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皇后还在的时候,宁宁生病,怕将病气过给皇后,皇后本是不该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不过,皇后并没有在意这些规矩,往往十分忧心她,因担心她的病情整夜整夜睡不着,就一直守在她的床边。
皇后薨逝后,宁宁因忧思过度生病,身边已经没有了皇后,她只能一人凄苦地躺在床上,当然,作为公主,她的身边不会缺少伺候的人,但母亲不在了,那种凄凉孤独无助的心情,却是有再多的宫人伺候也无法弥补的。
虽然她没了母亲还有父亲,但皇帝比起是她的父亲,更是一国之君,他对她的爱,不会像皇后那般浓烈而单纯,所以即使他宠爱她,宁宁还是觉得两人的父女亲情如一张薄薄的纸张,轻轻一戳,就会破掉。
她对皇帝没有信心,也没有依赖,皇帝给不了她安全感,虽然她的一切都要依靠皇帝来保障。
窗户外面秋雨连连,天色一直阴沉着,房间里也有一种带潮的味道,又夹杂着药味,味道并不好。
宁宁靠坐在床上,房间里光线昏暗,虽然没有到晚上,但已经点了宫灯,她随意翻看着一本书,脑子里的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慈元宫属于皇帝的后宫,在皇后还在时,太子时常入宫来看望皇后,便还有个理由,皇后薨逝后,他再频繁入后宫来看望宁宁,就显得不大恰当了。
所以之前几乎总是宁宁去太子东宫看他,他则没怎么来慈元宫了。
这次宁宁生病,他才来了,带了不少东西,从冬日里可以用的皮毛料,到写字用的各种花签纸,还有她爱吃的小点心等等,里面有些是太子亲自准备的,有些应该是太子妃准备的。
太子还很欢喜地在宁宁面前表功,道:“这花签纸上的印花是不是十分得益?”
宁宁看那花签纸素雅精美,就知道是花了大工夫做的,点头赞叹后,太子便说:“这是我亲自画了样稿,让工匠做出来的,不过,这虽然好,却还是有匠气,只是我没有闲暇自己做……”
宁宁赶紧打断了太子的话,说:“太子哥哥是太子,身负一国社稷之责,将精力放在这小小花签纸上,那是大材小用了。”
太子明白宁宁的意思,于是笑着摇了摇头。
太子来看了宁宁,太子妃也来过,而且还待了不短的时间才走。
除此,静安长公主也来过,宫中一些有品阶的妃嫔们都来过,不过,大多宁宁没有见,只让在偏厅客房里招待了。
皇帝则为她的身体状况很忧心,以前宁宁是稍稍有些肉的,脸上婴儿肥也有些明显,现在这么生病,就清瘦下去了。
皇帝对她很心疼,还说:“朕的乖女儿,可要赶紧好起来。”并且亲自派了他身边很得用的女官到宁宁这里来守着,督促宫人好好照顾她。
皇帝去翠羽宫的时候,贵妃杨氏就在他面前说:“妾身去看望了公主,她一人住在慈元宫,凄风惨雨,让人觉得好不可怜。只盼着病快些好了才好。”
皇帝听她这么说,也是有些感概的,道:“哪曾想到妙贞会走得那么突然。”
妙贞是皇后楚氏的闺名,皇后在的时候,他甚少叫她的闺名,皇后不在了,他倒叫她闺名感叹起来了,看来人死了,活着的人,更多还是愿意记挂她的好处。
杨氏便也做出非常悲伤的姿态来,说:“的确是,哪能想到皇后娘娘会那么突然就走了呢。”
又想到什么似的,说:“宫里出生过那么多位公主,长成的却不多,妾身这话说得不动听,但的确是担心公主。长宁这般总生病,也不知是不是镇不住。”
皇帝以前就在杨氏跟前感叹过宫中是不是养不成女儿,杨氏将皇帝这种感叹记在了心里,此时这般说,便是故意提醒皇帝。
皇帝果真沉思起来,道:“她一人住在空阔的慈元宫,的确不大好。”
杨氏便又说:“要说,要是长宁公主对妾身没有成见,妾身厚着脸皮请她来我这翠羽宫住,我是非常欢喜的,但就怕长宁公主不会愿意来。”
皇帝知道长宁不喜欢杨氏,杨氏也未见得多喜欢长宁,所以他当然不会把杨氏这话往心里放,不过之后他倒想了,可以让宁宁和别的宫妃一道住。
但这些宫妃里,除了身体不佳的席贵妃在地位上稍稍可以和长宁的身份匹配之外,其他宫妃地位就不相配了,要是让宁宁去和她们在一起,宫里还会以为宁宁是受了冷落,或者即使是让宁宁搬出慈元宫,也会让人多想,但宁宁不搬出慈元宫,让别人搬进慈元宫,慈元宫是皇后宫,也该让人多想了。
而皇帝现在没有重新立后的打算,即使是杨氏,他也没有立她为后的意思,所以自然也不能让人搬进慈元宫了。
这事还真麻烦。
要是宁宁是个小皇子,皇帝还可让她搬去和他住,但宁宁是女孩子,而且已经十一二岁,是妙龄少女了,哪能再和父皇住呢。
