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锦回了坤宁宫,见时辰还早,又略觉出些困意来,便让如情放下珠帘,她上榻撑着头养一养神,哪知这一下子就睡过去了,醒来之后才现已睡了大半个时辰了,珠锦忙又起来,让如情过来重新给她梳头,用了一口热茶,竟有觉得有些饿了。
“午间剩下的那一碗樱桃肉还有么?我说了要留着的。”
那一碗樱桃肉御膳房倒是做得很好吃,只是她中午贪吃御膳房做的那一碟凤尾烧麦,一共九个全给她吃了,樱桃肉也就吃不下了,但她尝了一尝,觉得味道很好,因此嘱咐了要留下来的。
如情笑道:“主子吩咐了,自然是留着的,如今是要热了来吃?”
珠锦想了想,摇头道:“不要热了,用滚水热了也没了最开始的味道,若是蒸了就更不好吃了,你还是送到御膳房去,让他们直接炸一炸,再弄一小碗肉丁黄瓜酱来,还要两个白面馒头,”
顿了顿,她回头瞧了一眼自鸣钟,心算了一下时辰,想着玄烨一会儿能会过来,于是又加了两个他能会喜欢的小吃,“再有就是蜜汁辣黄瓜并三个香麻鹿肉饼也就是了。”
她自觉自己口味就挺重的,她知道,玄烨用膳比她的口味还要重,若食甜的,必然要甜得腻人才行,若食酸的,必然也要酸得倒牙才吃,自然辣也要辣得人仰马翻他才肯甘休的。
总结出这个规律来,珠锦谁也没有说,只在心里默默地记着,毕竟皇帝的口味不是能随便宣扬出口的,就算御膳房的大师傅知道,也是不能说的,所以即便知道玄烨不爱吃那些没味道的蒸碗菜,御膳房仍旧按例来送,只不过味道略略做得咸了一些,玄烨这么多年吃惯了,即便不喜欢,也多少会吃一些。
樱桃肉的味道本来就很好,炸过之后入口越有嚼劲了,珠锦吃得心满意足,膳食送来的时候,最先开始她吃得就是这个,她一行吃,一行让如貌将敬事房的记档翻开来给她看,每旬月中,敬事房都要把记档拿来给皇后看的,也好叫皇后心中有数,看看后妃们侍寝的情况。
珠锦完全是拿这东西当个消遣之物看的,所以神色很是悠哉,正巧一碗樱桃肉吃完了,这半个月的记档也看完了,正要用那切开的馒头片儿蘸酱吃,外头人就说皇上来了——
玄烨一进东暖阁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练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骑马射箭,早就饿了,这会儿闻到食物的香气,不由得食指大动:“阿锦,你在吃什么啊这么香?”
他每日晌午之后练了骑射,都不回保和殿去了,早就改成了直接过来坤宁宫这边,他知道珠锦每日午睡之后起来必然都会再吃一餐,他练骑射之后正是饥肠辘辘的,回保和殿只能吃些点心,倒不如来坤宁宫这里与皇后再用一餐,而且整个宫中,还就只有坤宁宫这边的膳食合他的口味一些,他心里就在琢磨着,等他亲政之后,就亲自吩咐给坤宁宫这边弄个小膳房才好,然后让珠锦每天变着花样儿给他预备膳食。
玄烨看清了珠锦跟前的膳桌上摆着的膳食,不由得眼前一亮,也不等珠锦答他,他就坐下来,也伸手拿了一片白面馒头,蘸那肉丁黄瓜酱吃:“昨儿的蜜汁辣鸡翅就很好,今儿怎么没做了?梁九功,你再去叫他们做四个蜜汁辣鸡翅送过来!”
不过片刻功夫,那白面馒头就被玄烨吃完了,珠锦暗自抽了一下嘴角,知道玄烨这会儿大概是饿着了,她要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够,因此又吩咐如情再去多要几个白面馒头回来,她自己吃了那些个樱桃肉,自觉腻味了,便只要了一碗桂花米酒便罢了。
珠锦瞧着玄烨吃得欢快,心里也高兴,遂自己净了手,便又在屋中走动转圈消食,玄烨压了饿劲,注意力就放在了她身上,一眼瞧见旁边那敬事房的记档便知她方才是在看这个,心里也不甚在意,便笑道:“明日一早就离宫了,你的东西打点妥当了?听皇祖母说南海子那边冷得很,说不好去的这半个月就要下雪的,你要带些大毛的衣裳才好!”
