湮冷宫里,他真要收拾一个人,有的是法子。
元无忧想了想后,突然眼睛一亮:“湮冷宫住的人也不少,这样吧,魏公公,你每天都安排她们来听我弹琴。”
魏忠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个一脸天真无邪的无忧公主,他很确定她没疯,可……
正当他想出声时,又听见她喃喃道:“这样不行,这样不方便,总不能让这些人都来本公主的院子。”
魏忠提在喉咙口的心慢慢的松懈下来……
“这样好了,本公主每天都去前臀,那里不是住了很多人?”
魏忠倒抽一口冷气,那股子寒气差点闪掉他的牙,他呆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说的前臀是?”
“当然是失心臀啊,那里面不是住着很多人?”元无忧微微一笑,理所当然道。
……
入夜,油灯在室内发着昏暗的光芒,元无忧早早睡下,玉翠在床前一边留心着一边给公主纳着新鞋。
今年入冬以来还只是下了一场雪,但今天的冬天对她们来说似乎不再难熬了。
一则是习惯了,都已经过了五年,她们已经不再畏寒惧冷。
二则是下第一场雪时良妃娘娘诞下七皇子,皇上犒赏全宫,内务宫特地送来了公主的衣物。
从那天开始,公主的待遇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不用再穿着和她们一样最下等最普通的布衣,湮冷宫送来一批上等衣料和厚实的床褥披风,饭菜也一下子改变了,吃了五年的杂烩饭菜突然一下子变成了一荤一素一汤,最重要的是不是混杂在一起,而是分开装着的。
玉珠铺好木榻,再点起了一盏油灯,就着灯光拿起她缝制好一半的披风继续缝制,魏公公送来一批质的精致的布料,公主开始出去散步,她多为公主多做两件披风。
室内依然简陋,却因为点了两盏灯,因为倚在灯光下的两个人都在做着针线活而有些温暖。
玉翠低头做着手上的活,直到手指都冻僵了,才放下手里的活,轻轻的搓起了手,看了一眼公主熟眼的脸,迟疑了半天,才看向木榻上的玉珠,轻轻地出声:“玉珠……”
玉珠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她,以眼神问她什么事?
玉翠的声音低的几乎呢喃:“公主为什么要去失心臀弹琴?”那里面全是失去心智的疯妇,万一她们冲撞伤害了公主怎么办?
玉珠没有出声,只是又重新绣起了花!
室内很安静,一阵寒风吹开了窗,露出一条细缝,阵阵寒风从外面正钻进来。
玉翠上前关紧窗,直到没有再感觉到寒气进来,才喃喃道:“又下起了雪了,不知道这场雪又要下几天。”每年冬天都要下足五六场雪,冬天才会过去。
玉珠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夜深了,睡吧。”
玉翠点头,把两盏灯都吹熄了,这五年来,公主和她们都适应了夜里不点灯的生活。
直到两人都躺上木榻,室内重新安静下来,等到玉翠昏昏欲睡之时,才听见玉珠轻轻的说了一句:“玉翠,不管公主做什么,我们都要不疑,不说,不问。”
玉翠缓缓睁开原本闭上想睡觉的眼睛,不疑、不问、不说……
黑暗中,床上熟睡中的元无忧嘴角不经意的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就冲着她们这份忠心,她不会将她们作棋子,等她走出湮冷宫这扇圈禁她的大门时,如果她们愿意,她会许她们一个锦绣人生,二十几岁的人生,在她看来,还只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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