虽然杨氏没有说透,但皇帝知道,她的意思里有宫中阴气重,宁宁是小女孩儿,怕是压不住,容易生病。想到他夭折的那些女儿们,皇帝是真忧虑了。怕宁宁也早夭。
皇帝左思右想,最后想到以宁宁病了出宫养病为由,让她到宫外去养着,说不得会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皇帝有了这种打算,但一时又还没有完全决定,毕竟让女儿出宫去养,也不是他所盼望的。毕竟女儿出宫后,说不得不和自己亲了呢。
宁宁是他最小的女儿,又是和他有最深厚父女情的孩子,他也会想把女儿的心留在自己身上。
宁宁不知道皇帝其实在心里为她担心。
之后有皇帝身边的太监来为她传了话。
这些太监宫女,地位不高,但有些却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宁宁给得出酬劳,又深受皇帝喜爱,皇帝身边的人便有愿意为她传些消息的。
不过宁宁决计不敢过多和皇帝身边的人接触,怕皇帝疑心病重,还以为自己是要监视他的动静。
这个小太监就来对宁宁说了皇帝和杨氏之间的话,宁宁一听就明白杨氏是不希望自己一人住在慈元宫里,想给自己挪地方,而皇帝会怎么办,那就不可而知了。
其实比起住在慈元宫,宁宁是更愿意去太子东宫里住的,毕竟一切方便,还不用在宫里活得疑神疑鬼,警惕杨氏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到了东宫,又可以给太子做幕僚谋士,监督太子的行为,便有不少益处。
宁宁现在把自己将来的幸福全放在太子身上了,只有太子做了皇帝,她才能够在将来过得好。
于是在皇帝又来看宁宁时,宁宁自己便有意提了和太子妃十分处得来的事,说太子妃十分慈蔼温柔,长嫂如母,让她身在病中,更觉得感动之类的话。
皇帝想了想之后,便说:“你在宫中,朕政务繁忙,不能总来看你,太子妃有这份细心,朕心甚慰。”
宁宁:“父皇身为一国之君,身份贵重,身体更是重要,不顾女儿病中会过了病气给您,还来陪伴女儿,女儿已经感动非常。万望父皇不要那般说,不然便是女儿的不孝了。”
皇帝坐在床沿轻轻拨了拨她面颊上的发丝,“总归是你受了委屈。朕想,既然你同太子妃那般合得来,不如你先去东宫里住下养病,你看如何?”
宁宁说那些话,便是要故意引导皇帝的思维,皇帝这样说,正合宁宁的意,当即表示:“女儿愿意去东宫住下,只是舍不得父皇您。”
皇帝说:“这不过是咫尺距离罢了,病好了就回宫来便好。”
杨氏得知长宁公主要去东宫养病,当即就觉得不妙,太子是没有什么心眼的,对付他容易,但长宁却颇有心眼,她去了东宫,最能说动太子,以后要想把太子从太子位上拉下来就难了。
杨氏于是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同皇帝说:“皇上,妾身听闻长宁公主要去东宫养病?”
皇帝随口道:“嗯。”
杨氏便道:“东宫里多年来一直无所出,后宅怨气重,哪里适合长宁公主养病呢。再说,皇上您还正值盛年,却让公主去皇兄府中住着,说出去也不好听呀。长宁以后定驸马,也有不利。”
皇帝当即便不高兴地说:“这是什么话!”
杨氏只得谢罪,却道:“臣妾所言,可是实话。”
又说:“皇上或许先听听京中世族里的反应?”
皇帝说:“朕的女儿,他们倒敢说什么!”皇帝的话说得霸道十足,心里却还是有所忌讳。
他和先帝都是武人出身,打下了江山,创业容易守业难,所以之后治国,却是请了好些有名文士入朝为官,还大开举贤任能之风,这才让这江山稳定了三十多年。
所以皇帝心里其实是很看中这些文人世家的看法的。
杨氏有向娘家传话,长宁公主要搬到东宫养病之事,便有杨氏一族在背后控制舆论,所以之后就有几位大臣向皇帝进言,说皇帝健在,哪里有让公主去太子东宫养病的道理,专为公主修建一处馆阁让她养病,这样才是佳话,或者让公主去皇家别院养病,也是不错的。
大周定都西都,之后虽然修建过皇家别院,但去享受的时间却少。
杨氏是想把长宁打发到偏远的皇家别院里去养病了。
长宁自然不会愿意,听到有大臣说那些话之后,她就不得不另做打算。
好在太子还算给力,马上便找皇帝说,皇家别院太过清冷,宁宁还小,就要去那么冷清的地方,恐怕更会因为思念皇帝病情加重。她住在东宫,有嫂子相陪,又有什么不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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