玄烨想了想,心里到底是不放心的,又对着如情道,“把你们主子打点下的衣裳给朕瞧瞧。”
玄烨这一句话,支使着屋里的宫女太监都动了起来,把珠锦打点下的衣裳包裹一一都看了一遍,玄烨倒也挑不出毛病来,他的行装都是太皇太后亲自打点的,但他也是看过行装单子的,知道自己带了些什么东西,这会儿看了珠锦的东西,到底觉得单薄了些。
转头便对梁九功道:“内库里不是还有好些墨狐皮子吗?你带着人去选三四件完整的出来,交到广储司去,叫他们连夜按照皇后的身形做出几件大氅来,到时候一并送过来,朕明日出前是立时要得的。”
梁九功答应着去了,玄烨又转头问珠锦:“前几日索尼不是让噶布喇给你送进来几件白狐皮子吗?你一并也拿出来给广储司去,朕叫他们连夜给你做几件袖筒出来。”
珠锦笑道:“臣妾带的这些已是足够了的,皇上又要给臣妾做大氅,哪里又用得着那些白狐皮子呢?何况我原是有几件兔皮袖筒的,都已经带着了,如今皇上也说晚了一步,才晌午过后,臣妾就去翊坤宫把那几件白狐皮子都送给兰妃了,臣妾觉得自个儿是用不上的,又想着兰妃妹妹素来身子弱,给她倒是合适的。”
“怎么又转送给她了?”
玄烨一想倒也罢了,就挥挥手让太监宫女把东西又都收起来,这才噙了几分笑意问她,“自乌兰封妃之后,你倒是待她好得很,朕瞧你待她们几个庶妃都淡淡的,唯独倒是对兰妃上心,怎么你倒是这样喜欢她呢?”
珠锦看了玄烨一眼,见他眼底一抹揶揄,笑嗔道:“皇上明知道缘由,又何必问臣妾呢?”
见珠锦不肯说,玄烨也不逼她,不过调笑一两句便月兑了靴子往榻上一躺,自顾自的养神起来,珠锦见玄烨阖着眼睛,怕他这会儿睡着晚上走了困劲,忙笑道:“臣妾这里倒是有一件正经事想问一问皇上,怎么这半个月以来,皇上从不去马佳氏那里呢?皇上素来是雨露均沾的,如今单单不去她那里,是什么缘故?”
从方才看敬事房的记档来看,玄烨于后宫女子的宠幸上,倒是一碗水端平的,侍寝的人和日子都非常的规律,如今自然是她承宠的日子最多,其次便是钮祜禄氏和乌兰其其格,这两个人里头,钮祜禄氏总要比乌兰其其格多个一两次,再便是张氏和董氏两个平分秋色了,就连赫舍里氏那里,玄烨有时候还去坐一坐,偏偏马佳氏那里,玄烨自从那次之后当真是一次都没有去过的。
珠锦不禁暗自猜测,是不是玄烨还在生马佳氏的气?就因为马佳氏说了那么一两句不合规矩的话,玄烨介怀不肯去找她是完全有能的。
当初她要隆嬷嬷跟着去马佳氏那里教她规矩,从没有说过不准马佳氏再侍寝的话,见马佳氏这么久不能承宠,完全是玄烨自己不肯去找她,但这其中的原因也只是珠锦自己猜测,所以这会儿才要亲口问一问玄烨,她完全是因为好奇,想知道玄烨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也算是件正经事?”
玄烨嗤笑一声,便不做声了,在珠锦以为不会听到他回答的时候,玄烨开口了,“朕也不是没去,朕去了,走到她宫门口,朕又走了。”
珠锦越好奇,问道:“为什么啊?”
“你真这么想知道?”
玄烨这会儿对珠锦不如前时防备那么深了,两个人日渐熟悉起来,但凡能说的话,他都是愿意跟她说的,见珠锦点头,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阖上眼睛道,“其实也没什么,朕就是心里别扭,等什么时候朕不记得那件事了,再去她那里吧。”
珠锦听了倒茫然起来:“什么事啊?”
玄烨却不肯再解释了,躺了半天因跟珠锦说话,那几丝困意也没了,索性不再躺着了,翻身起来喊了一声梁九功要他给自己准备笔墨,临走前深深看了珠锦一眼,那意思是不打算提醒她是哪一件事了只让她自个儿好好想想,便到隔间练大字临字帖去了。
珠锦跪坐在榻上,想着玄烨的话,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她知道是哪件事了!
一时想到之后心中竟有些好笑,玄烨介怀的是马佳氏在坤宁宫出丑的那件事,玄烨只怕是一走到马佳氏那里就会想起这件事来,就算他没亲眼看见,但想象的只怕更加难堪,玄烨是有些洁癖的,也难怪他心里介意,所以便不肯去马佳氏那里了。
而玄烨的记性这样好,只怕一辈子也难忘记,马佳氏这往后的日子就是……
珠锦想到这里,不禁好笑起来,越想越是好笑,明明马佳氏的模样不错,偏偏毁在这件事情上,珠锦把这事儿当成一个笑话,前后联想起来,在榻上笑到不能自抑,还生怕打扰到玄烨,自己捂着嘴笑倒在榻上。
隔间练大字的玄烨听着珠锦那完全捂不住的笑声,微微挑眉,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气,继续凝神去写他的大字,细看时,却能瞧见他的唇角不自觉的翘起来。
玄烨心道,这种事儿哪有那么好笑,阿锦怎么能笑成那个样子!
心里偏偏又有疑惑,难不成这丫头是在笑朕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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